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把满腔悲悯，化作低吟浅唱

淡淡不如风

　　妻子对患癌的同学唏嘘不已，见我淡然，转个话题对我说：“你发小朋友的老公去世（环首）了，这段时间肯定很难过，你不回去安慰一下？”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参加葬礼后就不再联系发小，而且心里根本没有这个想法。曾几何时，我怀揣着一颗悲悯之心，一心让自己成为对周遭亲友“有用”的人，只要听说哪个朋友出现了问题，我一定会想方设法接近他，抚慰他，排解他的心结。同样年轻的我总会做出老成的样子，同样幼稚的心总会迸发出结结巴巴的哲理——在交流结束后，常有一种如释重负且暗自窃喜的成就感。有时候会认为自己的存在很有价值，起码能为亲友排忧解难……


　　那也只能是“曾几何时”。


　　因为太过劳累，这几年身体指标每况愈下，终于到了自顾不暇的地步了。却因为有份喜欢的职业，和小孩子们一起享受着课堂的快乐，所以在人前的状态还不错。我想多是因为精神动力吧！——也因而给人带来了误解，甚至是自己的家人都觉得我活得不错，也便经常寄予我一如既往的希望，就像我的妻子，还把我当成了曾经的我——热情而奔放，感性而多情。我也想这样，但我真的做不到啊！


　　我没有能力去兼顾别人了。并非我变得自私而薄情，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就拿发小的事来说，我明明知道她很难过，也知道凭我们几十年的交情，找她聊聊天、喝点小酒，甚至听她哭两嗓子，都会让她排解一下。但是，我要去五十公里之外，这一天来回折腾对于年轻人来说小菜一碟，或者还会折腾出乐趣来，可对于一个疲惫得随时会倒下的人来说……


　　在没有能力为别人做什么的时候，我只能苟延残喘般地保全自己了。我在斗室里，批完如山的作业，备完五个班进度不同的课件，腰椎已经在啃噬后背的神经，颈椎则像是僵化的石块，脑梗后的头部胀得晕晕乎乎，脚底板冰凉，但我总会坚持让自己保持一个舒服的姿势，躺着不动，吹着风扇，看会儿书或电影，争取睡一觉。缓解之后，还要有更多的工作要做。在这种情况下，我婉拒了仅有的社交，一顿饭一场酒都可能让我第二天爬不起来。


　　很理解妻子为患癌同学如此哀伤，那是因为她领了退休金，她生活无忧，天天在家闲24小时，自然有时间和精力为别人感伤。而我，已经没有多少空间留给他人，虽不甘心自己做一个冷漠的看客，但现实推着我一步步走出人群，告别那个“曾几何时”的充满热情的灵魂，却做一个两耳不闻天下事的“躺客”。


　　面对着周遭这么多值得我同情和感慨的人和事，我满腔的悲悯情怀已被老病缠身的健康噬食。难道我要强撑着病体，再去做回那个为朋友四处奔走的少年？前半生我是个好听客，是个好说客，我听了太多的垃圾苦水，我劝贪杯的人少饮，劝出轨的人爱惜家庭，劝写作的人不要混圈子。后半生，我没有苦水向别人倾诉，我有能力让自己不拖累任何人，但我实在帮不了大家了，非常抱歉。


　　我也只能带着乐观来为大家设想。发小交游甚广，到处都是朋友，我设想她的身边围满了知己，男的陪她喝酒，女的陪她掉眼泪，岁数大的为她介绍老伴——她的忧伤正被无数人化解，她的笑容正在或已经挂在脸上。


　　至于妻子的同学，和我关系也不错，他在单位例行体检中发现癌症，因为是早期，手术后效果非常乐观，且医保商保都有，经济上没有任何问题，相比很多得了绝症却无钱治疗的人来说，他却可以挑最好的医院最贵的药品来医治。就冲这一点，他也应该笑逐颜开的。


　　或者，还有太多的人都遇到了困难，但我想他们都有活下去的动力，且都有幸福的未来。在无法面对面沟通排解的情况下，我为他们写一些抒情的诗，为他们播放一些优美的歌曲，为他们听一段相声，于是我听到了自己的笑声，也听到了他们的笑声。


