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记忆

xam720

小院记忆

　　成年后，特意去了鲁迅笔下的百草园，百草园是给鲁迅童年时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地方。到了园中，不免有些失望，园子很大，但极其普通，除了几棵大树，几块石头，并无特别吸引人的地方。

　　之所以关注百草园，是家中曾有过一个小院，有一个同样承载着我童年记忆的小院。喜欢幻想的我，经常将百草园和家中小院联想在一起，儿时，没少幻想过墙头何时也会出现一条美女蛇。

　　小院太小了，小得有些可怜，只有十平方米左右，和“园”根本扯不上边，和百草园更是不能相提并论。小院里，没有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葚，更无蝉鸣。即便如此，里面还搭了个小杂物棚，占去了小院一半的位置。恐怕也只有极具幻想的孩童，才会将小园与百草园联在一起。

　　百草园很大，可以同时容纳几十个孩子在里面叶嬉戏、玩耍，而小院有三四个玩伴就就转不开身了。小院唯一与百草园有点相同的地方，是我，觉得自己和闰土有些相似，浑身上下总是沾满着泥土，衣着多是打着扑丁，脸上总是露出憨厚的笑容。

　　家所在的地方属于工人区，家家的父母都是工人，每家房屋的面积清一色都是9平米，不论在谁家，也闻不到三味书屋的那种书香气息。在特殊的年代，即便是谁家有些藏书，也绝然不敢摆在明面。家境既然都差不多，能让孩子们夸耀的，就是自家小院了。

　　家里的小院墙不高，从打记事时起就立在那里，东西两面，都是两家共用一道墙，不清楚院墙是邻居砌还是自家砌的，也没问过父母，墙多是土坯，外面罩上黄泥。小院的门是几条破木板拼凑而成，勉强叫个门。门坎有些高，主要是防止雨水倒灌进小院。

　　给童年留下深刻记忆的，与其说是小院，还不如说是小院里种植的植物。院子小，所种的品种自然和百草园不能相比，为数不多植物生长的过程，绝对能满足一个成长期少年的猎奇心理。

　　院内主要的植物是向日葵、芸豆、苞米，还有些花花草草。靠墙一趟，一般会种上向日葵，向日葵不仅成活率高，还好看，所开的花，如同孩子般圆圆的笑脸，黄灿灿的花瓣更是讨人喜爱。最主要的是，秋天还会结下一盘盘的葵花仔，这对平常百姓之家，算是难得的收获。

　　葵花仔俗称是“毛嗑”。之所以叫“毛嗑”，长辈是这样解释的，苏联人进东北，吃葵花籽特别在行，一把带皮的葵花籽扔进嘴里，一会皮就从嘴的一侧吐出来，嘴里留下去皮的“籽”。所以就叫“毛子嗑”，简称为“毛嗑”了。对这种说法，总是觉得有些夸张，也没见过苏联人嗑葵花籽，但是，这是所听到的唯一对“毛嗑”的解释了。

　　向日葵好种，好长，但是吃到嘴是真的不容易，不是因为天灾，大多是人祸，葵花籽没长成的时候，大概率被坏孩子给偷走了，逼得父母，每年不等葵花籽长成，就给割了下来。

　　苞米种得不多，之所以不爱种，是结的不好，每年结的都是瞎苞米。邻居有几家种的非常好，让我羡慕的不得了，我家种的不行，基本上长不成，种了两年，效果不好，后来很少种了。大了才知道，是苞米种得颗数太少，授粉不足，所以结不出来苞米。

　　儿时，喜欢种苞米还有另外一个理由，苞米长到一定时候会抽穗，蜻蜓特别喜欢落在穗上面，这样，不出院子，就能轻易捉到较大的蜻蜓。

　　围墙的一圈，在葵花相间处，多是种一些豆角，有俗称“猪耳朵”的气豆，也有一般的豆角，豆角枝长大后，会沿着向日葵的杆向上攀爬。豆角花颜色为紫白相间，开放的时候是一串串的，众多的花聚在一起，特别的好看。豆角花不仅好看，也能吃，放在口中感觉有些清香，且带些甜味。到了秋天，气豆或豆角，会满满的挂在枝头，摘完一茬，没过几天，下一波又长大了。豆角现摘现吃，即新鲜，又无化肥，这段时间，豆角成为家里最主要的菜肴。有时院里也会种架豆，只是种架豆不像一般豆角，占地方大不说，还要小心伺候，得用竹枝给架起来，才能结出好的架豆角。

　　“地雷”花是家中最经常种的一种花，地雷花是通俗的名字，也叫喇叭花，因为它的种子外形和地雷极为相似，黑黑的，上面长有横平竖直的纹理，只是个头只有黄豆粒大小，开的花却像喇叭一样。头年结的种子会存储在罐头瓶里，第二年开春洒到地里，夏季时分，一朵朵的喇叭花就会在小院里竞相绽放。喇叭花儿是粉白相间，花托处有个小圆球，小圆球与花蕊的丝连在一起，小孩子们喜欢把园球拉出一段，然后将喇叭花挂在耳朵上。

