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李子四 于 2022-6-27 11:45 编辑
一
在深圳打工，且混得不错的梧桐突然回了广西老家。令妻子雪梨惊喜不已。当天照例做了顿丰盛的晚餐。 但餐桌上，雪梨感觉了气氛不对。梧桐少了以往与儿子的说笑，对母亲和妻子的问话也显得心不在焉。 丈夫有心事，雪梨确信自己的判断。或许这事不便与母亲和儿子讲，只有等回房里的时候了。
有什么难得住梧桐的呢？雪梨想不透。以梧桐的本事和与人相处的能力，不大可能被炒鱿鱼的。就算真的是被炒了，也不会令梧桐这般难为。
雪梨隐隐觉得是件大事。 当夫妻俩躺在床上的时候，雪梨大感不妙。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丈夫有了外遇。
“我们之间是藏不住话的。说吧，发生了什么事？”雪梨坐起来问。
梧桐不敢直视妻子的目光，“明天再说吧。” “我们共同生活了十五年，有过什么事要等明天再说的。”雪梨把目光送过去：“就算是天塌了，我都和你撑着。” 雪梨真希望自己的直觉错了。 梧桐转过来盯着雪梨，鼓起很大的勇气，说：“我们，离婚吧。” 尽管已有了点匆促的预感，雪梨还是觉得五雷轰顶。 三年前鼓励丈夫向东走，没想到会有这个结局。听类似的故事听得多了，却从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雪梨突感手脚冰凉，好不容易才镇静下来。她慢慢地靠着床，轻轻地说：“给个理由。” 过了很大一会儿，梧桐才说：“你和李子……” 雪梨明白了，明明丈夫自己心虚，却想把要离婚的过失推在妻子身上。 雪梨很怒，但她还是强制着。 “我和李子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不是情人。从与你谈恋爱的时候就跟你说清楚了。你和他也成了十多年朋友。十多年，我们一家与李子的交往，有什么瞒过你。这么多年你从未怀疑过这方面的事。怎么去了广东三载，突然回来以这个理由跟我离婚。再说，李子比你外出打工还早，没尾飞砣一般，现在飞去了哪儿我都不知道。你编离婚的理由，也该编个好点的吧。” 面对妻子一连串的话语，梧桐无言，默默淌泪。 雪梨心一软，没再说下去。 同床异梦，两人几乎睁眼到天亮。
二
梧桐在深圳一家外企厂打工，以他的技术和管理水平，很快就成了全厂主管。更贴切地说，成了老板的臂膀。 为了使梧桐更专心地为他打理工厂，老板精挑了一名湘妹子当他的助手。 湘妹子叫红荔，二十二岁。不但长得美，还很能干。 两人合作打理工厂，梧桐得心应手，红荔也仰慕梧桐。 那一年，梧桐三十四岁。日久生情，便发生了故事。 一个女孩子在男人怀里的时候，免不了关心那个字：“你真的爱我吗？” “爱。”梧桐对红荔，的确是爱。不管工作上，生活上，红荔都是他的好帮手。 “那你还爱你的妻子吗？” 红荔的话，深深刺痛了梧桐的心。 他想起了与雪梨恋爱到结婚的艰苦岁月，想起为改善家庭经济状况，夫妻俩为东行的精心准备，想起家中发妻上照顾老，下教育少的窘景。内心隐隐不安。 “还爱吗？”红荔依然追问。 “不爱了”，面对楚楚动人的美女，梧桐答得很违愿。他不忍伤了红荔的心。 当一个男人同时爱着两个女人的时候，这男人很苦。所谓齐人之福，当今社会是不可能平静地享受的。 梧桐不可能迴避必须择其一的问题。 因为红荔不甘心做一个没有名份的情人。她不容许自己的所爱，还有另一个女人分享。 梧桐与红荔的同居，已是尽人皆知的事实。搞不好，梧桐就犯了重婚罪。 悬崖勒马，也不可能。红荔执着梧桐的一句话，你说过，你已不再爱你的妻子了。 梧桐不是那种死皮赖脸，说了话又不认帐的人。 他只有一条路走，与发妻离婚。 他侥幸的想不让妻子知道自己的错，侥幸的想将错推上妻子身上，得以顺利的离婚。 他怕的是雪梨不肯离婚 。 在深圳，他曾碰见过李子，他知道李子与雪梨是自小玩大的好朋友。鬼使神差的，梧桐竟想了个荒唐的理由。 雪梨一番理直气壮的话，令梧桐愧疚不已。不但对不住妻子，也对不起朋友。 梧桐与李子，也是好朋友。
