粪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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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粪舀子
　　
　　
　　一
　　
　　粪舀子、粪瓢、粪桶，这“亲热”的三兄弟，是每个家庭必备的三件宝。在我体验农村生活的那个年代，可谓出尽了风头，也给我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那时，我年龄不大，个子不高，在只适合观“战”的情况下，背着书包行走在上学的路上时，亲眼目睹了生产队的那些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大人们挑粪灌田的壮观场面。
　　他们把弯弯的扁担横在肩头，前后遭夹击的是两只装了粪水的粪桶。既像根本没看路似的只管往前走，嘴里还有说有笑地摆着龙门阵，像根本没事儿似的，走得潇潇洒洒、行态大方，长长的队伍只朝着一个方向行进……看得我们立时来了兴趣。
　　居然想不到自己挡着人家的道了，呆呆地还傻站在路的中间，等他们匆匆忙忙地走到面前时，也“忘记”要为他们让道——是那每个人肩头上弯弯的扁担，发出的唧唧咕咕的声响在诱惑着我们。有时，想弄清那唧唧咕咕的声响是怎么发出来的，也只有把中间的路占据着，这样就能探出个究竟了。“这逑娃儿不要挡路嘛”，到了面前的他们，便只好这样不满意地“说”上一句——算是做出的一点小小的发泄，便赶忙刹一下速度、绕道行走。桶里那来不及作出应急反应的粪水，就在我们的周围溅到了地上。桶里的粪瓢也颠簸得不行，不过还好，没有被颠簸出来。
　　除此之外，劳动者行走过的路面，也会因桶里的粪水舀得太满，而湿了一路。
　　等父母亲浇灌自家菜地时，我们就在一旁看得有些仔细了。这劳动啊，绝非只在路上潇洒地走，也绝非只有扁担受不了，才发出唧唧咕咕的声响——其实，他们的汗水也够说明问题的。那一桶一桶担到菜地里去的粪水，中间是要经过粪舀子的协作才能完成好。
　　我曾经同样以“观战”者的身份，在父亲工作时，也在茅坑边观过“战”。木制的、有长长一个手柄的粪舀子，在父亲熟练的操作下，它要在茅坑的粪水里多次钻出钻进，才能舀到桶里来。
　　舀到桶里的粪水，经过父亲的辗转“迁徙”，才到得了菜地，粪瓢最终才发挥它的作用。期间，只有经过这“三兄弟”的完美配合，最终劳动者心中的指令才能完成。
　　
　　二
　　
　　有了从小的观摩学习，在我的力气和身高刚能勉强完成这一使命时，我与“三兄弟”的关系似乎在越发亲近。
　　利用它们，我从事的这项活儿，是从在家里“尝试”着劳动开始的。大概在我刚就读初中时，年龄嘛大约也有十三、十四岁了，父母整天忙于去生产队挣一家人吃饭的工分，连每天吃的那三顿饭都“忙得像打蛇”一样，而家里的自留地根本无暇光顾，但自家的菜地又不得不去栽种。队里分的口粮，不管你顿顿有多节约，都没办法吃到年底。到头来，还得靠自家菜地里种出来的蔬菜，再掺和着包谷麦子大米之类的主粮一起吃下，才能免受肚饿之苦。
　　我们家的菜地，虽然就在老屋的周围，但从茅坑里担一担粪，要经过一个高高的堡坎，没多大会儿就把汗水给逼出来了。
　　星期日，或者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那些时间里，父母安排我在太阳落山时，把蔫了的苗子浇灌一遍。刚栽在地里的那些嫩弱的辣苗儿、茄苗儿、黄瓜秧儿……哪有什么精神可言哟！一天的娇阳把它们全都晒得垂头丧气，这水才是让它们焕发新机的最好源泉；干旱的那些天，地上的温度老高了，也只有依靠水的湿气，才能给地表暂时降一下温，“三兄弟”的作用功不可没。
　　那时，我像个小大人似的，与粪桶、粪瓢，还有长年累月浸泡在茅坑里的粪舀子，结成了统一战线。也就是依靠它们的力量，我才一次又一次地完成了父母分配的任务。在我们良好的配合下，青黄不接的二三月间，家里还能有甜菜莴笋充饥；盛夏炎炎的五六月间，我们自留地里结出的丝瓜、黄瓜、茄子、缸豆等各种时鲜瓜果，把个饥饿的肚子撑得饱饱的；站在秋天收获的季节里，我们利用偏坡瘦地开垦出来的自留地，种出的红苕南瓜麦子，呈现出了令人眼馋的喜气。
　　现在回过头来记忆我的当初，粪舀子的手柄很长，满满一粪舀子的粪水，吃力得轻易抬不起来。即使舀一半，倒进粪桶里也只有一小点，靠坚持与耐心，好不容易才能把桶装满。即便挣得脸红脖子粗，也还直不起腰来，或者根本移不开步——很想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任务完成，但自己的想法根本就是个多余。弄得粪桶在地上跌跌撞撞，等担到地里搁下时，桶里的粪水早在路上就被抛洒去了一大半……