　　小园不仅有生机，还会给带来一丝丝希望。吃完水果后，我会喜欢将桃核、杏核、枣核、苹果核等，认真的埋在地里，期待着它们发芽、长大，幻想着有一天能够开花结果。母亲说，“桃三李四杏五年，枣树当年就卖钱”，但父亲说，桃树和苹果树只有嫁接才能结果。如何嫁接，小孩子是不懂的，所以只好寄希望于枣树和杏树了。种植的时候，会划上小圈做为标记，剩余的就是天天浇水了。

　　果树是木本，和草本有着本质的区别。小苗先是从土中拱出小芽，慢慢的如豆瓣般分成两个小叶子，随着时间的推移，叶子逐渐增多，长到三、四厘米高时，就能分辨出来是不是树。

　　在我的记忆中，没有一颗树能成活长大。经过寒冷的冬季，来年开春时，极少能有幼苗挺过来。总之，十多年里，没有见到过一棵果树成材，更别说看到了果实了。

　　小果树不能成活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小院里经常散养一两支鸡。在商品不能自由交换的时代，偶尔，会有胆大的乡下人，到城里卖些自家养的鸡鸭。通常，父亲会买上一两支鸡，在家养着。当时的鸡的价格并不便宜，家里曾买了一对公鸡和母鸡，花了五元钱。这在当时，是父亲收入的12分之一，是母亲收入的五分之一。

　　冀希望母鸡能下蛋改善一下日常的伙食，买来的鸡一般会养一段时间，平时放任两支鸡在小院里溜达，晚上，才把鸡关到小棚子里。鸡是见着花草就叼，在它们的坚嘴和利爪下，新长出的小果树难逃厄运，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到了北国的冬日，小院荒芜起来，变得格外冷清。厚厚的积雪堆积在院中，只有院门和房门口之间清出了一条窄路。大多数时间，我都龟缩在屋里，只有雪花飘飞的时候，才会再次出现在小院。顽皮的我会将脚分为外八字，一步步的踏在雪上，在小院的雪地上踩出轮胎般的印记，再看着印记慢慢的被大雪覆盖。

　　小院，不总是祥和的，每年春节，都会杀支鸡过节，这给小院带来一丝血腥。只是对吃鸡的渴望，远远大于了心中的罪恶感和恐惧。

　　一年的春节，父亲问我和姐姐杀哪只鸡，我和姐姐异口同声的说杀母鸡，因为，母鸡已经好久不下蛋了，公鸡还能打鸣呢！至今，还清楚的记得母鸡被杀时公鸡的愤怒表情，它拼命的张开翅膀往上飞，去啄父亲拿刀的手。当时没有想过，公鸡看到自己的媳妇被杀，对它日后心理会产生什么影响，不过，终有一天，公鸡也会成为碗中的肉。

　　春节过后，春天就要到来了，雪在慢慢的消融，一家人坐在小桌边吃饭的时候，又会讨论并筹划“百草园”中要种什么样的植物了！

李兴文

生活方式发生巨大改变，人的精神意识并不同步跟随。许多人进入城市，但仍然保留着农耕社会中的种种习惯，令人失望。
作为一种生活记忆，院落文化正从都市里消失，社交文化取而代之。但就是极少数保守的人，严重影响着更多人的城市生活热情。

xam720

李兴文 发表于 2022-7-23 23:51
生活方式发生巨大改变，人的精神意识并不同步跟随。许多人进入城市，但仍然保留着农耕社会中的种种习惯，令 ...

多谢李老师首访，也多谢一直以来李老师给予的帮助和支持。问好！

文珺

文笔朴素而质感，既有温暖的回忆，又有对小园美好时光的描述，很令人感动。问好。

然野

    小院春秋冉冉过，时光流逝心心念，心底泛起悠悠情，今非昔比缓缓谈。
    学习，品鉴，问好。

xam720

文珺 发表于 2022-7-24 09:19
文笔朴素而质感，既有温暖的回忆，又有对小园美好时光的描述，很令人感动。问好。

多谢文版点评及鼓励，童年的回忆， 总是挥之不去，问好！

xam720

然野 发表于 2022-7-24 10:00
小院春秋冉冉过，时光流逝心心念，心底泛起悠悠情，今非昔比缓缓谈。
    学习，品鉴，问好。

多谢然野老师细心的评述。小院真的小，但是在那个时代，只有小院童年带来了欢乐，问好老师！

木门长子

记忆里的百草园，植物众多，岁月静好，是与对事物的真实感知，也是对回忆者最好的安慰了。

xam720

木门长子 发表于 2022-7-25 16:09
记忆里的百草园，植物众多，岁月静好，是与对事物的真实感知，也是对回忆者最好的安慰了。

多谢老师来访并留评，问好！

临沂风铃

小院的一年四季，是童年的美好回忆。那时的日子很苦，想起来却很美好。

xam720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22-7-25 17:56
小院的一年四季，是童年的美好回忆。那时的日子很苦，想起来却很美好。

也许是年令的问题，经常回忆儿时的事情，那时的记忆很深，问好！

何足道哉

儿时的小园之，是快乐的源泉，很多人，都曾经有过。

李子四

如果现在居处有个小院，就高档了。
文中对当年的小院四季，描述极祥，感动人。欣赏了。

匡建华

欣赏老师美文，童年的记忆总是让人难忘。

蛇珠

最甜美的味道就是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