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曾忘却的念忆

萧子吟

      驱车太湖边走过，天阴沉着，风中仿佛透着青草混杂着湖水的腥味，不远处山间袅娜的烟霭升腾，无数的雨珠攒聚成一场即将到来的交集。思绪被猝然响起的一声鸣笛惊扰，车流逐渐拥挤，大家各自奔赴在悲欢喜乐间。
　　
　　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哪怕无数个这样平凡却又真实的晨间。那一年我还不是众人口中的胖子，身高181，体重75，身型健硕，留着那个年代甚至往上倒追几代的文学青年都惯所信奉、视为圭臬的三七开披肩长发，每日课下闲余之际，便光着膀子和小黑在运动室内挥着乒乓球拍大汗淋漓，惹得不远处那群压腿、挺胸的健美操队员们娇笑连连、粉拳阵阵，报以无数个翻飞的白眼......
　　
　　仰躺在身后的课桌上，珺珺照常扒拉着我的头发，羡慕地表示我遗传基因优良，头发浓密光泽黑亮，以后肯定不会秃头变成大腹便便的中南海大叔，原因就是一个毛囊里至少长了三根甚至以上的头发。
　　
　　那是五月一个午后的日常，香樟树斑斓的碎片光影斜斜地打在教室斑驳脏污的墙壁上，皱巴巴的蓝色窗帘随着微风似乎有规律地抖动着。有人聚精会神到目眦欲裂，有人将脑袋深埋在臂弯里，口水打湿了胸前的衣襟......突然间滋滋响动的日光灯上灰尘簌簌落下，口水男抽搐般一阵激灵。不久后我们便在新闻中知晓，那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一个城市撕心裂肺的哭喊。
　　
　　很多年后我背信弃义，成了彻头彻尾皮带挂在肚皮上的油腻男，一个毛囊三根头发也难抵岁月的侵袭，耳鬓间早已星影斑斑，额间也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后推移。十多年未见的珺珺，此刻如若知晓，也许会笑到滚在地上吧，就像那年给我编完两根冲天麻花辫后。
　　
　　当年那个对于我来说陌生无比、不停嗫嚅哭泣的城市，竟然在10多年后成了时常造访驻足的某一段旅程。我用脚步去丈量山脚下稀松的泥土、摩挲岷江边湿漉的青砖，看那雨后如黛的青山，呼吸空气中的泥土芬芳，还有聆听那宝瓶口激流湍急的怒吼......某些瞬间回忆和杂感一如扑拉拉飞起的白鸽，盘旋片刻后倏又辄返。站在暮色晼晚下的江边小道，小城内的人们踱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水面粼光泛起，一只小鸟低空掠过，消散在现代文明补救过的残垣断壁中---那里曾是一片废墟，尘土肆虐，鲜血汩汩涌出，随处可见蝇哄蛆拱的断肢残骸跳动着最后的不甘。
　　
　　影像、文字、交口相传，这些都是历史见证的延续，亲历者们控诉着纸壳般塌陷下来的新大楼，稀疏寥寥钢筋捆扎薄如蝉翼的混凝土现浇结构，它们在剧烈抖动的刹那间支离破碎，整栋新大楼坍塌下来居然只有篮球场大小的一片......这不是文字者夸大的修辞，你我皆是这场劫难中的“亲历者”，记忆并非是那个模糊到圈缩成淡渺的小小光圈，要知道，距这一切过去仅仅只是14年！即使只是那头亲历见证者之一的“猪坚强”，强行被众人高抬若神祇，终日在闪光灯下诚惶诚恐地吃着精粮。也许那时的它偶尔也会流露出伤心的眼神吧！在魔幻跌宕的俗世里，可以去恣意拱嚼食槽而至寿终正寝，这在人类驯化史中也许只此孤例。在13年后坚挺度过了那个特殊日子后的数月，猪坚强终于走完了它被安排的大半生，更为吊诡的是，见证了这场沉痛史的它不得不被曾经视它为神明的同一批人风干制成标本，静置在玻璃橱框里供人瞻仰，以此成为某种意义上粉饰太平的一块遮羞布。
　　
　　没有人再去关心过去，大家优哉游哉着当下、憧憬着未来。你我皆是普通民众，“普通民众”这个词汇的潜台词往往便是只要还能吃饱穿暖便有了盼头。底层百姓不需要知道太多，比如青城山下那座小城，老教学楼屹立不倒，而新建竣工投入使用不久、窗明几净的新教学大楼为何会瞬间沦为平地？又比如高唱着“十三亿人共一哭，纵做鬼、也幸福”的某书记为何会一路高迁，近些年大有一方文坛领袖的意味。廉价的掌声和团簇的鲜花不是你们通往权力之巅的阶梯，哪怕身陷囹吾不幸沦为了一颗螺丝钉，也并非是仅凭“平庸之恶”这般冠冕堂皇的论调可以撇开的说辞。
