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物语之果语

剑鸿

　　花开过的地方，总会有果实。

　　这样浅显的认知，居然是城市生活赋予我的。说得更确切一点，是后河赋予的。后河公园日渐丰茂的草木里，似乎隐藏着无限奥秘，等待我去窥探和发现。细想起来，这背后的逻辑是，于我而言，后河作为第二故乡的意义在与日俱增，逐渐具备了乡村、田野、小巷的复合功能。

　　年轻的时候，无暇去领悟花与果的联系，而随着年龄增长，有些道理会自然从岁月里中渗透出来。

　　对果实的持续关注，始于儿子。孩子的眼睛天然善于发现我们熟视无睹的事物。从他能自由行动辨认颜色起，后河公园里各种颜色的果子就成了他的采摘对象。从春天的蛇莓果、夏天的海棠果，到秋天涌出来的更多果实，他都喜欢摘回家当玩具，然后任由它们在某个角落干枯，直至扫进垃圾堆。这让我越来越坚信，儿子将来一定会无限怀念后河，假如他恰好也能写点文字，后河将是他的精神家乡。

　　孩子的眼光，的确为我打开全新的视角。伴随着孩子的成长，我似乎也在成长，散步的余暇，更乐于关注花谢后的枝头，关注绚烂后的沉寂。人们常常将果实和秋天联系在一起，那是因为成熟的果实恰好满足了人心的期待和收获的欲望，而生涩的果实从春天开始，就占领枝头，在缓慢生长中经历阳光雨露，有的未熟而落，有的为鸟雀所食，有的害病而终，最后都落地成泥，化为尘土。果实的命运，常常让我想起自己，想起人类。万物的朝向其实一致。

　　春天的时候，最早见的是海棠果。海棠花凋谢之后，在细密的枝头就结出绿豆般的小青果，这些果子经历春夏，直到秋天，逐渐泛出暗红色，但不红透。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观察到它们是如何从枝头退场的，答案应该会在未来的某个冬天。结果的似乎只有垂丝海棠，附近的几颗西府海棠开花却不见果，这又是一个有待解开的迷。

　　公园里两排橘树，品种不明，芸香科的特征却格外明显，花开时节芳香四溢，有人说是七里香，也有人说是十里香，区别在于香的远近而已。香气收敛时，青色的橘果开始出现，到秋天能长到拳头大小。最初的几年，我常看到有路人摘来品尝，但一入口，便缩颈摇头，忙不迭地随手丢弃。我也尝试过一回，酸味想起来都令人耸肩。

　　秋天，我带孩子采摘野果，秋风从林间穿过，稀疏的无患子树上偶尔有果子掉落。那种情形，人好像能看到时光的样子，它们化作精灵从你身边一闪而逝，或者干脆从你身体里穿过，一股幽凉从心而起。无患子的果实从立秋前后开始掉落，贯穿整个秋天，它们滚落草丛，跌落泥土，果肉还是绿色的，在风吹日晒中渐渐枯瘪，用脚一踩，就有黑色滚圆的果核滑出。这种果核是我童年的玩具，如今成为儿子的玩具，带着儿子玩耍时，两代童年恍然重合在一起。

　　匆忙的人们似乎很少关注树林里这些果实。但也有例外，四五月份，红叶李的果实已经成熟，晶莹透亮，颜色和叶子同样紫红。城郊村子里的妇女孩子们拿着袋子，一棵树挨一棵树地采摘。他们欢呼雀跃的样子，很像乡村的丰收时节。滚圆紫红的果子虽然鲜亮可爱，但味道酸涩，不知道他们摘了有什么用？问他们，说泡酒。红叶李果子酒我从来没有喝过，味道怎么样，无从知晓。想起以前，乡村老人有时会采摘无患子果洗衣服，采摘乌桕树果当药材卖，现在，城市的果子很少有人采摘，完全进入自然轮回。

　　我和儿子采摘的果子里，也有乌桕树的白色果实。白色果实似乎只有这一种。杜英果的颜色到深秋转紫，橄榄形状，大小均匀。红叶石楠的果实犹如红豆，一簇一簇挂在枝头。最好看的，是南天竹果，秋天的阳光下，一串串红得迷人而耀眼。香樟的果树在秋风中渐渐变黑，黑亮圆润，放在手心有黑珍珠的质感，入冬后表皮会逐渐枯萎。栾树果藏在圆锥形的蒴果内，好像母亲怀抱中的孩子。麦冬果是纯粹的蓝色，藏在茂盛的叶子里，不易被人发现。松花也会结出松果，形状没有大的改变，形如峰塔，体如鱼鳞。

　　如果不是因为孩子，我可能无暇关注这些微小的事物。相比于这些平凡的果实，太多的事情充斥在成人的世界里，岁月、远方、毁誉，成人们有时也将这些称为果实。而根本的区别在于，我们的果实有时虚幻，有时真实，有时不是你想要的，有时你付出努力也未必要得到。

　　单纯的孩子只要树木的果实，而且喜欢五颜六色的果实，在他们眼中，这些果实奇怪、新鲜、饱满，如此可爱，每一颗果子的面目都善良友好。儿子每次都要采集各种颜色的果子，凑齐他认为圆满的拼图，紫、白、黑、蓝、红、黄、绿。他喜欢把这些果实与行星联系在一起，蓝色的是地球，红色的是火星，黄色的是土星，黑色的是月球，白色的是水星。果实们一起构成了孩子的宇宙。

　　果实是花草树木的孩子。它们以自己的方式繁衍和传承。我和孩子在树林里收集果子的身影，终将成为回忆，待他长大，这些时光也会成为童年的光影。

剑鸿

何叶叶 发表于 2022-8-25 19:15
“花开过的地方，总会有果实”很有内涵的一句话开篇，勾起读者的兴趣。随着作者笔墨伸展，从孩子的眼界认知 ...

非常感谢何版这样细致的点评，辛苦了

剑鸿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22-8-26 08:05
“花开过的地方，总会有果实”还真是这么个理。
剑鸿这陪伴孩子长大的过程，有点细腻。能让自己也回归自然 ...

谢谢小草来读鼓励，问好秋安

剑鸿

荷不雨 发表于 2022-8-28 10:37
见微知著，睹始知终。
剑鸿老师好文笔，赞

谢谢朋友来读鼓励，问好秋安

剑鸿

陌小雨 发表于 2022-8-26 16:08
美文一篇，遥祝创作！

谢谢朋友来读鼓励，问好秋安

剑鸿

木门长子 发表于 2022-8-26 15:59
我看有个儿子还是很不错的，可以重新认识世界，从植物开始。植物的果实总让人心旷神怡，尤其那个好吃的果果 ...

哈哈，人到中年带小孩感觉是不同的

剑鸿

云馨 发表于 2022-8-26 13:20
“花开过的地方，总会有果实”--真是这个理。新疆的风沙大，每年开春的时候，各种树都开花了，果农最怕那些 ...

谢谢老朋友来读鼓励，问好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