三
梧桐不得不向雪梨和盘托出在深圳发生的事。他以为雪梨会雷霆大怒，会和常见的女人一样，一哭二闹三上吊。 然而雪梨却不。她完全冷静了下来，她面临着一场争夺丈夫的决战。 她觉得梧桐不可能忘却十多年的甘苦与共，不可能忘却儿子、母亲的血浓于水。 但在外出的日子里，梧桐的感情生活，出现了空档。与红荔朝夕相处，耳鬃撕磨，竟发生了爱。 梧桐是很健康的男人，他也会情难自禁。发生事情之后，很可能只是不忍面对面的伤害红荔，说还爱着自己的发妻。 红荔可能真爱梧桐。 而雪梨对梧桐的爱，已有了十多年的基础。 雪梨决心与红荔作一次爱的较量。 梧桐回乡的假期连路程只有五天，也就是说，在家只得三天。 雪梨心里定的主意，没有与梧桐交底，她必须独立行事。她只让梧桐知道一件事，她同意离婚。 找了在法院的好朋友，一天半的时间，雪梨与梧桐拿到了离婚证书。
雪梨对梧桐说：“你已没有了重婚罪的危险。你可以回深圳上班了。与红荔的关系，你愿意怎样就怎样。你的妈依然是我婆婆，我会照顾她。儿子的事你放心，我会教育好他的。” 不管梧桐的一脸疑惑，雪梨把梧桐送上了回深圳的班车。 梧桐走后，雪梨打通了李子的手机：“在哪？” “深圳。” “你务必尽快回来一趟，有很重要的事须和你商量。”
雪梨十三岁的时候，认识了长他三年的李子。从少年到青年到成年，始终保持很纯洁的友谊。与梧桐谈恋爱时，她就坦言，李子是她青梅竹马的异性知己。
梧桐也承认，有这种异性知己，好。 李子回来了，雪梨向他说了这些天发生的事。
“梧桐编了个荒唐透顶的理由。虽然你不知，但我也认为中伤了你，我代他向你道歉。”雪梨先为梧桐铺了条日后与李子见面的路。 李子说：“谁跟谁啊，别见外了。下一步你怎么走。” 雪梨谈完了她的设想，然后说：“有些细节要你配合，所以叫你回来。” 听完了雪梨的打算，李子很赞赏她的自信，表示愿意配合和帮助她。
四
李子回深圳，先去找了梧桐。梧桐的厂其实在宝安，不在特区之内。 梧桐见了李子，有点尴尬。 但李子似乎不知道他的婚变。如以往般谈笑风生。 李子说到宝安办些事，今晚不回特区了，打算寄宿一晚。 以多年的交情，梧桐不可能拒绝。 这一晚，李子见着了红荔。 红荔的年轻和美丽，雪梨没法比。李子心里有点替雪梨担心。万一这次较量失败了，雪梨将失去丈夫。 他们租一间民房居住。三层楼，每层有两间房。地下是房东放车用的，二楼以上，属租户的天地了。有独立的厨房和洗手间。 梧桐与红荔，俨然似一个家。但梧桐对李子介绍红荔时，说是徒弟。 从吃晚饭开始，李子就与梧桐东南西北的胡扯。更多的是扯起雪梨，说起梧桐与雪梨谈恋爱时的笑话，说起他们学跳舞时的糗事。 红荔面色一会青一会白的。梧桐与李子猛打眼色，但李子佯装不见。还把话题扯到了他儿子身上。 梧桐不得不找机会，强行拉起李子，说陪他逛逛宝安街。 红荔当然没去。 “我跟雪梨离婚了。”梧桐不得不说出真相。要不怎么解释李子今晚将见到的“师徒同居”。 “不是吧，你和雪梨，谁不知患难夫妻啊。”李子继续装不知。 “别装了，雪梨一定已跟你说了。雪梨怎么样？” “雪梨怎么样不必问我。你应比我更了解自己的妻子。要紧的是她怎么样？” 