　　然后，我知道了——在这个世界上，你做了很多，你很重要，大家离了你一样生活！我也知道了——在这个世界上，你什么都没做，你一点不重要，大家离了你还一样生活！你把“曾几何时”的满腔悲悯，化做了咿咿呀呀的低吟浅唱，曲终人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什么都没有改变过！


　　昨天按摩的时候，按摩师同学甲传个话，说同学乙要张罗请吃饭。我说算了吧，咱们吃的是技术饭，他吃的是体力饭，挣钱不容易，还非要撑场面，这饭就不吃了。


　　按摩师说，你看着别人都可怜，其实别人看你更可怜！


　　那瞬间，我竟然打了个冷战，这又是一个悟了的人！

幸福小草

你看着别人都可怜，其实别人看你更可怜！ 你这朋友说得真对。

唐僧没有肉

此文甚好，加分留痕。

an安

不能用感同身受，只能用同病相怜了，我就是你这个状态，比你更糟些，已经彻底从工作岗位上下来了，再也顾不上家人朋友，甚至成了他们的累赘，躺在诊室同情着那位农村老太太，其实我比她惨多了，我才是那诊室里最可怜的一个。除了闲翻两本书，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干点什么。但我这回十分清楚这一点了：今天，肯定是余生中最美好的一天。

草舍煮字

一个大半辈子心理强大的人，一旦身体力不从心，心理就会备受打击。看看我们的前辈，大多是这样的。我们也不是超人。

淡淡不如风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22-7-14 16:19
你看着别人都可怜，其实别人看你更可怜！ 你这朋友说得真对。

是啊，有些人总是不断想着自己的苦，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不容易。
有些人总是不断想着别人的苦，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么惨。

淡淡不如风

唐僧没有肉 发表于 2022-7-14 19:21
此文甚好，加分留痕。

老唐头，说真的，都没好好写，随手瞎划拉。

淡淡不如风

an安 发表于 2022-7-15 08:29
不能用感同身受，只能用同病相怜了，我就是你这个状态，比你更糟些，已经彻底从工作岗位上下来了，再也顾不 ...

可怜的安，来，让葛格抱抱，安慰一下。

淡淡不如风

an安 发表于 2022-7-15 08:29
不能用感同身受，只能用同病相怜了，我就是你这个状态，比你更糟些，已经彻底从工作岗位上下来了，再也顾不 ...

太要强的人，大抵是这个结果，是在一天内，一个小时内，一分钟内，突然栽倒。
我们总想在栽倒之前大彻大悟，我们用无数的“好了歌”来告诉自己激流勇退。
我们都懂得中年以后学会减法，但最后做的都是加法。
我比你稍好，还能喝小酒。但我比你可怕的是——我还没倒下。

李子四

说到我的心里去了。自顾不暇，惶论其它。

淡淡不如风

李子四 发表于 2022-7-15 09:16
说到我的心里去了。自顾不暇，惶论其它。

遑论
回帖还要挑错字，感觉自己有职业病。

李子四

淡淡不如风 发表于 2022-7-15 12:14
遑论
回帖还要挑错字，感觉自己有职业病。

谢谢淡淡老师指正。我真惭愧。

秋实

“曾经的我——热情而奔放，感性而多情。”———多好！
“可对于一个疲惫得随时会倒下的人来说”——太不容易！
“我有能力让自己不拖累任何人，但我实在帮不了大家了，非常抱歉。”——量力而行，足矣！
“咱们吃的是技术饭，他吃的是体力饭，挣钱不容易，还非要撑场面，这饭就不吃了。”——看破又点破了

秋实

苟涎残喘
是不是应该“苟延残喘”？还是特意用的？
楼主一向用词严谨滴

淡淡不如风

秋实 发表于 2022-7-16 14:33
“曾经的我——热情而奔放，感性而多情。”———多好！
“可对于一个疲惫得随时会倒下的人来说”——太不 ...

看破不说破，多难啊，你不说总有人引着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