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印象】父亲与犁
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田家几日闲,耕种从此起。
每到惊蛰,放眼远望,冰霄稍释的水田里,到处都是挥舞着长鞭,忙于春耕的叔叔伯伯。他们紧握着犁柄吆喝着,黑色水牛训练有素地向前移动,于是水花飞溅,田泥翻腾﹐春风佛着新绿,莺啼伴着花香,不远处还有袅袅升起的炊烟......那是家乡山村特有的风景。
父亲是个农民,使了一辈子的犁。
这个时节,父亲叼着一支旱烟,小心翼翼地取下高挂了一冬的犁,轻轻地掸去上面的灰尘,用粗糙布满老茧的大手,在那弯曲有致的犁身上悠然地来回摩挲一阵子,再把鑱头安装好,检查妥当,而后扛上犁,牵着牛下田去了。
父亲犁地,一直到吃饭才会回家,期间母亲常常叫我给我父亲送茶水,父亲“唷”的一声,招呼水牛停下来,他接过茶水咕咚咕咚的大口喝下,接着掏出旱烟,熟练地卷起一支喇叭,悠然地吸起来,他看了看田地,又看了看我,满面笑容,充满了希望。
我说,爸爸你累吗,多休息一下呀。
父亲说,一点也不累,看到你一天天长大,就更加不累了。
待父亲重新开始犁地,我便坐在春草刚萌的狭细田垄上,数父亲在田间犁田的来回轮数,而我坚持不到几个往返,便调皮起来,不是用小木棍击打起水花纷飞,就是在田野采花追蝶。父亲大声喊道,丫头,你慢点,别摔着了。
有一次,我又给父亲去送茶水,父亲喝完茶,把一个小竹篓递给我,让我跟在他身后,他突然说,看这里有条泥鳅,看那里又有泥鳅,原来犁铧翻出那么多胖泥鳅。泥鳅又溜又滑,我的小手根本不够力气捉住它,看到泥鳅忽地钻进了稀泥巴消失不见,我气急败坏。父亲笑了笑,告诉我“带小孩子要哄,抓泥鳅要捧”,你用手捧去试试。果然这招很凑效,看到小竹篓里的战利品,我高兴得大喊大叫。父亲转头看了看我,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我的脸上糊上了泥巴,已变成了大花猫。笑声激荡在山村的原野上,久久回荡。
从此,我总是盼着春耕时节,跟在父亲捡泥鳅成了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因为又可以为家人做一顿美味佳肴了,那是一段多么无忧无虑的日子啊!
岁月流转,光阴飞逝,我已走出了小山村,父亲犁田的情形渐渐地模糊起来,那曾载满我欢声笑语的田间也渐渐生疏远去,然而父亲却依然留守在故乡,依然守护着那片水田,依然辛苦的用犁耕耘着。
我经常打电话劝父亲不要那么操劳,辛苦了大半辈子,该享享清福了。谁知父亲却说,你们都走了,只有摸着犁,心里才踏实呀。
我的心猛地一阵痛楚,思绪抽搐,在穷乡僻壤的故乡,这把犁划破漫漫长空,穿梭过袓袓辈辈的岁月,一直沿袭而下,陪着一代一代的村民,肩负着使命,默默地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新生命。无论这些新的生命忠诚地守护着村子,或是远走他乡,他们从来都是任劳任怨。
现在父亲走了,那把高挂的犁再也没有人取下来过。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父亲犁田的情景和着翻滚的泥鳅,,飘荡在我思想上空,闪烁着灵动的色彩,定格成一幅凝重的油画。
这一刻我又想起父亲,想起了母亲,思绪如父亲的犁铧一样豁豁使过我思想的原野,眼前不断地闪现着一个大大的字:犁.
哦,那乡村,那水田,那父亲的犁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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