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绿萝（外一篇）

木门长子

　   * 家有绿萝*

　　我看到它从冰箱顶部垂下来，细细长长，仙姿曼妙。它身上的绿像湖面上轻起的纱，摇曳着、闪亮着……从远处看，它是一棵树，长发飘飘，妩媚妖娆；走近了看，它枝叶婆娑，宛若倩丽的少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两年前，我将它从市场上带回，一个塑料花盆、一个塑料盆托是它的全部家当。新房初装，我需要它和它的兄弟姐妹们净化空气。初见时，它不过尔尔，价格低廉，长相一般，与君子兰蝴蝶兰一类的花草简直就是云泥之别。我将它置在窗边，将它诸多的兄弟姐妹置在房间的角落，然后关门离开。许多天之后，当我回来，发现大部分花都已经枯萎了，缺水、缺氧，也因为缺少应有的照顾。只有它气息尚存，半黄半绿地卧在塑料盆里残喘。我将它身上的黄叶揪光，又将静置了许久的清水注入盆中，随后关门离开。再回来时，我发现它竟然复活了。它绿莹莹地伏在盆里，像一只碧绿的猫。之后，我为它更换了花盆，将它养在了醒目的地方。

　　它一天天长大，先是叶片膨大，后是枝条蔓长，继而开始向着有阳光的地方攀爬。它就像一个孩子，从咿咿呀呀蹒跚学步到变得长手长脚肢体健壮。我开始定期为它浇水，偶尔也到市场上向卖花人讨教有关它的养护知识。它越长越大，越生越美。最后，我将它分成若干份分种在不同的盆子里。我的屋子渐渐被绿包围了。我心里的爱意也在暗暗滋长。每每与朋友聊起，它是我心头口头止不住的赞美。

　　三月份的疫情骤然而至，临时封控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家是不能再回了，公交车停运，出租车停运，私家车停运，我成了身居家外的游魂。白天到单位上班，不上班时便到执勤点值守，看各色人等从黑漆大门里走出来、走进去，听各种坏消息纷至沓来。夜晚则回到我借住的小屋，于暗淡的灯光下昏昏欲睡。一天，两天，十天，二十天……

　　在近二十九天的时候，我回到了家。一片狼藉，满目疮痍。床上、沙发上、地板上落满了灰尘，就连墙壁上都挂满了絮状物。我的绿萝无精打采地趴在窗边，枝条萎靡，叶子干黄，早没了半点生机。它的那些分身们，原本绿满了整个房间，现在一个个蔫头耷脑的，用衰败与哀婉装饰着扬尘的世界。我将它们一一挪出，用近四个小时的时间打扫房间，在最后留下一支一息尚存的叶蔓。房子恢复如初，可少了绿意的房子却显出空落与寂寥。

　　我寻了一只玻璃瓶将唯一一支叶蔓插进去，看它在白色的瓶子中枝条消瘦、叶片单薄，病病怏怏，竟不知道救回来的是未来婆娑的绿还是将消逝的性命。打扫过的房间显得尤其空旷，如瘦了许多的人穿回以前的旧衣裳。时间在一瞬间被切断。我的心在变得飘忽不定。有绿萝的房间一片绿意昂扬，没绿萝的日子竟变得如此不丰盈、不熟悉，不能让人再生爱意。

　　丈夫说，你可以再买一盆新的嘛，我们可以再买许多盆新的嘛！但逝去的还能回来吗？回来的还是从前的它吗？世事更迭，时光流转，我的心里新绿终究是不能替代旧绿的。它带走了我的快乐，也在带走我。

　　我将这最后一支叶蔓细心地养护，每天上班前把它放到窗前，每周定时为它换水，偶尔还会喷洒一点营养液在小小的叶片上。它慢慢地长，慢慢地长，终于叶片多了起来，枝蔓也在某一天伸到了冰箱门。也许是环境所限吧，它的叶子并不肥大，颜色也不绿，根系不发达。我计划着等过一段时间便为它建一个新家，换一个透气好的青瓷花盆，如它初进家时一样自由生长。这支绿萝是我的希望，是入住新家后无法取舍的眷顾。有了它，我觉得旧的依然在，新的也会如约而至。叶叶欢喜，生机勃勃。