这个她，自然是红荔。 “我不离婚，真怕她要死觅活的。现在暂时相安无事，但下一步必定是催结婚了。” “你真的打算与她结婚？” “未想得准。但如何才能善后呢。” 只要梧桐未想准，雪梨就还有机会胜利。 梧桐对雪梨，还是有感情的。对红荔说不再爱妻子了，只是不太愿意在温存的时候说红荔失望的话罢。 李子也不想说太多，只跟梧桐说：“拖半年，应无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才离婚的人，再怎么说，也不会马上就结婚的。
回到住处，梧桐当着面，向李子挑明了与红荔的关系。
李子再不提起雪梨，与他们说了半宿废话。 五
虽然与梧桐发生了那种关系，但红荔不是轻俏的人。 十九岁中专毕业，一个人闯深圳，三年做到厂长助理，靠的不单单是美貌。 她的确有一种不同一般的气质。与他同龄的、比他稍大的男孩，都尊称她为姐。那是由于她的勤奋、好学、以及在学校担任班干时锻炼出来的组织能力。
她由仰慕转而爱上了自己的上司，完全是情难自禁。 二十二岁了，对爱情已有了独到的看法。那些男孩们，不是她理想中的伴侣。只有梧桐，那种成熟的有才华的男人，才是她的梦想。 在外打工的人，除了自己所在单位，不大可能认识其它人了。纵然认识，感情也不如日夜相处培养得快。 事后她也为自己是否不道德检讨过。只有梧桐说不再爱自己妻子了，她才稍稍心安。当梧桐把离婚证书给她看时，她以为自此终身有托了。 在这里，没有人会成为她对梧桐的爱的竞争对手。这一辈子，她都将是梧桐的人了。 当她把自己的心事讲给梧桐听时，她没有想过梧桐正为离婚的事苦恼。更没有想过还有人会来与她抢梧桐。 这个人，就是雪梨。 雪梨离婚，让梧桐先脱离了重婚的险境，然后再回来，与红荔竞争对梧桐的爱。 李子回到深圳后的长途电话，使雪梨对梧桐及红荔的情况大致有了个概念。 半个月后，雪梨到了宝安。同行的有放了暑假的儿子，和七十岁的婆婆，也就是梧桐的母亲。 梧桐不可能不在深圳的“家”里接待自己的母亲和儿子。相关的也得接纳雪梨在一起居住。 红荔也无话可说。 这样，梧桐有了一个很奇怪的“家”。 家庭成员：母亲、儿子、离了婚的前妻、未结婚而同居的后妻。 雪梨承担了全部家务，煮饭、洗衣、照顾婆婆儿子。 晚上，“一家五口”，坐在一起吃饭。 睡觉时，雪梨一个房，红荔一个房。婆婆与儿子一个房。 至于梧桐，他只好住到了办公室。 梧桐不是“大红灯笼高高挂”里的老爷，今晚想睡那个房就睡那个房。
他怎能当着雪梨的面住进红荔的房，又怎能当着红荔的面住进雪梨的房？
六
这种局面摊上那一个人，都会尴尬难忍。 但雪梨忍着。 她在等，等红荔忍不住的那一天。 雪梨从不主动与红荔说话，也不和梧桐说话。她只与婆婆和儿子说话。 梧桐可以主动与儿子和母亲说话，那是亲情。
梧桐也可以主动与红荔说话，但红荔能说什么呢？她只能等明天在办公室里，才可以与梧桐说话。 然而这种状况，什么情话都大打折扣了。 三个星期过去了，红荔以为雪梨会主动走的，但雪梨一点走的意思也没有。 莫非要过了暑假？ 但雪梨有一晚突然主动对梧桐说：“把儿子的学籍转到宝安来吧，我已经找到接收学校了。” 三个星期，雪梨不只是做家务那么简单。她走遍了宝安的学校和教育部门，为儿子争取到了学籍。
为了儿子的读书问题，任何父母都不会反对偏好的建议。
红荔更无法反对。
红荔感觉到了雪梨的不凡。
开始红荔见到雪梨，就觉得自己占有优势。正常的男人，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的。
尽管梧桐对红荔的爱，可称之为见异思迁。但红荔也不觉得梧桐的人品有什么不好。
