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李子四 于 2022-7-14 10:38 编辑
(一)
富川瑶族自治县,若干年前属梧州地区管辖。后来撤消地区,贺县改为贺州市,梧州地区八个县一分为二,富川划归了贺州。以前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蒙山不山,昭平不平,富川不富”。富川位于梧州地区最北面,离地委最远,交通又十分不便,富川的穷便出了名了。
但地区性的贫富变化是会更替的,现在的富川,你再看不出穷态来。就像梧州,百十年前是广西独占鳌头的大商埠,如今,却沦落为五六线城市了。其中的奥秘十分复杂,并非我此文要讨论的内容。
这些年我去过三次富川玩,今天是第四次了。每一次都感觉这小小的县城有着大大的变化,是让人很欣慰的。这一次是一行十人陪同初中同学钟D,去回访他当年作为知青插队的地方,也可以说,是沾钟D的光,领略了一遍富川的淳朴民风和深厚的师生情谊。
钟D当年下乡,为什么不跟随大队伍去与梧高挂钩的昭平,而是去了富川?自有他本身的原因,就不必细表了。反正是下过乡,而且还在富川做了老师,一十三年。当重回旧地,便难免令人唏嘘感叹,那真是一段值得珍惜的经历。
钟D下乡的地方,叫富川古城镇丁山村。汽车在广袤的田野,行驶在混凝土路面上。时而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时而跨过一条窄窄的小河,他都回忆当年,在这里打过雀,在那儿摸过鱼,仿佛有一种乡愁的释放。此刻我多少有点明白 ,为什么知青把当年下乡的地方,称之为第二故乡,是因为,那儿有他们的青春记忆。当然,这种记忆,会随下乡时间的长短际遇,与农家的缠绵交往而深度不一样,但青春的印记,一定是刻骨的。
当汽车停在一个写着“丁山”二字的牌子前,大家都兴奋了。这是钟D曾经战天斗地的地方啊。怎么能不留个影呢?虽然我没有下过乡,但也为同学的重游故里高兴。后来进村,谁都能体会“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的诗意了。村口居然是一个高大的舞台,曾经的男女知青们,上去摆好个“甫士”,拍个雄纠纠的当年的舞姿。 丁山村内,新旧老屋交错,你才看得出,这里的人们,日子越来越好。一条小河,几只鸭子,其实我们只需要这样静静的幸福感。这种幸福感在都市里很难找得到的,人物不争,彼此繁荣,才是岁月的和谐。
半个世纪过去了,那些曾经一起劳动,一起悲伤快乐的同龄人还在吗?这是钟D最关心的事。但村子的变化太大,物不是,人也非了。有些许流浪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的感觉。几经打听和几番周折,居然峰回路转,在一个路口,碰上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家。他推着一部自行车是新的。一经介绍,他竟能脱口而出:“你是老钟”?那激动人心的把臂相欢,互相打量,直能把人的眼眶催湿。据介绍,他是当年的生产队长,过八十岁了,还能骑自行车。
后来又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他开口就叫钟老师。我们的钟老师却一时记不起这个学生,笑着,却又懵懵着。他说他是钟D落户的那户“地主仔”的侄儿。姓杨(以下称小杨)。一番诉说之后,他说可以带我们到当年钟D住过的房间看看。当然,今非昔比,三层半大洋房里,已经没有旧时的残壁破槛了。房东仍在,已七十多岁,精神头儿十足。看起来比我们还年轻。我问小杨,做什么生意?他说是搞建筑的,难怪,这幢房子,算得上是全村最漂亮的一座了。
几十年之后的重遇,主人说什么都要留饭。钟D三四番解释,在沙沟湾村的学生已准备好晚饭,只有等下一次了。小杨依依不舍,一直送到村口。最后,在手掌中留下电话号码,才回转头。汽车刚出村不久,他就来电话了,说一定要把号码存着,保持着联系,等下一次见面。
丁山村并没有什么动人心魄的美景,只有一段朋友间的岁月难忘。
(二)
离开丁山村,往沙沟湾村。村与村之间的混凝土路,能把人绕晕。好在汽车都有导航仪,只管按导航仪走准没错。到达时,大概下午四点。
接待我们的,是钟D的两个学生。一个姓程,一个姓李。他们也都是老师,我们就叫他们为程老师和李老师了。这里有个不大不少的笑话,程老师(已退休)是古城中学的第一期高中生,而教他们的钟老师,却是初中毕业生。这样的糊涂事现在看着不可思议,但那个年代却不出奇。 程老师说正在准备晚饭,先到李老师家里喝杯茶。李老师快退休了,但看起来还很年轻。他的父亲是当年的公社书记,91岁了,除了讲话不算很利索,什么都很硬朗。
李老师家准备了很多零食,而且是专门为我们的到来准备的。刚煮熟的花生(在路上看到很多花生杆,看来刚收获的),打油茶,炸芋头,当然还有富川的特产,脐橙。老劝我们多吃,我不得不讲笑了,等下还有一个大餐,得留肚啊。
程老师和李老师很健谈,说起以前和钟老师一起时的故事,使我忍俊不禁。不过我记不了太多,只记得程老师说,那时候打蓝球,钟老师高大威猛,他个子小,常能在钟老师的腋窝底窜过去,他无可奈何。他很自豪地说,别看我生得矮小,却是学校蓝球队的主力。这我是相信的,因为我们班上的同学,也有生得矮小而打球很灵活的人。
