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李子四 于 2022-6-3 10:15 编辑
近看荔枝花,花朵很小,一颗图钉也比它大两倍。但它还是有花蕊花瓣的,花蕊像几条绒毛,花瓣也像绒毛。只不过作为瓣的绒毛顶上有颗珠,用放大镜才可以看得清楚,一共六根。原来荔枝花瓣是六根绒毛,看清楚后,不禁戛然一笑。
都说花如女子,若把荔枝花也比作女子,只能比作那些说姿色没姿色,说身段没身段之辈。春节过后,荔枝花就开了,开满整个三月。远远望去,墨绿的荔枝林如披着一幅幅一片片白纱。这白不纯正,带点儿青,带点儿黄,轻轻地就把白的圣洁杀去了。也杀去了像梨花开时,千树万树如雪的诗意。
更谈不上什么气质的普通女子。她们在工厂,在田间,或是在街边等着做苦力活,不大可能让人惊艳。但你不能不承认,世界就在她们的劳动中变美了,生活也在她们的汗水中泡甜了。一如荔枝,花落结果,谁想得到这种花儿能结出天下闻名的岭南佳果来。千多年前,远在长安的杨贵妃,为了吃到新鲜的荔枝,不知跑死了多少匹马。
荔枝最有名的是广东的增城挂绿,据说只得一棵。2002年拍买一颗最高价格是55万元。这树年产300多颗,就是15个亿以上的产值了,派一个师的军队来保卫也不为过。然而纵使有贼偷到一颗,也绝换不回55万的,到后来也只是一啖吞了了事。
在苍梧,最盛名的荔枝是“古凤荔枝”。“古凤”乍听起来像个女子的名字,朴素,带着吉祥。其实古凤是一条村,在县城南面十公里处。现在去方便得很,有公车可以到达。我年轻的时候,结伙骑自行车去,就艰难了。但再艰难也敌不过青春的力量,爬上树上摘荔枝吃固然开心,而最缭情绪的,是春心萌动中说不清楚的滋味。
荔枝何为好?一要核小,小得只如绿豆般大。二要清甜,甜得不腻喉,吃起来忘了肚饱。三要口感脆,脆如梨。这些特点古凤荔枝都具备。古凤人从不为荔枝另起耸人听闻的名字,如妃子笑、糯米糍、三月红等等,就叫古凤荔枝。直接了当,因为古凤荔枝不可替代。
进入古凤村,便随处可以见到荔枝树。这些荔枝树与别村不同,一是不成林,东一棵西一棵,最近的也相距二十多米远。但区区几棵荔枝树,就足以遮天敝日了。二是树龄长,问村上的老人,回说他小的时候就见荔枝树这般老了。他爷爷,爷爷的爷爷也没见过荔枝树年轻时候的模样。棵棵荔树,只见主杆粗壮,两人也不可环抱。树根暴露于地面,但觉盘虬卧龙。于树下一站,不由人不肃然起敬,如见长者智者。 这样的荔枝树,估计有二千多棵。八十年代初分田分地的时候,每户人家都分到十棵八棵不等。一棵荔枝树年收成少则三四百斤,丰年有上千儿八百的,单此一项,古凤村人就基本柴米无忧。平常也无须太多打理,隔些时候在树冠下的地上浇些农肥,让它自然渗透即可。古凤村少说有四、五百年历史,这从村人族谱可以推算出来。如果说荔枝树是前人种下的,那么“前人种树,后人乘凉”这句古话,在古凤村更多了一层生计上的意义。
古凤村最有看点的,是荔枝树与农宅相间。那景象,你分不出当初是宅随树旁而建,还是树傍宅边而栽。于树下穿行,青苔草径,十分幽静,有时得稍稍低头,不是荔枝树丫成心阻人,而是人恐怕对树有某种相扰。一不留神会闯到一户人家的门前,若遇主人,必笑脸相迎,大有“蓬门今始为君开”的雅意。
我奇异的是,在古凤村看不到新栽的荔枝林。既然古凤荔枝品质如此上乘,为什么不发展壮大多种多收,依托品牌致富呢?农人告诉我:有人在村外试种过,就是种不出像老树那么好的荔枝来。新种的荔林在周边仍在,但那不能叫古凤荔枝。古凤荔枝只算那二千来棵老树结的果才是。我想起在街边卖荔枝的,很多打着古凤旗号,那如何识别?请教之后才知道,原来很简单,古凤荔枝只有每年小暑到大暑之间的十五天才摘。之前和之后上市的,都是冒充。这道理嘛,是因为古凤荔枝晚熟。但也不逾季,过了大暑,不收自落。它不抢市道,但市道不会亏待它,到了二暑时节,岁岁购销两旺。
现在未过小暑。荔枝的果实豆子般大小挂上枝头,青青涩涩,如少女初掀窗帘。忽然想起年轻时到古凤村,躺在树杆摘荔枝吃,不知还能不能重温这样的景致。一农人答我:“大暑前你来,我家荔枝随你摘。”如果每年入暑都去古凤村摘荔枝,必有岭南人特别的快意。不过我隐隐约约有点担心,古凤村离县城太近,县城的发展一日三变,古凤村被开发是迟早的事。那时候,不知这二千多棵老荔枝树,能不能保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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