　　
　　我们无数的专家学者研究人类，研究人性，最终把这一切归咎于体制的本源？那么本源是什么呢？是特定环境、特定群体、特定事件背景下造就的畸形产物么？其间有必然联系么？也许是，亦或许不是。我只是恳求主流媒体以及所谓的自媒体们，每年在这一特殊的日子里，求你们放过那些个影像中一帧帧闪过的个体吧！适当的选择忘记与忽略是为了更好的抹平伤痕，而非冷漠于斯。也许是出于一个怀疑论者无心的诘问，这些举措其实原本是出于善意的，那么就请我们处理的方式更为温和、温暖一些好吗？警醒世人告诫后来者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义务，但是当我每年看到那个被预制板压着、惦念着新婚妻子以及腹中孩子的年轻小伙，便不禁悲从中来久久不能释怀，更遑论网上铺天盖地指责其妻子打掉腹中孩儿改嫁的种种骂声！无关紧要置身事外如我这般的局外人都是如此的填膺义愤，更何况他那些亲人呢？
　　
　　区区在下曾在山脚下长廊边置酒宴客，期间夸夸其谈当年当日之事，与会者之一的男子当即拍桌而起口沫横飞，吼我以：再胡乱莫扯小心我不给面子揍你这瓜娃子！所以诸位媒体，尔等这般仇者快亲者痛的行径岂非等同于卑劣，博人眼球的程度是否大于了事物的本然？我不想去做某种意义上的诡辩，九年义务教育让我深刻地明白白色恐怖从来都笼罩在写字者群体中间。鲁迅曾经形容自己是一只不合时宜出现在夜空中啼叫的夜枭，时常发出惹人厌烦的聒噪。这一代的写字者也许更为艰难，胸臆难舒行诸于文字的段落往往授人以柄，被人斥之为剑走偏锋的小人勾当，为了流量而独发异声。如今IP地址显现，所谓的互联网精神荡然无存，404、not found这样的字眼随处可见。有位嗜吃甜食的写字者曾不无感慨地回忆起那遭被他形容为“羞愧”的经历：在里面喝茶的他，被恐吓以想瞧瞧文人的风骨究竟有几两，那个你你你，你还有家人的吧？
　　
　　签完字出去后的他紧裹着风衣，像个孤魂野鬼游离在现代城市文明繁华夜色下的街头，霓虹恍惚了双眼，万家灯火未歇，风中似乎飘来了久违的菜香。后来坐在和谐号二等座靠窗位置的他，紧掖着袖口仓皇离开了那个没有跑道没有登机口的城市，不再选择回来！我不知道如今久居客境的他作何感想，以何糊口？也许此刻如我一般无异，正戴着口罩敲打着键盘。
　　
　　为了不曾忘却的念忆，也为了这个魔幻却又无比纠结的懊糟当下。寄希望于朗朗乾坤下永不磨灭写字者的本能，乞食飘零久，风前现在身，以上是为记述。
　　
  


　                                                                                          　2022年05月12日 晚 于 苏州

高骏森

很见功底的文章。文中以纪念汶川大地震14年为主题，隐藏写中国政治。这个问题，只要是有良知，真正创作者，都是堵的噎。

不知道作者是不是西苏先生，此文语言、风格，跟他太像、太像。
问好！

何叶叶

一篇很不错的文，娓娓道来，独特的文风，细节生动，画面清晰。加分支持，给赞！

萧子吟

高骏森 发表于 2022-5-13 08:31
很见功底的文章。文中以纪念汶川大地震14年为主题，隐藏写中国政治。这个问题，只要是有良知，真正创作者， ...

问好高兄，一直有默默关注你的文章，大气沉稳，这是我一直想学却又始终学不来的风格，问好！
马甲众多，多以“竹马”招摇！至于西苏先生，也许共同点只是共同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同一个区！
再次问好，敬茶！

萧子吟

何叶叶 发表于 2022-5-13 08:52
一篇很不错的文，娓娓道来，独特的文风，细节生动，画面清晰。加分支持，给赞！

问好斑竹，给你云敬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