只有自己才配得起梧桐。红荔是这样想的。
她还想过，与自己站在一起，雪梨也会自惭形秽而早早回去。
因此红荔不屑与雪梨主动交谈。
但雪梨似乎有长住下来的意思。红荔不得不考虑要与雪梨作一次正面的接触。
她想了很久该如何说，软的硬的都想过了。
但没有想过，雪梨就等这一天。
更没想到，雪梨的回应令她大出意外。
七
雪梨和儿子、婆婆的到来，令梧桐一下子回到了现实。
三年外出打工，梧桐渐渐淡忘了家庭，淡忘了天伦。在为事业打拼的时候，是红荔填补了他情感生活的空虚。
而现在，一旦下班，回到“家”里，面对着母亲，儿子，还有曾患难与共十多年的妻子，家的概念，又泛起了味道。
但另一方面，红荔又是一个值得爱的女子。他和红荔，不是玩玩的关系。他是真真正正投入了感情的。
他也知道，红荔对他的爱，也不是只为了玩玩。她是真的愿意追随自己一生。 为了红荔，不顾老母、儿子，抛却发妻，梧柚将背负一生的道德遣责。 但狠心对红荔割爱，一是不舍，二是怕负一个始乱终弃的罪名。 男人的优柔寡断，在情感的取舍上，最易体现出来了。
红荔决定要跟雪梨进行一次正面接触之前，先与梧桐谈了一次。
她与梧桐在一起的时间，要比雪梨多得多。尽管自雪梨来后，梧桐从未入过她的房睡。
“你打算长住在办公室吗？”红荔的意思很明显，雪梨不走，莫非梧桐就不回家住？
一个有“家”的人，却跑到办公室住，任何人都会觉得不正常。
而且厂里的人，谁不知梧桐的家，就是红荔的家。
红荔需要“家”的温存。但雪梨来后，这温存没了。
梧桐很明白，红荔想雪梨走。
但梧桐猜测的，是雪梨不想走。当他顺利地得到离婚证的时候，他就隐隐觉得，雪梨一定有了既定的主意。
这主意自他俩结婚以来，不，自谈恋爱以来，第一次不是两人一起拿的。
梧桐感到，这离婚证，并不证明雪梨真愿意与他分手。
他还想到了母亲和儿子，会不会接受红荔？他们这个家，本来就很和睦的。在祖孙俩面前，他真的拿来不出休妻的理由。
梧桐开不了这句声：雪梨，你走吧。他说不出，真的说不出。更别提那个“撵”字了。
但红荔所说的很现实，梧桐不可能总在办公室睡吧。
梧桐处理工厂的事游刃有余，但处理感情上的事，却进退维谷。
的确，这时候的男人，最难选择。而女人，则往往比男人果断。
红荔表示，婆婆与儿子，她也可以照顾。若梧桐不好说话，就由她来说。
“明天是厂休日，你带母亲和儿子出去玩。我与雪梨谈。”
两个女人，为了自己心上的男人，面对面的谈判，会发生什么事？梧桐很是担心。
八
但梧桐还是真的带母亲和儿子离开一天，让两个女人在一起。
他入了特区，安排好祖孙的玩处之后，约了李子见面。
“雪梨来了。” “我知。”
梧桐也知李子肯定已知。只不过要有话来拉起话头。
“今天她们要谈谈。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放心，打不起来的。”
“怎讲？”
“雪梨的为人，不用我说。至于红荔，如果是个泼妇，你也不会爱她。”梧桐顿起知己之感。
问题是梧桐应该怎办？当李子盯着他问“你真的不爱雪梨了”的时候，梧桐答不出，只痛苦的捂着脸。
梧桐对雪梨，还有爱。
如果梧桐是一个枭雄，为自己的一己之念而不顾他人，则好办。一个短痛，要么撵走雪梨，要么对红荔说：我跟你是玩玩的。那就快刀斩乱麻，什么都解决了。
被弃的那一个，不管如何痛苦如何要死要活，悉听尊便。
但梧桐不是。他想两个都不伤害。
李子说：“其实现在，两个都受伤了。”
梧桐呆了，好像李子的断语他方才明白似的。
如果梧桐的婚外恋不公开，两个女子都会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享受爱的幸福。