　　穿的鞋子，站在茅坑边那会儿时就已经沾上了水。一路的湿滑，让自己走得很有些趔趄。
　　
　　
　　三
　　
　　当我的年龄再大些了时，为一家人的吃饭着想，便在并不成年的年龄上，把自己“挤”到了大集体的队伍中去，开始了挣工分的艰难历程。那些年，从牛圈猪圈、茅坑里造出的肥料，都是很壮的农家肥。在少有化肥的年代，事先要把这些腐烂过的粪草作为底肥施进土里，中途还要用茅坑里的粪水，再去浇灌它们才能有更好的收获。
　　我记忆中，腐烂过的粪草不仅可以作为底肥来施，而且在庄稼苗儿长高些了时，还要重点施到每株的根部。比如，当包谷苗子长到半人高时，要扒开它们的根部，一苗一砣粪地喂给它，然后再用土层掩埋；秧苗在发苗时，也要把粪草均匀地施到田里，然后才去薅秧，把粪草踩到泥巴里去。
　　要用茅坑里的粪水去浇灌庄稼地里的苗儿就多的去了。遇严重的干旱，只冒出了个小秧儿的包谷苗要浇灌，越冬的小麦长势不好时也要浇灌。就连才撒播下去的谷子，每天更要用茅坑里的清粪水催着才能发芽……
　　为应付这一局面，作为地道的农村人，谁不在牛圈猪圈茅坑上面去作些文章，从而增加些家庭方面的收入呢？
　　我们家在我们还小的时候，就搬离了世代居住的老屋。耗尽了全部家产，也只把修的“新房”弄出个半是瓦房、半是草房不伦不类的样子来。本来是没钱再去搞其它的家庭建设了，想到一大家子人没有“副业”收入咋办，最后还得硬着头皮，再次修建了可以增加工分收入的猪圈牛圈茅坑。茅坑上面就是猪圈，每天猪的屎尿都流到厕所里了，加上我们一家人的排泄，茅坑的水变成了有肥份的粪水了。
　　按庄稼地远近的划分，哪块地上有浇灌任务，就到哪家去就地取材。到牛圈里背粪、到茅坑里挑水，都以“正”字为记。只有满了“五”时，这个“正”字才算写成。
　　也有时来运转的时候，在僧多粥少的情况下，有些人家要是因准备工作不充分，或者粪水质量不达标，可能你家就要因此丧失一次用茅坑里的粪水换工分的机会了。这“准备”工作啊，就是你得叫粪舀子关键时不要掉链子。没有粪舀子，拿什么去把人家挑来的空桶装满呢？倘若你家茅坑里储存的都是些清水，凭什么作为肥料去茁壮庄稼苗儿呢？
　　父母亲交给了我一份不大不小、但需持之以恒的任务，让我一定要把粪舀子随时放到茅坑里去用水泡着。并且还招呼我，一有时间就要把外面的牛粪捡回来倒在茅坑里。
　　后面这事我倒做得还好，捡粪已形成了我的一种习惯，就是前面那事儿我马虎了一回，弄得叔叔阿姨婆婆爷爷们都到了我们家茅坑边来担粪时，为首的那个叔叔冲我意味深长的一笑说，这就怪不得我们了……等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时，却已经晚了。他们被迫放弃了我们家，去到了别家茅坑里担粪了。
　　我在他们离去的背影后面，把散了架的那粪舀子的木板儿，一块一块从茅坑里打捞上来。也顾不得嫌弃，想立时就把它箍好，可我只把那零散的木板围成了一个圈儿。
　　这事不但让回来以后的父母觉得很可惜，也让我为自己的马虎行为而难受。当晚，我就嚷着要父亲教我划篾条、箍桶的方法。
　　父亲也在那天夜里，迅速砍竹划篾。不但遂了我的心意，也把我们那散了架的粪舀子箍好了。
　　
　　四
　　
　　在大妹已经修建好了的三层小楼里，我们儿时同在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兄妹们，于去年的春节聚会在了一起。
　　越冬的麦苗围绕在她们家的房前屋后，麦苗们长得都很青绿，苗子也很健壮。我索性去到田埂上，想感受一下而今的变化。
　　自从长大以后，我就当了兵，又转业到外省工作，真正意义上的脱了“农皮”。大妹留在了老家继承祖业，三层小楼就建盖在老屋的原址上。
　　我饶有兴趣地走到了麦田中央。小时候这个季节，是该把过年前打的“扬尘”，拌上烧过的柴灰，均匀地撒在麦田里。田里的麦苗就等这最后一“催”，接下来就该心甘情愿地扬花吐穗了。但我查看了好几处，田里都没有“灰”的影子。
　　等回到家，我留意了一下茅坑的情况，一只不知啥名儿的黑鸟，从茅坑边歇着的位置上飞走了。茅坑不是以前模样的石板围成的，好像全是水泥浇筑而成的。粪舀子、粪桶、粪瓢这“三兄弟”，无一在着。
　　我问大妹，现在已经不用再挣工分了，茅坑也派不上用场了吗？
　　哪还用那土办法种田嘛！牛都没人养了，农家肥、农家粪也用不上了。挖个茅坑也只用来屯点脏水……
　　那“三兄弟”完全用不着了？
　　还要它们干啥子，我们这儿肯定是见不到了。她又补充一句说，现在种田也没有你小时候种田那么辛苦了。你还记得不，那时为了把茅坑的水加满，你和爹在月光下，还去龙王堰里担水回来往茅坑里倒过？
　　怎么不记得呢？有次往茅坑里倒水，粪舀子不淡定了，顺势倒下去，想了多少办法才把它捞起来。
　　哈哈。记得记得……
　　
　　
　　
　　
　　
　　
　　

