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门一直紧闭着

老粉

　　前天晚上将近十二点钟，忽然听到外面有响动，因为不只是寻常路过的脚步声，我便不由得凝神细听。如今的治安确实大有好转，但在这样更深夜半时分，谁都无法保证没有那么一两个心术不正的人趁机干出越轨的勾当。不过很快就听到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声音，以及房间门被推开的吱扭响，于是我猜测那是对面那家进人了。


　　那是四零二房，门几乎总是关着的，听房东老太婆说租客是一个单身男人，在工地干钢筋工活。因为大部分时间都随工程队在外地，只把这里当成休假歇脚的旅馆一样的去处。搬来几个月后，我才有幸见到他的面，是一个瘦高的小伙子，穿着打扮虽然不至于跟工地上那样肮脏，却也谈不上讲究。一条半旧的牛仔裤露出二三寸长的脚杆，上面的衬衫也绉巴巴的似乎很有一阵子没洗过。瘦削的脸倒没有长期日晒的黝黑，不过也看不出多少青年人的朝气。干燥的短发贴着头皮向头顶棚成一条尖耸的峰脊。当时我在门外刮胡子，看到他开门出来，然后转身锁好门，即快步顺楼梯走下，他身形轻捷得跟一阵风一样，以至于视线应该从我身上经过，仿佛大海里捞针般没有一丝碰触的反应。


　　我因此对这人产生了兴趣，便在房东那里打听他的相关信息。当我说这人有些面冷时，老太婆抢着摇头否认说，他这人很好，你是跟他不熟的原因。她说他搬来的第二年有大半年时间没看到那人的面，担心是偷偷搬走了，就急着打电话询问怎么好久不见。对方回答一直都在广西干活，回不来，还一再保证房租一分钱不会少的。接着就让老太婆将银行卡号发去，他好转账过来。老太婆怕是一句敷衍的话，就请别人帮忙在手机里操作发送了银行账号，果然在第二天就收到钱，而且一直到第二年开年后的房租都一次性交清。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有上万块呢！听到这里，我心里也跟着佩服起来。我们一贯都是一个季度交一次房租的，两千块钱捏在手里都难免要努着劲才能往外送，可想这一下子付出上万块真的需要些魄力才行。


　　我说看他的年纪也不算太小，应该有家庭才对。老太婆说也问过，他的回答是孩子还小，父母身体又都不怎么好，所以老婆就在老家待着。哦，我相信这样的家庭不在少数，也只有这样分开来承担，男人才能安心常年在外四处奔波。


　　今年开年后不久，有一天我正锁门打算出去，听到楼梯有杂沓的脚步声向上传来，接着就见对门的这位和一个年轻女人相跟着上来了。男的肩背着一只鼓胀的蛇皮袋，后面的女人怀里抱着一只帆布小包。女人的身材比男人矮不了多少，也是瘦瘦的，相貌本来一般，只是皮肤较白，加上眉心有一颗暗红的痣，就显得别样的情调来。女人上穿一件白底素花外套，下穿一条灰色长裙，脚下是一双半高跟黑皮鞋。两人的脚步都很快，跟我错身时仍然还是视同无物一般匆匆过去，然后就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我耳朵在搜索他们制造出的这一系列声响同时，心里无端地浮现一句俗语，久旱逢甘霖。


　　那是那个男人在这里居住时间最长的一次，估计不少于一个月，除了每天早晚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外，仍然很少有见面的机会，在一起聊天就更没有指望了。后来通过观察，我感觉女人是在附近找到了工作，而男人仍一如既往的和神龙一般难见踪迹。他们没有如我们一样在公共厨房自己做饭，所以更缺少相聚的机会。


　　我是在一家工厂做保安，劳累程度不大运动量也不多，因此每天空余时间里尽量用走路的方式来锻炼身体。去年的上半年，当地在桥那边沿河新开辟一条专供人们休闲的江边走廊，不但柏油路面平坦，路两旁的花草树木以及其他装饰都布置得相当优美，尤其是晚上那些草木丛中的景观灯的烘托，加上江风滤洗过的清新空气，置身其中便有一股子出尘脱俗的通透感。第一次走在那条路上，我就遐想着假如在这地方有一份工作，哪怕一个月只给一千块钱，也心甘情愿与之厮守到老。