男人看似很快乐，其实很苦，见不得阳光、被良心遣责的苦。除非他一点人性也没有，只有兽性。这种人不多。
更多的是梧桐这种性格。到了左右为难的境地，却把解决问题的事交给女人。
李子把两只杯倒满茶，让梧桐双手各拿一杯。看能不能两杯茶都不溢出。
梧桐做不到，未几，两杯茶都溢了。
你只能侧重于一杯，把另一杯放下，这样才能两杯都不溢出来。
梧桐是一点就明的人。关键是当侧重于那一杯呢？
“这一点，我帮不到你。”李子说。
“但是，我一定是帮雪梨，虽然红荔也很可爱。不过我的帮只是客观条件的，如果你心不再向雪梨，谁也帮不了她。”
“当你确定心属雪梨的时候，再来找我。”李子最后说。
梧桐的决心不可能三言两语就能下的。
世上最难决断的事，就是爱情。不管男人女人，一碰上爱情，就糊涂了。
那边，红荔和雪梨，谈得怎么样了呢？梧桐关心，李子也关心。
九
“我很爱梧桐。”这是红荔对雪梨说的第一句话。
雪梨听着。
“梧桐也爱我。”这是第二句话。
当两个人互相爱着的时候，任谁也分不开。一般情况下，理应如此。
但红荔忘了，他们不是一般情况下。
雪梨未作声，继续听着。只在听到红荔说“梧桐已不再爱你了”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涩意。
“你今次把婆婆和孩子带来，很谢谢你了。以后她们由我来照顾吧，你可以回去了。”
红荔非常不简单，一出口就没给对方留半点回旋的余地。
红荔等着一场狂风暴雨。她已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她准备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要雪梨打完了，骂完了，走就行。
但她听到了一句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耳朵的话：“好的，等他们回来了，我就走。”
红荔所有的准备，语言上的、心理上的甚至肉体上的准备，全无用武之地。三言两语，她就成功了。
雪梨真的回房去收拾行装。连红荔也觉得有点于心不忍了。
红荔一面告诫自己不能心软，更有了进一步的欲望：既要走，又何必等他们回来呢？
另一面，又觉得人家要走了，多多少少总该表示点什么吧。
于是红荔过去一边帮雪梨收拾，一边委委婉婉的表达了想她马上就走的意思。
雪梨强忍着眼泪，把婆婆该如何起居、如何服药，衣服如何浆洗、营养如何搭配等等一大堆琐事交代给红荔。儿子的就更多了，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什么不能逆了儿子的意，否则闹起来没完。还有晚上要等儿子睡了，才能让婆婆睡，不然婆婆被吵醒了，一夜就睡不稳了…… 红荔头都大了。 但她想迟早得面对这些琐事，不能说自己不行。她慌忙找来了纸笔，要雪梨再说一遍，她记录下来。 当雪梨真背起行李要走的时候，红荔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梧桐回来不见了雪梨，心里不满的肯定是自己。 她抢过雪梨的行李放下，说还是见一见儿子再走吧。 雪梨顺从地留下来了，她也感到红荔的聪明。 虽然红荔不知梧桐带母亲和儿子去玩的时候会约见李子。也不知李子让梧桐拿过两杯茶。 但她如果真的造成撵走了雪梨的事实，她就失败了。 梧桐已明白，他必须要放下一杯茶。才能使另一杯不再溢出。放下的，必定是令自己不满的那一杯。 而雪梨知道，梧桐入了特区，肯定会找李子。李子肯定会在梧桐的心里，为自己加一点那怕是微不足道的砝码。 知夫莫若妻。这句话不是所有妻子都做得到的，但雪梨行。