　　我的绿萝美若天仙，浅绿敷面，薄施粉泽，窈窕似淑女，袅娜摇微风。

　　* 他养了一只鸟*

　　那只鸟真漂亮，被挂在院子里。鸟笼是用竹篾子制作的，笼内置了两个鸟食罐，一个用来盛水，一个用来喂食。笼外面罩上一层蓝布。鸟在笼内唧唧地叫，叫声谈不上好听，也谈不上难听。它的主人是一位中年汉子，长相普通，见人总是板板的。

　　透过窗子，我能看到鸟在笼内的景象，一会儿向上飞，一会儿向下飞。它的嘴巴尖尖的，呈红橙色。鸟的毛是黑色的，像八哥又似乎不是。两个鸟食罐被刷洗得干干净净，水半罐，食半罐。鸟距离我的窗大约两米的距离，正是这两米远的距离却让我对它触不可及。

　　我不是一个爱鸟的人，对它的主人我的邻居感觉一向陌生。然而，鸟儿就挂在我的面前，相对于它的主人来说它与我更近些。挂笼子的那棵树是樱花树，不高也不矮。春天我能在枝头嗅到花香，夏天到秋天则是满树的绿叶，到了冬天呢就可见光秃秃的枝丫上压着雪了。鸟儿的出现是个意外。那天，我见那主人将鸟笼用撑杆高高地挑起，慢慢地围着树转动，在确定了目标之后就将笼挂在了我的窗前。起初，我以为他只是临时安放，没想到鸟笼一挂就是几个月。

　　平时，我是很难见到那鸟的，仅听得它在竹笼中扑棱翅膀的声音，只有天气好的时候它的主人才会把笼衣打开，半遮半闭，将它侍弄得像一位待字闺中的姑娘。偶站窗前，静静观察，我觉得这只鸟好像是为我养的。

　　疫情期间，我被阻隔在了小区之外，不能回家，也见不到那只鸟了。无聊时，我便在单位的电脑上下载几张鸟儿的图片，轮换着做屏保。我的想象里，它是一直在的，虽无鸣叫声，却可见其形。自我陶醉，也不失疫情期间一种自我解压的方式。阳光明媚时，我想那鸟一定被挂在枝头上晒太阳；阴雨绵绵时，我想它一定被主人带回了家。它是快乐着的，也是健康着的。

　　疫情结束后，我回到了家。小区还是老样子，绿树成荫，花香四溢。围栏上的蔷薇花枝杈横生，像疯了一样生长，时而也有鸟鸣声传来。踏入家门就像重拾了过去的温暖，我急切地希望见到邻家的那只鸟。

　　枝丫上空荡荡的，只有绿叶，没有鸟笼。俯身去寻找，只见楼下院落安静，落叶纷飞，并没有半点人的气息和影子。我于是跑到他家的后院察看，力图通过拉开的玻璃窗探视楼宇间的一切。然而，什么也没有。楼下安静得让人心慌。

　　鸟声自然是听不到了。疫情过后，人们又恢复到按部就班的生活，上班，下班，接送孩子，买菜做饭，偶尔也能听到流浪猫在夜里发出的尖叫声。那主人我再也没有见过，楼下的安静让居住在楼上的我时常犯嘀咕。有时候和家人说起，也觉得他们一家人连同那鸟消失得有些莫名其妙。

　　端午节的时候，老公单位发东西，说是放到物业管理处了让我去取。刚上台阶，我就听到了鸟的叫声。物业管理处的货架子上竟然放了一只鸟笼，正是我熟悉的竹笼，是我熟悉的鸟儿。我快走几步站到竹笼前，却发现鸟儿已不再是从前的那只鸟儿了，羽毛脱落，一只腿受了伤。它已经不再叫了。我问：这鸟怎么会在这里？保安答：疫情的时候没人管，它从树杈上掉下来了，我们经理看它可怜就拎来放这里啦。谁喂呢？我问。没人喂的，这只鸟儿没人要了！保安答。