　　因为我的工作是长白班，所以每天晚饭后我都打卡一般来这条路上走上一两个小时，如一个执拗的渔翁非满载则不归。那条路上的光线有些幽暗，到九点钟以后，随着锻炼的人纷纷归去，静谧下来的环境中能感受到一股清幽又迷人的芳香如一匹锦缎在温柔地将你拥裹。


　　有一天，我因被清凉的月色和三四级的小风绊住了身子，竟延误了半个多小时，在走到一处名叫临江小憩的亭子边时，看见有两个人影一前一后从里面出来。那两人在经过亭外两三米的路灯下，看得出是年纪都不太大的一对男女，前面走出的是一个男的，白白胖胖的一副福相；后面跟的是一个女人，瘦瘦高高的，一条蓬松马尾辫自一侧垂下半掩着脸面。我当时心里一顿，马上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我并没有确定真的就认识这两人，只是男的走到灯影边缘时站住身形做出等候女人的样子，而女人不但没有及时跟上，反而急促地朝前挥着手说，你先走，不用等。应该是我当时正身处一株桂花树的暗影中，所以不但能够近距离从幽暗的灯光里看出女人眉心似乎有一粒暗影。我当时仍然不能十分肯定，何况这世事本就形形色色，又是在这样一处恍若神仙境地，任何意外都不该成为意外才是正常现象。


　　从那以后，我将每天晚上出门走路的时间延后半个小时，目的自然是为了求证所怀疑的对象是否失察。花了一个月的工夫，不但在心里认定我的判断，还见证那两人之间的距离日渐融为一体的过程。他们在那条路上不但不再遮遮掩掩，反而很快摆出一副名正言顺的姿态，有时还呼朋引伴一帮人嘻嘻哈哈地招摇过市。女人经常双手攀附在男人的肩上，弱不经风的洋溢着幸福。


　　自以为所有资料都搜集完整后，我在跟房东老太婆闲聊时就主动将话头引到这上面，脸上的表情和说话的口气纯粹都只是发布独家新闻的自鸣得意。却不料老太婆一听，马上板着脸斥责我不该信口雌黄，还说那么肯吃苦又那么一个言而有信的小伙子，是一般女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依靠，怎么可能会被戴上绿帽子的。我不由气盛，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所言不虚。老太婆看我的态度这样坚决，仍然疑惑地追问是不是真的没搞错。我说我还没到你这样人老眼花的年岁，何况还看了这么久。老太婆不停地摇着头，固执地说就算不能亲眼看到，最起码有一张照片比对后才肯信。我朝她一挥手说好办，不是今晚就明晚，我一定能让你心服口服。我自然也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很快就拍到那两个人拥在一起的照片，不但面相清晰，连亲昵的姿态也分毫毕现。还有一张是两个人的面部特写，男的张着嘴仿佛能感受到浓烈的意气风发；女的眉心的那一粒暗红连同一对柳眉就跟暮色中一只展翅奋飞的鸟影。老太婆双手捧着我的手机，凑在灯下如鉴别一张刚收到的百元大钞一样细细分辨，最后不得不摇着头念叨着，没想到，没想到，现在的这些年轻人啊！真的让人做梦都想不到。


　　其实老太婆也有心机，就在白天打了个电话给那个年轻人，借口手头一时很紧，问他可不可以将拖了两个月的房租交上。那人马上答应可以让他老婆带钱来，于是那个女人下午就出现在老太婆面前，因此看到我手机里的照片后，才不得不承认我的所言没有多少虚假成分。


　　接下来发生的是令我万万没想到的事了，老太婆居然说要将这事打电话告诉那个年轻人，还一腔正气地表示绝对不能让那一对男女这样继续下去。我急着阻止说她不能多事，他们都是成年人懂得该负担的责任。老太婆却反驳我说，古话讲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何况那样一个家庭，一旦破裂了，那些老的小的日子怎么过？那么好的一个小伙子怎么承受得起？