十
在等梧桐回来的时候，轮到红荔听雪梨讲话了。雪梨讲的话，令红荔十分意外。
“如果我是男人，我也会拣你不拣我的。无论年纪美貌，学识才干，我都比不上你。” 这话红荔十分中听。 “我也相信你和梧桐是真心相爱。”
红荔想：当然。
“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梧桐真的不爱我了，但如果我坚决不肯离婚，会是什么结局？”
红荔呆了，她真没认真想过。
“一场官非，梧桐就犯了重婚罪。而你，起码要负上破坏别人家庭的恶名。”
“你与梧桐的结合，至少得等他坐完牢回来了。”
“那时候，你与梧桐，还能有目前的环境吗？”
雪梨一口气说完“如果”之后的预期，红荔顿冒冷汗。
“另一个如果，我与梧桐不打官司，只要不离婚，我还是他的发妻。我能容忍他纳妾，我还是大，你只是小。如果我愿意接受一大一小，我大你小，你能接受吗？” 这简直令红荔匪夷所思。
“你爱梧桐，我也爱梧桐。我马上同意离婚，是为了不让梧桐有重婚的罪名。我的离婚是为了爱。你知道吗？”
红荔听都未听过：离婚是为了爱。
“虽然离婚了，但我曾经是她的妻子，这你不可否认吧？”
红荔不可否认。
“为了这个家，为了梧桐的母亲和儿子，也为了更好地照顾梧桐和你。我们一起生活，反过来，你是大，我是小，你可肯接受？”
红荔目瞪口呆了。
没有一个女人肯如此委曲求全的。
即使在封建社会，男人三妻四妾，又有哪一个女人甘心做小？
红荔肯接受吗？当然不肯。
她认定了爱情的自私性，梧桐必须是只属于她的。
雪梨也料到她不会接受，如果红荔接受了，雪梨反而失败了。其实，她也并不想什么大啊小啊的。
她要把梧桐的人和心都夺回来。
但她知道，不是一次谈话就能解决的。
所以梧桐回来时，她就走了。
她的走，并不是红荔迫的，她让梧桐知道这一点。
梧桐和红荔送她去车站时，她找机会与梧桐说了两个字：“李子。”
雪梨相信梧桐能心领神会，她此行何处。
十一
红荔感受到了雪梨的犀利。她是一枚自动缩起来的弹簧。红荔曾低估了这缩起来储下的力量。
年轻貌美的资本，不足以让红荔再沾沾自喜了。
相反，她更多地思索雪梨的长处。显然，红荔不及雪梨的，是对感情的阅历，以及，与婆婆、儿子的关系。
红荔单纯，雪梨老练，对爱情后面的涵义，红荔的领晤比不上雪梨。
如果红荔不能替代雪梨处理好老人、孩子的关系，就不可能彻底融入梧桐的生活。 所以，雪梨走后，红荔就尽心尽力地充当起母亲、媳妇的角色。
但不管她如何努力，收效甚微。
老人很奇怪，只要雪梨在，似乎接受儿子有两个老婆。但雪梨不在，任红荔如何温柔，在她眼中都是粗手粗脚，横竖不顺眼。
儿子更刁蛮。母亲在，他可以对红荔阿姨长阿姨短的，叫得红荔以为他已接受她了。母亲一走，儿子便对红荔不理不睬，甚至冷嘲热讽。
儿子已是五年级生了，不能说他完全不懂大人们的事。
以红荔的个性，这气怎么受得了？但为了梧桐，这回轮到她不得不委曲求全了。
红荔甚至为午晚两餐，都提前一小时下班，尽快地搞好家务。
然而对于老人的服药，她怎么样也搞不定。
梧桐不得不常常偷点时间回家，亲自服侍。
才一个星期，不但红荔，连梧桐也感到疲于奔命了。
更糟的是，这疲于奔命已影响到工作。两个人，都是厂的最高层分子。一旦分心，无论怎么谨慎协调，总会产生不良的后果。
外资企业里的管理体制，的确严密得不容许有一点点脱节。何况脱节在高层。
当婆婆因不按时服药而突感不适时，在医院里，梧桐不得不征询红荔：把雪梨请回来吧。
红荔心里是十万个不愿意，但又有什么好法子呢。当她想起老板对近几天生产上的不满意时，心就寒了。
