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水如空 于 2022-6-14 15:54 编辑
鬼蜮世界之鬼医生 这次民办教师培训,总共有四个人,其他三个都是女老师,只有高江一个男的。每天一到了培训结束,那三个女人叽叽喳喳地商量着要出去狂街,就只剩下高江老哥一个。 在街边小吃部对付吃了碗面条,看看天色还早,回宿舍也没什么事,高江便决定也出去走走。不过他走的方向和那几个女同事略有不同:她们是往县城中心的闹市走;而高江乐得清静,偏往县城的郊区走。 高江不愿意凑热闹,实际上不只有性格的原因,也有身体上的原因。 在村小学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在他性格方面留下的印记就是喜欢清静。虽说只是个民办教师,但毕竟算不上纯粹的农民,没时间和左邻右舍一起看不闲白儿,所以和农民们就疏远了。可他毕竟又不是公办教师,在那些到月就能领到几张崭新钞票的同事面前,多少又有几分自卑。所以他不爱与人接触的习惯已经养成了。 当然,还有身体上的原因,那就是他的慢性咽炎。当了三十来年老师,在他身上留下的最明显的印记就是伴了自己二十几年的咽炎。平时还好,一说话就嗓子发紧发痒,非得咳嗽两声才能冒出字来。有时候不舒服了,可能就会猛咳嗽一大阵,直憋得满脸通红,好半天才能缓过劲儿来。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很少东邻西舍去串门,也不爱往人多地方凑热闹——怕人家烦他说来就来的咳嗽。 高江就这样沿街漫无目的地在街头闲走着,没过半个钟头就走出县城路灯的范围之外。前面是一片又一片望不到头的庄稼地。这时天色也越来越暗,甚至路边的村子里已经零星亮起了灯光。 还是城里好啊!哪怕是县城的郊区,也比他们那样偏远的农村好。他来学习了三天,每天这个时候都这么出来溜达,还没见过一次停电的。 这个村子他已经算是熟悉了。就在一条小河后面,过了一座小桥就是。可是一熟悉起来,他又有些不想过去了。鬼使神差般的,他没有过桥,而是顺着桥边的河沿,走上一条蜿蜒的小路。 走了有十几分钟的样子,路越来越窄,夜色也越来越浓,高江正犹豫着要不要转头回去。忽然嗓子里头一阵痒,咽炎又犯了。这里反正没人,他也用不着克制着,蹲在地上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好歹算是吐出一口痰,他才渐渐舒缓过来,再站起来来看时,竟觉得有些目眩神迷,分不出方向来了。 小路沿着河边,只向两个方向延伸,可是究竟哪个方向能把他带回大路,他一时竟有些恍惚。这时天还没有黑得彻底,天上只有三五个星星,他没法靠北斗星辨认方向。地下又隔着成片的苞米地,看不见附近村里的灯光。高江没办法,只好试着选择一个方向往前走走,看看能否有些发现。正行走间,嗓子又是一阵发痒,忍不住又是一阵咳嗽。 也许是野外受了什么蒿草的刺激,他接连咳嗽了几次,而且一次比一次强烈。他正后悔不该到这地方来,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问话:“谁呀?怎么咳嗽得这么厉害?” 高江听着声音离自己很近,想着正好可以问问路,便急忙顺着声音往前走,刚绕过一道弯儿,眼前豁然开朗,就在密不透风的苞米地头,居然有一片空地,空地边上有一座茅草屋,茅草屋里透出烛光,门口则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那老头儿剪着寸头,一身中山装,显得格外精神。他嘴里叼着一根旱烟,正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高江急忙上前解释,说自己溜达着走迷路了,请他给指条路,怎么能回县城去。 老头儿微微点了点头:“那还不算迷路。你一直往前走,也能回去,就是绕点儿道儿,多走个三四里。要是掉头回去,上了大道,就能快点儿了。” 要是平时,高江倒也不在乎三四里路。可是今天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想再多走了。更何况他现在嗓子里难受,也想快点儿回去喝口热水压一压。 高江谢过老头儿,就要转身往回走,忽然嗓子眼儿又是一阵发痒,紧接着又是一阵咳嗽。 身后的老头儿忽然叫住他:“你是老师吧?” 