　　我从来就没有相信过老太婆拥有一副侠肝义胆，但在那一刻她表现出来的切肤之痛却是真实的。面对这位样坚不可摧的老顽固，我心里有一种闯了大祸的不祥预感，只好灰溜溜避开。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向她打听关于那个小伙子后来的故事，老太婆也没再跟我提起电话是不是真的打过以及相关的话题。直到前天晚上听到对面的门响起，我心里才怦怦直跳着，仿佛找我兴师问罪的时候终于到了。


　　昨天晚上因为有朋友请客，我回来得很晚，今天下班上到二楼路过老太婆门前时，她一看到我就抢着招手让我进去，脸上的表情像是有什么急事需要我帮忙一样。我边向里面走边问她有什么事。她将头几乎凑到我的肩膀时才小声地说，你对门的那位搬走了。我说不是前天晚上才回来的么？她点头说是，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办退房子的手续。我知道他在这里已经住了七八年，现在突然搬走，肯定有重要原因。老太婆说他刚从上海回来的，被封了一个多月没干活，说手里真的没钱，所以不得不退房节省开支。我知道钢筋工的活计很辛苦但工资很高，这么多年都能住下，不可能因为一个月没挣钱就穷到这程度，便问是不是他的家庭出了什么问题。老太婆摇了摇头幽幽地说，他说他岳父患了癌症需要手术，钱肯定需要非常多的一笔。我一听马上抢着问，他老婆呢？老太婆说跟他一起走了，哭哭啼啼的样子好可怜。


　　沉吟之中，我突然抬头问老太婆，上海还没解封，你没问他是怎么出来的？老太婆这才醒悟过来，拍着自己的大腿，大惊着说，光想着他家的事，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呢？我拿出手机问要不要报警。老太婆先是抬手按住我，想了想后叹着气说，先带我去做核酸吧，万一真的有再说。人家在那边已经受了一个月的苦，现在正火烧眉毛的关头。


　　我依言慌慌张张地带着老太婆将喉咙送去捅了一阵子，然后回到我的住房门前，看对面依然紧闭的房门，就感觉黑暗中有一股巨大压力山一般向我倾斜过来。不过这里的房子向来紧俏，不几天便会有新的人搬进，只是肯定不会再如往常这样清静安逸了。

老粉

这么多年还只是高级会员，可见我这进步的速度太慢。终于发现离升级还有四十来分，就想发一篇助助力。

邱天

以第一人称“我”作为叙述人，讲述“对门”一直关闭，于是牵扯出一系列故事，故事一波三折，也的确写出了味道。如果作为故事读，的确很不错。但如果按照小说来读，应该有所欠缺，可以在各个关键点增加细节描写，增加小说元素，似乎更好看！

草舍煮字

谜一样的男人，魂一样的存在。
其他人物好像都还实实在在不难理解。

老粉

邱天 发表于 2022-5-21 13:02
以第一人称“我”作为叙述人，讲述“对门”一直关闭，于是牵扯出一系列故事，故事一波三折，也的确写出了味 ...

在我的认识里，故事与小说一般没有严格区别，大家都在讲一件事情的始末，不同的叙述方式与表达的思想问题。
我知道这一篇就所欠缺，但不是味精胡椒粉一类的调料。发上来就是希望接受解剖，看看到底是肌肉与骨骼发育不全，还是三魂七魄没有凑够。

老粉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2-5-21 13:31
谜一样的男人，魂一样的存在。
其他人物好像都还实实在在不难理解。

你没解透，我的怀疑是内心存疑，更可能是碍于面子，不好给予当头一棒。
应该是性格使然，我总喜欢天马行空信手涂鸦，因此制造出太多连自己都分辨不出来的垃圾文字。不过有时候居然还沾沾自得着认为正在长进。
这一篇写出来有几天了，本想如往常一样封存处理，可心里总有那么一点放不下，就好像是一只孵了二十天的鸡蛋，明明感觉到有生命在里面律动，就是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让它呼吸到外面的空气。因此，我在想我是不是走到那块游人止步的牌子前了？
我的对门确实一直紧闭着，我也知道他经年累月都在各地奔波，虽然同为天涯沦落人，却仿佛两个世界很难交集。前几天听说他回来了，还听说曾被关一个月。这就是这一篇的原始材料，本身就如雾一样的现实。

草舍煮字

老粉 发表于 2022-5-21 14:30
你没解透，我的怀疑是内心存疑，更可能是碍于面子，不好给予当头一棒。
应该是性格使然，我总喜欢天马行 ...

