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她们眼前划过——记莫言小说《蛙》中的三个女人

木门长子

　　风从她们眼前划过——记莫言小说《蛙》中的三个女人

　　蛙之一词在小说中不仅仅代表着“蛙”这种动物，还代表着繁衍的生命。

　　山东高密是一片广阔的天地，滋生万物，同时也有物因它而伤。女人是这片土地上最伟大的创造者。她们经历苦难、经历艰辛，在与时间的对抗中挣扎。她们是母亲、是女儿，是孤独行走着的一群人。岁月如梭，流逝且记录着她们的足迹，如一幅幅画卷展现。

　　姑姑不算是个好人，但也绝对不是一个坏人。她热情、敬业，是政策的执行者，曾亲手接生过上万个孩子，也曾因执行计划生育让数千个孩子夭折。她是痛苦的也是决绝的，能当机立断，也时常为某些人某些事忏悔。对于生命，她爱它们如同爱自己。在做妇科医生之初，她为每一个接生的孩子欣喜，替他们起名字，深情地呼唤他们陈鼻、小跑、袁腮、陈手……她奔波在高密东北乡十八个村庄。每条街道、每条胡同都留下了她的脚印。她以精湛的医术为1953年至1957年的经济繁荣做出了贡献，并在接生第1000个孩子当天加入中国共产党。她曾是观音菩萨、是送子娘娘，是身上散发着百花香气美丽的紫荆花。当时间推到1960年，她谈婚论嫁的对象叛逃了。她被人怀疑，被某些居心叵测的人打击报复。少不经事和对爱情的迷茫扰乱了她的情绪，让她变得决绝，变得渐失了人性中最温柔的部分。她和同事打架，大闹卫生院，甚至以自  杀的形式对抗。同时，她也在风雨中葳蕤、坚强。

　　1965年，国家计划生育政策开始推行。作为政策的维护者、执行者，她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进门入户宣传，凭借精湛的医术实施结扎、带环等手术。一些平实的老百姓开始厌烦她、唾弃她，甚至仗着酒劲谩骂她、侮辱她。这时的她不再是观音菩萨、送子娘娘，而成了某些人心中的仇敌。但她却是执拗的坚持者——广播里时常传来她的叫喊声，手术台旁总留下她忙碌的身影。她为此挨过打、流过血，让几位无辜的性命结束在手术台上。她如风中狂生的草，既有目标又无目标地行走，身体被撕裂，灵魂飘远。生命是一个有意思的话题，可以自由生长，也可能受到某种规范和约束。实施计划生育是为了控制人口增长，作为政策的执行者也许她没有错。

　　但是，当她老了却活在了忏悔里。那是一次不经意的路遇。那天，月光很好，亮闪闪的。蛤蟆、青蛙，在池塘里呱呱地叫。行医几十年，姑姑不知道走过多少夜路，从来没有怕过，那天却怕了。蛙声如鼓，蛙声如娃声，仿佛成千上万个婴儿在哭啼。她感觉凄厉而怨恨的哭声如丝线般纠缠着、撕扯着。她跑，却跑不掉。她无法摆脱那震耳欲聋的娃声。跳动与攀爬的蛙们迷雾般罩住了她，控制了她的精神、践踏着她的身体。年老与年轻的她在不同时空中对话。错与对，对与错，她不懂得也不明白了。最后，她昏倒在黑夜里。正在那一天，她决定嫁人，嫁给一个专门捏泥娃娃的手工艺人，在暮年钟鼓里依靠一个个泥土捏成的娃娃安慰自己。她好似混沌初开时的女娲，用全部的身心和希望创造着不可复转的生命。

　　如果说年轻时的姑姑是一部散文集，初时一定写出了真诚与欢喜；中年时，则如滚滚东逝水，既在随波逐流，也在成为时代的中流砥柱。老年的她，竭尽心力做一位慈爱与善良的菩萨，用一个个泥人呼唤当初。小说最后，姑姑这个有血有肉的人物在懵懂、初醒、修正、忏悔中重生，如行于疫风中的一粒沙，在脱胎换骨之后成为其中最坚强的一颗。她是一个矛盾体，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医生，也是社会的承受者。

　　小狮子是姑姑的徒弟，是姑姑最忠诚的追随者。当“地瓜小孩”一茬茬地出生，1965年急剧增长的人口让国家感受到了压力，计生工作的高潮随之掀起。作为计划生育工作队中的一员，小狮子跟着姑姑做手术、做宣传，以一个未婚姑娘的身份接受来自被结扎男的调侃与嘲弄，有时候还会帮着姑姑打架、骂人。小狮子是勤劳的善良的，是真诚的又是有同情心的。在姑姑对计生对象紧追不舍时，她会偷偷帮个小忙，放她们一马。她背着小药箱坚定不移地跟在姑姑身后，姑姑走到哪儿她就走到哪里，姑姑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一切以姑姑的话为遵照，三十岁了也未曾嫁人。但正是这样一个小狮子，却对生养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有着疯狂的执念。由于婚后无子，她到处求告，抱着讨来的泥娃娃不放，她还通过与他人勾结的方式偷偷取得丈夫的精  液去做试管婴儿。孩子，对小狮子来说是一个在期盼与祈求中营造的梦，想象着、想念着……她一度将不能生育的原因归结为之前做的计划生育工作，以为自己结扎打胎的事做得太多，才惹得天怒人怨害了自己。小说最后给了她一个希望，通过借腹生子让她得到了一个孩子。虽然，那个孩子的降生让矛盾重生。但她却义无反顾地爱着那孩子，用想象中的乳汁哺育他，似疯似癫地以一名超高龄初产女的假象迷惑众人。那个孩子是受尽了苦难的女人——陈眉生育的。