老板要的是利益。一旦觉察你不能为他创造更好的利益了，把你从岗位上揪下来，还不是“咳”一声那么容易？
如果红荔不同意梧桐的提议，就显得的自私了。
明摆着婆婆必须要雪梨回来，儿子也必须要母亲回来。也只有雪梨回来，梧桐才能专心做好工作。
想到这一点，红荔只好点头。
红荔本来想，让雪梨回来，先渡过这一关再说。
但当梧桐打电话时，红荔听着，就知道自己错了。
梧桐拨了个手机号码：“李子吗？雪梨在你哪儿吧？”
红荔这才知道雪梨没有走远。她突然明白，梧桐与雪梨，其实还有一种割不断的联系。
这种联系，如果排除爱，是什么呢？ 红荔太年轻了，不懂。
她只懂得，自己已输给雪梨了。当她听到梧桐早已经知道雪梨就在李子处，就明白，梧桐的心里，并非完全没有雪梨。
雪梨真的在李子那里。听完电话，马上收拾行装回宝安。
李子故意打趣说：“不吊一吊胃口吗？”
雪梨说：“不了，再吊胃口就违背你的原则了。”
李子即刻送了雪梨上车。
当初李子同意配合雪梨的时候，要雪梨遵守两个原则。
其中一个是，如果老人和孩子能够认可红荔，雪梨就退出。较量的过程，始终要顾着老人和孩子的心身健康。
十二
其实雪梨开始也与平常的女人一样，对红荔恨。但在梧桐面前，她没表现出来，这是她第一个明智之处。
一个女人要获得男人的好感，千万别当面憎恨和抵毁男人心里头的女人。
雪梨虽然学历不高，却闲来读了很多书。
当李子应雪梨之请回来，雪梨是不必在李子面前隐瞒她对红荔的恨意的。
李子在赞赏雪梨先离婚再争夺的做法之后，却对雪梨的恨意大不苟同。
“为了不让梧桐一不经意犯下重婚罪，你先行离婚，说明你为梧桐考虑得相当周全。”
“但如果你对红荔怀如此深的恨意，则是对梧桐爱而过宠。”
“之所以恨，是你以为红荔不该爱梧桐。但你既自以为与梧桐相知，怎不想想，如果梧桐不爱红荔，又岂会做出苟且。”
“你要恨，就恨两个。爱梧桐，就不应单恨红荔。”
“还有，你如果仍坚持不放下恨红荔之心，你的离婚，就恰巧成全了他们两个。”
李子的论调看似荒谬，却令雪梨如梦初醒。 、 在商量下一步怎么走的时候，李子给雪梨定了另一个原则。
要梧桐主动离开红荔是不可能的，因为梧桐也许对红荔有过承诺。他做不出对红荔违背诺言的行径。 红荔是个小姑娘，一旦她的爱突然落空，说不定会偏激。后果谁都说不准。
梧桐一定很怕这个结果。雪梨要夺回梧桐，必须避免这个可能性。
所以这原则就是，让梧桐红荔爱的炽热慢慢冷却，然后让红荔在亲情的问题上知难而退。
梧桐少一点对红荔的负疚之心，对日后复合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雪梨的第二个明智之处，是信服旁观者清。
当雪梨急忙赶回宝安的时候，李子已想到，不多久，红荔必定会离开宝安。
但李子没想到的是，红荔居然会来找他。
十三
十天之后，红荔入了特区，约李子在一个咖啡室见面。
李子很奇怪：你怎知我电话？
“梧桐打电话问雪梨是否在你处时，用我的手机。”
李子明白了，红荔毕竟也是有心人。
“虽然与你只有一面之交，但回想自你到宝安之后的事，忽然觉得，雪梨战胜我，你有一种说不清的作用。”
李子苦笑：是不是恨我？
“不。倒以为值得与你一谈。介不介意？”
好。
“我爱梧桐，是不是错？”
不，爱不言错！
“梧桐是否真的爱过我？”
我认为是。
“那为什么……”
因为，有一句歌词：她比你先到。
红荔若有所悟，但还是盯着李子，希望他说下去。
雪梨因为先到，而与梧桐有十多年的亲情。这亲情你无论怎么样都赶不上的。
雪梨战胜你，是因为有亲情这件武器。
当然，雪梨与梧桐之间的爱，我始终见证过。而你，则没有感受过他们那段历史。