　　我转身匆匆地离开。这只鸟没人能养得了，保安们不能，我更不能，只有它的主人可以。我想它一定是想念自己主人的，一如那离家的主人想念它。

   

何叶叶

两则小文层次清楚，内容充实。《家有绿萝》这个章节写得如泣如诉文情并茂，生动感人的文字传递着作者对绿萝的牵挂思念和由衷的喜爱。作者善于观察和感受，夹叙夹议夹抒情，将绿萝的生长状态描写得细致入微，绿萝的兴衰牵动着作者的心，体现出作者的仁爱之心，人与植物和谐共生和谐共处的美好。再说《他养了一只鸟》这个章节。因为机缘巧合，作者注意到邻家挂在树桠上的鸟笼里的那只鸟。久而久之观赏和聆听它的声音，作者渐渐就喜欢上了这只鸟，习惯依赖它出现在自己的视野和生活里，一种美好的情愫滋润着作者。可是因为世事无常，这只鸟最终被遗弃，这让作者心生感慨。笼中鸟终究是笼中鸟啊，它没有自由和生存的技能，再婀娜多姿如果被人遗弃，落下的只能是可悲的命运。两篇短文文笔优美，情感真挚，意境隽永，寓意深刻。不失为美文佳作。感谢木木老师投稿春雨版块，期待老师更多精彩！

木门长子

何叶叶 发表于 2022-8-3 19:51
两则小文层次清楚，内容充实。《家有绿萝》这个章节写得如泣如诉文情并茂，生动感人的文字传递着作者对绿萝 ...

版版辛苦，如此留评堪为中财之最了，非常感谢。

李子四

非常细腻的文笔，绿萝和一只鸟，都很鲜活。欣赏极了。
不过，我真不喜欢把一只鸟据为己有，养在笼子里，夺了它的自由。

匡建华

欣赏老师美文，早上好！

木门长子

李子四 发表于 2022-8-4 11:24
非常细腻的文笔，绿萝和一只鸟，都很鲜活。欣赏极了。
不过，我真不喜欢把一只鸟据为己有，养在笼子里，夺 ...

非常感谢李老师来读，问好啊。

木门长子

匡建华 发表于 2022-8-5 09:26
欣赏老师美文，早上好！

问候老师，谢谢来访。

秋实

心中有爱的人，才能写出如此鲜活诗意的文字
心中有爱的人，才能把家里打理得那么春意盎然生机勃勃。
原来，木木被疫情困扰了29天，不容易啊，抱一个先

云馨

好巧，我今天的文里也描写了绿萝！

云馨

有了它，我觉得旧的依然在，新的也会如约而至。叶叶欢喜，生机勃勃。

木门老师对绿萝也是情有独钟啊，写出的真实的情感，赞一个！

xam720

常见的绿萝在老师的笔下变得如此鲜活，对于鸟类，我则倾向于让它们能自由的生活，欣赏学习老师的佳作，问好！

木门长子

秋实 发表于 2022-8-7 10:49
心中有爱的人，才能写出如此鲜活诗意的文字
心中有爱的人，才能把家里打理得那么春意盎然生机勃勃。
原来 ...

啊哈哈，这份情真领了。

木门长子

云馨 发表于 2022-8-7 12:05
有了它，我觉得旧的依然在，新的也会如约而至。叶叶欢喜，生机勃勃。

木门老师对绿萝也是情有独钟啊，写 ...

实话说，我也只能养绿萝了。

木门长子

xam720 发表于 2022-8-7 13:36
常见的绿萝在老师的笔下变得如此鲜活，对于鸟类，我则倾向于让它们能自由的生活，欣赏学习老师的佳作，问好 ...

谢版版评，问好噢。

荷不雨

细腻的文字，传达出温柔的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