我没解透，你把我解透了
这个男人是个钢筋工，七八年间工作地需要跟着工程走，却一直按时付钱租着一套房经常空着。一个靠苦力挣钱的人，即使挣得多，也不至于这样撒钱。这是谜之一。租房的目的似乎只是为了老婆有可能来住，实际上也只住过一个多月。这是谜之二。而这个老婆在住房期间出去做了风尘女，因为她父亲得了癌症需要大量的钱，而他丈夫封在上海挣不到钱。事情暴露后，男人居然能够只身从封城的上海跑回来退房搬家了。这是谜之三。
好了，立意呢？我猜猜看，抛却道德和法律不谈，金钱也不重要，在疫情和绝症双重打击下，这一家人至爱亲情非常深厚，尤其男人有着神一样的担当。而这场疫情天灾似乎也有没能明言的人祸。
也许是我想多了，更可能是我想偏了。

草舍煮字

老粉 发表于 2022-5-21 14:30
你没解透，我的怀疑是内心存疑，更可能是碍于面子，不好给予当头一棒。
应该是性格使然，我总喜欢天马行 ...

无论我对错，我通过解读整理了思路，明白了这篇小说的妙处。
这个我服气。

莹莹子期

这篇作品让我想起很多年前那英那首《借我一双慧眼》人物并不复杂，但有点像谜语，也许谜底就在谜面上，不想承认现实的男主人公，其实就是那扇一直紧闭的门。

杜官恩

老粉 发表于 2022-5-21 14:30
你没解透，我的怀疑是内心存疑，更可能是碍于面子，不好给予当头一棒。
应该是性格使然，我总喜欢天马行 ...

      说实话，你这段文字才有点像小说语言。上面的正文应该不能算小说，算说话，向另外一个人转述你所看到的事情。但还是应该发出来，让人看看，评一评才有提高。     再一个，你说小说跟讲故事差不多，这个观点可能有待商榷，可能是拦在你面前的一道坎。小说就是小说，故事就是故事，故事是不能直接出现在小说里的。这就是简单的区别。你这篇仅仅只是个转述，还没发育成小说。

老粉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2-5-21 15:18
无论我对错，我通过解读整理了思路，明白了这篇小说的妙处。
这个我服气。

我想通过弱化主人公的形象，反应一种氛围。这是自己突发奇想，所以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老粉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22-5-21 18:10
这篇作品让我想起很多年前那英那首《借我一双慧眼》人物并不复杂，但有点像谜语，也许谜底就在谜面上，不想 ...

谢谢子期雅评，我就是不清楚这道门的描述是否到位

老粉

杜官恩 发表于 2022-5-21 19:05
说实话，你这段文字才有点像小说语言。上面的正文应该不能算小说，算说话，向另外一个人转述你所看 ...

语言是我的短板，虽然经常注意到，难的是只凭摸索，很不容易改善。

草舍煮字

老粉 发表于 2022-5-21 22:00
我想通过弱化主人公的形象，反应一种氛围。这是自己突发奇想，所以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男主人公几乎没有出场，但他是出场的人物关注的焦点，通过他们的表述，间接地把男主表现得栩栩如生。这种写法的结果是不是始料未及？

草舍煮字

老粉 发表于 2022-5-21 22:02
语言是我的短板，虽然经常注意到，难的是只凭摸索，很不容易改善。

这篇的语言对主题的表达倒也没有太大困扰。当中的“我”应该是一个人物，所以小说的语言应该符合他的身份——一个单身的上白班的保安，因为他业余写作，所以比较关注身边的人，对美的自然环境也有所感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