再有，梧桐与雪梨要全家东移，是早有意图的。红荔的出现，只不过是让雪梨提前去了宝安。
如果雪梨失败，则只能孤单一人回去。其实，雪梨也很险。
红荔长叹一口气：“真不甘心啊。”
李子说：换了是我，甘心了。
红荔望着李子，一脸的不解。
爱与拥有是两回事。你可以爱任何人，但未必能拥有他。
红荔：说下去。
一夫一妻是婚姻制度，但不能完全代表人的天性。所以梧桐爱你是真的。
红荔来了兴趣。
但他不能不服从这个制度。为了母亲儿子，他最终只能选择雪梨。
“甘心了是什么意思呢？”
生命的最终归宿是死亡。而生命的精彩在于过程。过程中曾经爱过而且无怨无悔，就是精彩。为什么不能甘心？
“莫非你也经历过不能拥有的爱？”
李子不答，透过玻璃窗，看着远方的白云。
白云一朵一朵地飘过，永远都不会再飘回来了。
“如何面对，一起走过的日子……”啡厅里正放着这首歌。
默默听完，红荔问：“我应如何面对？”
李子点了一首《在那遥远的地方》，请红荔听。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遥远的地方，如果你认为是值得珍惜的东西，就放到哪里罢。
沉默一阵之后，红荔突然问：“你为什么如此帮雪梨？”
李子笑了：这问题很幼稚，我与雪梨自十几岁开始做朋友。不帮她，难道反帮你不成？
红荔也笑了，握手告别：“从此我和你也算朋友，可好？”
“好的，如果有缘再见。珍重。”
十四
又过了两天，星期日。
梧桐和雪梨约李子，也在那咖啡室见面。 梧桐说：“红荔走了。”
“我知。”
雪梨笑：“你是神仙？什么都知。”
“我不是神仙，只不过红荔走之前找过我。”
夫妻俩面面相觑。问：“说了些什么话？”
与你们有关的只一句：“给你们的家庭造成裂痕了，要我代说一声对不住。”
那是李子胡吹的。
说到裂痕，李子眉头一锁。这世上，有几个家庭敢言完美。
维系着家庭的，一定是爱情吗？
如果说“对不住”，梧桐可能更应该说。但“对不住”大抵已不能弥补心灵的创伤了。
这创伤，不独雪梨，红荔也很深吧。
雪梨胜利了，她的胜利，是维系了一个家。但，破碎失落了的，还捡得起来吗？
红荔失败了，但又怎知主动的放弃，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胜利？
“真的没有了？”夫妻俩依然问。
“她没有了，我有。”
“什么？”
“请雪梨不要记恨红荔。心里有恨，不会快乐。”
雪梨大笑：“李子果然多情。”
是的，李子多情。但，无情未必真豪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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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公网安备 33010802003832 )
发表于 2022-6-27 1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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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6-27 1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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