木门长子

旧物总是承载着记忆，作者书写的虽是一件普通农物，却也融入了个人的思想和情愫，值得一读。

何叶叶

一篇有时代印记的文，文章朴实。用笔精心。文章通过讲述了粪舀子，写出艰难岁月的一段记忆。劳动者的艰辛。文章朴实耐读，立意深刻。加分点赞。问好作者。

读秒

木门长子 发表于 2022-5-11 11:25
旧物总是承载着记忆，作者书写的虽是一件普通农物，却也融入了个人的思想和情愫，值得一读。

谢谢老师阅读并互动理解。祝福您平安喜乐！

读秒

何叶叶 发表于 2022-5-11 11:29
一篇有时代印记的文，文章朴实。用笔精心。文章通过讲述了粪舀子，写出艰难岁月的一段记忆。劳动者的艰辛。 ...

老师辛勤编稿，辛苦了。感谢您对文字的解读与理解。祝创作快乐！

高骏森

中午休息，手机上认真读完，写得很好，很温馨。把多年前那个时代农村生活刻画的惟妙惟肖，语言生动、活泼，画面感与音乐感很强，仿若当年的那种生活，如在眼前栩栩。
挑粪舀粪这活计，我也做过，不仅小时候做过，2018年秋冬我还做过。

问好老师！

读秒

高骏森 发表于 2022-5-11 14:04
中午休息，手机上认真读完，写得很好，很温馨。把多年前那个时代农村生活刻画的惟妙惟肖，语言生动、活泼， ...

谢谢您到场评析。看来我们都有过农村生活的经历。回味那段岁月，有酸涩，也有甜蜜……已经深深植根于脑子里了，成为今天奋发的动力。

匡建华

记得在读高中就干过挑粪舀粪的活。欣赏老师新作，点赞！下午好！

读秒

匡建华 发表于 2022-5-11 15:04
记得在读高中就干过挑粪舀粪的活。欣赏老师新作，点赞！下午好！

谢谢老师的互动。祝夏日安好！

何叶叶

这篇文章语言生动，描写细腻。可见作者是下了功夫的。推荐精华！期待更多精彩！

读秒

何叶叶 发表于 2022-5-18 09:04
这篇文章语言生动，描写细腻。可见作者是下了功夫的。推荐精华！期待更多精彩！

感谢中财论坛网能发表我的作品，更感谢老师们的辛苦付出！是您们的支持与鼓励，给了我将文字进行到底的决心。

读秒

匡建华 发表于 2022-5-11 15:04
记得在读高中就干过挑粪舀粪的活。欣赏老师新作，点赞！下午好！

这几天，我事多，迟回老师的帖子了，望老师海涵。感谢您的互动与鼓励！

张体龙

细节描写到位，生活气息浓郁。

李立红

这个农活又脏又累，没经历过断然写不出味道来。
从苦日子过来的人，知道感恩珍惜

太和五中张奇

时代感强烈，文章充满生活味道，读来具有浓郁的乡土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