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霹雳火珊瑚 于 2022-7-4 11:10 编辑
① 2006年11月的晚上10点,我拿着新买的山寨手机玩游戏。玩到嗨处,感觉一股暖流从下体涌出,就像尿失禁一般,无法自控。大脑“叮”一下发出指令——我的羊水破了。
此时,距离预产期还有49天。正因为此,我昨天才会不顾婆家的反对,执意和老公回娘家为妈妈庆祝生日。
我摇醒老公,他眼睛还没睁开就条件反射地问:“是不是又输了?”
“快!我要生了!”
他“嗖”的一下蹿起来,慌慌张张地拍响妈妈的房门。紧跟着传来的是,老公语无伦次的讲解,妈妈披上衣服匆匆赶来的脚步,以及爸爸抓起床头电话打给接生婆的声音。
家里没有任何准备,妈妈拿出一件旧衣服垫在我身下。除此外,她能做的就是安慰我:“别怕。”但她蹙着的眉头,分明比我更加害怕。
我别过脸,眼睛在天花板上游走,内心地焦虑和恐惧像一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终于,在屋前传来的摩托车呼啸声中,才有了一丝的平静。
接生婆走进屋内,经过一阵检查后,神情严肃地说:“快!送医院。”
②
娘家是一个偏远的小山村,距离镇上有1.5小时的车程。每逢农历1、4、7日是村里的赶集日,阿明的旧客车承担了载客的角色。爸爸将电话打过去,阿明回复得很婉约:“晚上喝了点酒,可能不方便走。”
农村人多少有些忌讳,认为碰到孕产妇不吉利。何况,我是一个嫁出去的女人,带着早产的高风险性。
爸爸继续拨打着电话,平日载猪仔的小货车,同样给了很婉约的回答。
就在爸爸拨出第三个电话时,铃声抢先一步响了。他连说了几个“好、好、好!”然后跑到我房间外喊到:“准备一下,车马上就来。”
在小山村,有一种远比未来的微信,更快地传播方式——人嘴。老刘收到了我早产加难产的消息,风驰电掣地赶到来,伴随着拖拉机“突突突”的BGM。
昏黄的车灯将拖拉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老刘两只手稳稳地抓住扶手,衣袂随风飘动着,像极了古时鲜衣怒马仗剑行走天涯,救人于危难的大侠。
夜幕被老刘的拖拉机闯出了一条道来。我躺在车上,心里的害怕一点点地褪去,期待慢慢地从心底燃起。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名即将上阵杀敌的将领,在拖拉机“突突突”的号角声中,热血澎湃。
③ 老刘并不老,拖拉机的驾龄却不短,他从14岁就开始驾驶拖拉机。
那天,老刘他爸在房里打着呼噜。他妈在厨房烧菜,香煎豆腐勾了点芡。14岁的老刘在屋里自顾自地玩。
就眨眼的功夫,老刘不见了!他妈站在屋前扯着嗓子喊:“吃饭了!”回应她的是拖拉机“突突突”的鸣叫声。
那是村里的第一台拖拉机,老刘爸花3000元淘来的二手货。此刻,老刘抽出摇把,跳上驾驶室,拽着两条长长的扶手抖威风。
老刘妈的尖叫,老刘的吓一跳,拖拉机摇摇晃晃地往前闯。说时迟那时快,老刘爸赤着脚从屋里跑出来,勒住了那匹脱缰的“马”儿。
老刘妈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紧跟着上来的是冲天的怒火。她把老刘从驾驶室拽下来,抄起衣架子就往他身上抡,眼看衣架子都打弯了,老刘的口中还在叫着“我想开拖拉机!”
老刘爸丢掉手中的烟头,沉默半晌,最后叹了口气,重重地点了头。
自此,拖拉机的驾驶室支了张小板凳,14岁的老刘正式跟他爸学开拖拉机。等到开学,他再也不肯去了,跟着他爸开拖拉机拉货。
老刘总爱捣鼓,他会在农忙时,将拖拉机的车厢拆下来换成铁轮,改成耕田机,省时又省力,受到村里的欢迎,也挣了不少钱。
老刘的脑子像上了油一样滑,总能想到法子用拖拉机挣钱。久了,人们便忘了老刘的原名,直接叫成了“老刘(老油)。”
想到这,我抬起眼与妈妈投来的目光交汇在一起,我们心照不宣:今晚老刘主动请缨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④ 来到医院已经是凌晨,我被推进镇医院简易的手术室,绿色的门帘把外面的世界隔绝。
门外,家属等候的长椅中。老公将300元车费塞到老刘的手里,老刘推搡着:
“要不了这么多,你给50元就好。”
“我说50就50,你不要多给啊。”
“不用那么客气,谁家还没个难处呢?”
老刘的大嗓门,经过门帘,在手术室的灯光下被切割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闪着耀眼的光芒,若是在平日,老刘也能赚这么多钱。
心里的暖在不断地翻腾,汇集到身上成了一股莫名的力量。也就在那一瞬间,女儿发出了她在人世间的第一声啼哭。
医生忙而有序地整理着,数道身影在眼前晃动着,让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梦中,脑海里回放着一个古老的传说:每一位天使降临到人间,都会有位神明守护在旁边,助他完成转生的重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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