再回到程家的时候,将近五点。我特意到厨房看看,两个男人正在煮菜,烧的是柴火灶。我明明看到有燃气灶的,怎么不用呢?他们说,柴火灶煮的菜会特别好吃,因为你们来,才特意烧柴火。我不禁有一丝丝回忆以前烧柴时的亲切,也有种莫名的感动,为他们想得如此周到。
五点左右开台吃饭,分两桌,喝酒的一桌,不喝酒的一桌。土鸡,土猪肉,牛肉,自己酿的米酒,还有青菜腐竹,腌菜,说有多好就有多好,不胜描述。我不喝酒,自然跟女同学一桌。但另一桌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十个八个男士,都是钟D以前的学生,还有学生的儿子。
席间,席后,还有不少人来。他们是闻风而来的,就是原不在程、李老师的相邀之列,但闻说到钟老师回来了,都过来看看。每来一个,自然要与钟老师招呼亲热一番,然后过来与我们谈当年的往事。什么叫桃李满天下,我是见识到了。这样的尊师重道才是真切的。不像现在某些地方,教师节就是收礼节。我不知道,学生和学生的家长向老师送礼,是不是真的有某种虔诚之意。
喝酒那边很闹腾,但那一桌的人,每人都不忘过来与我们不喝酒的碰一碰,我们只好举起茶杯或饭碗了。其中说得最多的几句话是:保重健康,明年再来,一年起码来一次,千里缘分,再期相聚……当然,我们这一桌也有代表过去,祝福他们,愿他们的日子越过越好。 钟D是开车的,不能喝酒。我们的同学宾说坐在他旁边,为他挡酒。其实大家都很斯文,绝无劝酒之说。倒是宾同学兴奋过度,不知不觉就喝醉了。这为主人添了点麻烦,后来程老师电话叫了个村医来,喂了两粒解酒的中成药,再过半个钟,才面色好转了,可以扶着上车。不然这一晚,就会有人陪着他,睡在主人的客厅里了。这一点可以说是个教训,七十岁的人了,喝酒必须要懂得控制,一旦喝醉,会累着旁人的。
第二天,宾清醒后,我不客气的批评了他。我与他从七岁到七十岁,如果不直接指出,就冤枉几十年的交情了。宾也是至情至性之人,接受批评,说以后要懂得控制喝酒总量了。
(三)
第二天,平安无事。早餐各顾各的,图个方便。说实话,在富川吃早餐算便宜的。比如一元三个粉角,五元钱就足够饱了。当然来碗粥更佳,可惜大排档还未煲好。
九点出发。同行的叶“将军”带着夫人和小妹,他们喜欢巡菜市场,也应满足。本来想买些富川酿豆腐带回家做晚饭的菜,据说很好吃,但又是一个可惜,还未上市。不过叶家夫妇却是很会过日子的人,什么萝卜青菜,蒜头豆豉姜,一大抱一小抱的,收获甚丰。
然后驱车六公里,到虎头村。这个村我去过,同行的有人去过三四次之多。但有人未去过,再去一次又何妨,反正都是玩儿。
传闻虎头村是因为龟石水电站的搬迁户形成的村子,借水库的风光搞成了旅游景点。风光只是麻麻地,无非一片湿地,一片湖水,惊艳是说不上的。但对于久居城市的人来说,空气的清新,倒是个享受。这旅游景点的建设应该说是较圆满的,起码环村道路、停车场,吃的住的齐全。而且还有鱼仔干,虾仔干卖。好食之人,大多会买些回去。
虎头村的特点,是家家户户都有一至两面墙,画满巨型的画。风景、人物、飞鸟、走兽等等,远远看去,溢光流彩,也颇有看头。只不过也许是专门的画工画的,并非本 地的民俗特色。如果像剪纸,窗花之类,村民人人会画,那便会成为一种文化。
说到文化,我得补充一下。
这次富川之行,呆得时间较长的有三个村:虎头村,丁山村,沙沟湾村。而汽车经过的村子不少,却总看不见祠堂。以往我在梧州附近的村子玩,往往都有祠堂或至少有个社公。在丁山村钟D的老房东家,把这个谜解开了。
老房东家有个我们称之为神楼的祭拜之处。据小杨说,他们每户人家都有,这是把祠堂建在家里的意思。我请教了个问题,四知堂的“四知”是什么意思?答曰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涉及到后汉一个名人杨震,为官清廉。他在拒绝贿赂时,驳斥送礼的人说:“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何谓无知”?由此可见,这四知堂说的是杨家的家训,让子孙清清白白做人。神楼有一副对联“迹发青江源流远,祧承白水世泽长”。大致是说他们杨家的祖籍和繁衍之所。据小杨说,附近有一条河,俗称白水。至于青江,据说在湖南云云,我也没有细考。
有个同学提示我,别拍照别人家的神楼祠堂之类,所以后来程、李两家我就不举相机了。但是李家的祠堂叫陇西堂,程家的叫安定堂,我却是记住了的。而且我依稀有点印象,李世民是陇那个地方的。而对联中有三唐皇帝等字样,应该所猜不差。我与九十多岁的老支书交谈的时候,他也含含糊糊地说起唐朝皇帝。
至于程家的安定堂,我则没有详细打听。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此一带地方,同姓的祠堂肯定名称相同。看到四知堂,就知道这家姓杨。陇西堂则说明姓李,安定堂一定是姓程。考考这些,蛮有趣的。
回程本想参观一个脐橙园,但机缘不巧合,只好果断放弃。匆匆打道回府,回到家里本应该很早,但撞鬼似的大塞车,入城两三公里竟走了半个钟头。据说因为梧州举行宝石节,所以即使是星期天,也车满为患。
这次富川之行,玩得挺开心,吃得挺和味,当得感谢同学钟D和他的学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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