　　陈眉是小说里最具悲剧性的一个人物，出生时便遇到了热心计划生育的姑姑和小狮子，猝然间失去了母亲，而父亲也在逃离中远去。她在小狮子和姑姑的照顾中长大，又在仅半岁时被一无所有的父亲抱走。她的父亲陈鼻是一个堂吉诃德式的生活在虚幻中的男人，四处碰壁，又做出种种与时代相悖、令人匪夷所思的行径，最终肢残体破。陈眉是一个现实的不能再现实的女人，计划外生育，依靠父亲缴纳的超生费偷生，所经历的是所有不能正常取得户口的孩子要经历着的。她去打工，工厂着火。姐姐为了救她死于非命。她自己也被烧得面目全非。她借替人生育孩子活着，形同行尸走肉。陈眉，可以说是一个时代的阵痛。一家四口，三人为她死为她残。然而，她又是一个个性十足的女人，刚强、坚韧，不等不靠。虽然出卖肉身对她来说非常不情愿，她代孕的孩子也不属于她。她是一个被时间和时空剥离的女人。孩子出生后，她四处讨要孩子，与所有的人作战，没有尊严、半疯半癫。可以说，她是小说《蛙》的聚焦点，是一处黑到无法让人直视的悲恸。如果，小狮子这个人物是姑姑的影子，那么陈眉就是姑姑身后的暗影，在每一个有时针跳动的地方摆动。

　　《蛙》就像一个圆，为每一个读者画出了起点和终点，悲的悲着，忧的忧着。这起点和终点在小说最后归于一处，似是而非，却又浓墨重彩。让人唏嘘。最后的几幕戏可以说是三个女人的一台戏，复杂又发人深思。三个女人是剧里不可或缺的角儿，挣扎着、痛苦着、迷茫着、反省着……她们的眼眸过处，是风吹雨落、蛙喧娃鸣，是失望和希望的混合体。

　　

刘彦林

感谢柳老师来支持本版。敬茶一杯！

万里山水

莫作家的小说不是不能读，有些还是可以读出快乐的。围绕计划生育问题，出现的是是非非太多，人们都可以有自己的见识和见解。六十年代是中国人口生育的高峰，到了现在，接近负增长了。

刘彦林

《风从她们眼前划过》是对莫言小说《蛙》中的三个有代表性的女人的评述文章，她们分别是“姑姑、小狮子、陈眉”，如“姑姑”不算是个好人，但也绝对不是一个坏人；她热情、敬业，是政策的执行者，曾亲手接生过上万个孩子“；”小狮子是姑姑的徒弟，是姑姑最忠诚的追随者“；”陈眉是小说里最具悲剧性的一个人物“等。文本分析透彻，既有理论支持，也有文本支撑，观点鲜明、客观。拜读，欣赏。

云馨

莫言的小说《蛙》，还真没读过，木门老师此篇书评，将书中“姑姑、小狮子、陈眉”三个女人解析得详尽。赏读学习了。

木门长子

刘彦林 发表于 2022-7-19 15:01
感谢柳老师来支持本版。敬茶一杯！

疫情严重，老师安好。

木门长子

万里山水 发表于 2022-7-19 22:38
莫作家的小说不是不能读，有些还是可以读出快乐的。围绕计划生育问题，出现的是是非非太多，人们都可以有自 ...

是的，中国人口问题一直难以调和。问好老师。

木门长子

刘彦林 发表于 2022-7-20 11:01
《风从她们眼前划过》是对莫言小说《蛙》中的三个有代表性的女人的评述文章，她们分别是“姑姑、小狮子、陈 ...

谢老师留评，老师安好。

木门长子

云馨 发表于 2022-7-21 12:10
莫言的小说《蛙》，还真没读过，木门老师此篇书评，将书中“姑姑、小狮子、陈眉”三个女人解析得详尽。赏读 ...

云老师安康，有空可以读读。

林梢客n

《蛙》中三个女子，各有各的坚持，各有各的无奈，各有各的愧悔，如影如形，似乎分裂，又有重合。老师的分析深刻透彻，入骨三分。欣赏，问好！

木门长子

林梢客n 发表于 2022-7-26 11:25
《蛙》中三个女子，各有各的坚持，各有各的无奈，各有各的愧悔，如影如形，似乎分裂，又有重合。老师的分析 ...

问候老师，谢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