高江很奇怪:“你怎么知道?” 老头儿微微一笑:“听你说话故意咬字眼儿,一看就是老师,而且你这慢性咽炎也是老师的职业病,我都治过不少了。” 高江一阵惊喜:“你是大夫?” 老头儿轻轻摇头:“啥大夫不大夫的,就是祖上留下几个方子,村里村外谁有个毛病给人家看看。我看你这咽炎也挺严重的,我给你写个方子吧!” 这些年,高江就因为这个咽炎, 附近几个乡村的大夫都看遍了,县医院也去过,市医院也看过,专家号也挂过,可就是不见好。所以他不但是绝望了,甚至习惯了,所以对这老头儿的话并没有当真。 老头儿看出他的犹豫,马上接着说:“我又不收你钱,就是给你个土方子。买几样药再采两样草泡水喝。病急乱投医嘛!管不管用你也不搭啥。” 高江见他这么说,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连忙谢过老头儿。 老头儿叫他在门口稍等,自己回屋,不过一两分钟的工夫就转出来,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几行蝇头小字,墨迹还没干透。 老头儿把纸递给他:“回去试试吧,这几种药上药店都能买着,也不贵。这两种草这河沟子边都有,你回去顺便就能采两把。” 高江接过药方,赶忙鞠躬致谢。又问老头儿姓名,表示等病好了一定登门致谢。 老头儿却把手一摆:“贱名不值一提,谢就免了。我在这地方也住不几天,马上要搬走了。你只记得一句话就行:这方子要是管用,你给自己治好就算了,千万别给别人治,免得给自己找麻烦。” 刚开始高江还有些疑惑这老头儿怎么一个人住这地方。听他说要搬走了也觉得理所当然,并没有多想。 他再次谢过老头儿,转身沿来路往回走。他从小生在农村,长在农村,所以一般的蒿草也都认识。回去的路边,小河沟旁果然有药方中写的草,他顺便就捋了两把带回去,半路又上大药房买回方子上的几味药,一共才花了两块多钱。 当天晚上,他就拿药和草泡了当茶喝,顿觉嗓子清爽无比。接下来的几天培训,他每天按时早中晚各喝上一大杯,只觉得嗓子越来越轻松。一个星期培训下来,他的慢性咽炎已经基本治好了。 这么多年来,高江嗓子里从来没有过这么轻松。培训最后一天,进修学校的领导为了照顾路远的同志,结束得很早,只开了个会领导讲讲话就完事了。那几个女同事都忙着收拾东西回家,高江却并不着急,上街买了几样点心水果,拎着走出县城,准备去老头儿家里致谢。 可是就在他沿着河边顺着小路刚走出不远,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清脆的鞭炮声。再往前走,见前面围着几十个人,有人在大声指挥,还传来男男女女的哭声。 高江忙走过去。忽然听见一声:“起灵了。”一口大棺材在人群中缓缓迎面而来。他一时呆在原地,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江急忙让过棺材,悄悄地向站在人群外围的一个老太太打听。才知道棺材里躺的是村里有名的黄大夫。黄大夫自幼跟父亲的中医,在村子里给人开方治病。由于他擅用偏方,又省钱又管用,所以闻名一方。后来有关部门来人说他非法行医,要罚他款,没收他的药柜,还要拘留他。他便当着众人的面把一包自配的药面子倒在嘴里,硬生生吞下去了。 因为人是横死的,不能直接入祖坟,就临时“丘”在河边那空地上。今天正好过了三年,是将他重新装殓埋葬的日子,十里八村很多他给治过病的都来给他送行了。 听了这话,高江顿时目瞪口呆。只能默默跟在送行的人群后面,送了黄大夫最后一程。然后看着棺材下葬,坟头堆起,再鞠躬致谢,把点心水果供在黄大夫的坟前。 从那以后,高江的慢性咽炎再也没犯过,有人问他在哪个大夫那儿治好的,他也秘而不宣,只说那老大夫已经死了好几年了。只是有同事有咽炎的,他会送上几包茶饮。那同事喝上以后,毛病也就慢慢好了。后来,不知怎么传出说他有专治慢性咽炎的方子。有人上门求方时,他总是一口否认:“都是传言,我哪有什么方子?再者说了,我是老师,又不是大夫,也没有行医资格,就是拿出个方子,你敢用吗?” 注:丘,东北民俗,横死者不能直接入土,要用无底棺材扣在平地,上面再用砖石封闭,称之为“丘”。三年后再重新装殓,入土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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