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塔是松树的泪珠 文:邱天
天气晴朗时,松娃总要到村口去。村口的坡地上有几棵松树,僻山村山地虽然贫瘠,但是这几棵松树却长得郁郁葱葱。这里成了松娃最爱到的地方。
松娃五岁了,一年中他只有在过大年的几天能见到爹娘。爹娘到很远很远的城里打工去了,他跟奶奶留在僻山村。
松娃站在山坡上松树旁,朝爹娘去打工的方向张望。他很想爹娘,想的时候他就问自己:“为什么爹和娘要离开松娃呢?什么叫打工?为什么爹和娘要去打工呢?”
松娃问自己,他想不明白。回家问奶奶,奶奶不回答,只是叹着气、摇着头,目光里闪着泪花花。
松娃眼巴巴地看着奶奶。奶奶用衣襟擦去泪水,说:“娃啊,穷人的命拽在自己的手心里,要想活命,得靠一双手使劲干活儿。只有干活才能养活自己!”
奶奶的话松娃不能全听懂,但他知道,人活着就得干活。小小年纪的松娃也要干活!
奶奶进山打理地瓜地,松娃跟着去。山坳那块山地,让奶奶刨出几处黄土,用石块儿顺坡边垒着,生怕黄土流失,几块地便围成了。奶奶在地里种上了地瓜,每隔几天,奶奶带着松娃上山打理。松娃知道,这就是干活儿,奶奶在干活儿,有干活就有收成,是奶奶种的、收成的地瓜,养活了他。
松娃也要干活,可他拿不动锄头,只能跟在奶奶身后捡出石疙瘩,扔到地边石块堆里。
奶奶的地瓜地旁也有一棵松树,松树能遮风避雨,奶奶干活累了,就会在松树底下坐着歇一会儿。
这天,松娃捡石疙瘩,松树上掉下一个松塔,他捡起来,拿在手上好奇地看着。松塔真好看,松娃很喜欢。
奶奶停下锄地,直起弯着的腰,看着松娃说:“娃啊,松塔是松树的泪珠。”
“松树也有眼泪吗?”松娃问奶奶。平时,松娃只看见奶奶面颊挂着泪珠,他不知道松树也有泪珠。
奶奶没有回答他,双眼望着山那边。山那边还是山,重重叠叠的大山,隔开了松娃和爹娘的身影,却隔不开骨肉亲情。
松娃不再问,他拿着松塔把玩,他掰开松塔的鳞片,看见里面有松子。
奶奶说:“娃啊,松子是松树的种子。”
松娃问:“种下松子,就能长出大松树吗?”
奶奶点了点头:“等松子长成小松树,你爹娘就会回村了。”
松娃盼爹娘早日回家,他在地瓜地边埋下一颗松子,还浇上水。
一天又一天,松娃白天盼着松子长成树,夜里捂着松塔睡觉。
这天夜里,一阵擂门声将梦中的松娃惊醒。奶奶急忙去开门。松娃看见娘跌跌撞撞地进门,一进门就跪在奶奶跟前哭泣:“娘啊,娃他爹在工地上受伤了!”
奶奶一把扶起娘,让娘坐下慢慢说怎么一回事。娘没坐,她走到床前看松娃。而松娃起身扑到娘身上,紧紧地抱着娘。
娘的泪水涌出来了,她抚摸着松娃的脸蛋,说:“娃啊,娘好想你。你爹从脚手架上失脚落下,右臂骨折,现在还孤零零地躺在医院病床上。狠心的工头不仅不支付医疗费,还说你爹是违规操作,要扣罚你爹的工钱啊!娘这是回家取些钱给你爹治伤病啊!”
松娃在娘的怀抱中,感觉到娘的心跳急剧。娘的泪珠就像松子一滴一滴落在松娃的身上。
奶奶站一旁陪着落泪。除了落泪,她们还能做什么呢?
那夜,娘顾不上多待会儿,吃了两个冷地瓜,取了钱就连夜赶回城里。爹的治疗耽搁不起,不付钱,医院会停止治疗的。
娘回城了,松娃看着娘走,眼眶湿漉漉的,感觉怀里的松塔也湿漉漉的。
一连几天,奶奶带着松娃,站在村口坡地的松树下,默默地朝山外望。奶奶的眼眶干涸了。松娃看着山外的山,重重叠叠的山,爹娘走出去路,是在沉重的大山里穿行吗?
松娃再见到爹娘时,爹的右臂挂着绷带。松娃跑过去拉爹的手,摸着爹手臂上的绷带,问:“爹,疼吗?”爹弯下身亲了儿子,说:“娃,男子汉,不说疼!”
爹转身对奶奶说:“娘,工地上的工友们联合起来,为儿讨个公道,跟老板理论。工友们说这叫维权,维护农民工的合法权利。最终,工程老板妥协了,赔了俺医药费,但坚持说白养不起受伤者,不让俺继续在工地干活了。”
奶奶嗫嚅:“回来吧,回来吧!咱山里人的根在山里啊!”
忽然,奶奶的声音洪亮起来:“要想脱贫,植树造林!”
松娃听奶奶这么说,觉得这是奶奶说得最响亮的一句话。
奶奶带娘去了一趟村部。婆媳二人从村部回来,脸上都泛着红光。娘拉着松娃的手说:“奶奶将南山坡荒地承包下来了。咱家要干一件造福村里人的大事了!”
后来,每天起早摸黑,娘跟着奶奶上南山坡垦荒种树。而松娃陪着爹在家养伤。爹养好伤后也跟奶奶去垦荒。松娃也跟着去,他看见,才不到两个月时间,南山坡的荒草不见了,裸露出的山地散发着清新的芬芳。
松娃知道,大人们这是在干大事啊!大人们是想让松子长成大松树啊!
再后来,松娃上学了,他懂得了松子长成松树的原理。
松娃上五年级了。这天,老师带着五年级的同学去寻找僻山村的变化。孩子们站在南山坡前,看着满坡郁郁葱葱的小松树,老师对同学们说:“这片小松林是松娃同学的一家人承包栽种的!因此,僻山村变美了,走上了致富的道路!”同学们都鼓起掌来。
松娃感到很自豪。他对同学说:“是俺奶奶领头干的。俺奶奶脸上的皱纹就像山里的沟沟壑壑一样,是有灵性的。俺奶奶能够让松树的泪珠长成一片一片致富的山林!”
(199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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