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叶小蘖 于 2022-8-27 18:32 编辑
第一次知道荔枝,是来源于杨朔的《荔枝蜜》,文章里对荔枝的介绍并不多,关键是蜜蜂的故事。但是让我有深刻印象的并不是他的托物言志,欲扬先抑。而是开头段对于荔枝林的描写。“刚去的当晚,是个阴天,偶尔倚着楼窗一望,奇怪呀,怎么楼前凭空涌起那么多黑黝黝的小山,一重一重的,起伏不定?记得楼前是一片较平坦的园林,不是山。这到底是什么幻影呢?赶到天明一看,忍不住笑了,原来是满野的荔枝树,一棵边一棵,每棵的叶子都密得不透缝,黑夜看去,可不就像小山似的!”
这满野的荔枝树,也许满足了我对果树贫乏的想象。常常读这一段,想象着满野的情景。就像我看《菜园小记》,最记得的是芫荽,我看《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最记得的满园的果树。而老师讲这篇课文时的情境,我是全忘记了。
不知隔了多久,一个晚自习。班主任老师一般不会用晚自习讲课的,他一般会用晚自习来给我们做思想工作,我印象深刻的是,他讲着讲着就热起来,然后把外套脱掉继续讲。那天晚上,也没有停电,老师忽然就说要给我们上一篇课文,《荔枝图序》。这是课文之外的,老师也没给我们印发文章。
我清楚地记得老师讲到“膜如紫绡,壳如红缯,瓤肉莹白如冰雪,浆液甘酸如醴酪”时的喜悦和激动,一向不苟言笑的他,竟然有了微微的笑意。而我们则赞叹“美轮美奂”啊,虽然知道这个词是用来形容建筑物的,但还是在词穷之时想用它。也许,用“叹为观止”更合适些。至于“树形团团如帷盖”,与《荔枝蜜》里的描写近似,那是后来读到才心有所契的。
但直到现在,我也不记得老师为什么要给我们讲《荔枝图序》。当然,我们都知道老师是性情中人,就像他去了湖北参加作文教研交流会之后,给我们每位同学都带了一颗三峡石,还记得他给我们一个个分发的情景,我们期待和兴奋的心情。
再后来,看贾祖璋的《南州六月荔枝丹》,最喜欢的却是题目里的“南州六月”。读过苏轼《惠州一绝 食荔枝》“罗浮山 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印象最为深刻的却不是荔枝,而是“岭南”了。
至于又读杜牧《过华清宫》“山顶千门次第开,长安回望绣成堆,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我的深刻印象也是“绣成堆”,有时常想,我读书的重点在哪里?
就像一部电影的全部情节统其忘记,而序幕尾声或者歌曲却都记下了。后来的语文老师只是给我们抄了两黑板的120句的《长恨歌》,并不曾解读,而我也大部分都记得。
而现在,荔枝已成为寻常时令水果,到了夏日,超市、水果店、推车小贩皆有售。但我对荔枝的热情依然未减,我喜欢拈起一颗新鲜的荔枝,摩挲外壳如缯的粗糙不平,剥开一颗,壳肉分离时,依然有紫绡轻离的裂帛感,依然有甘酸醴酪的清甜爽滑。
曾经看到收割榴莲的一个视频,才知榴莲之贵在于树高,收割技术之困难。但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一种水果超过我对荔枝的仰慕。当它和文字的记忆融为一体,就成为最独家的传承了。南宾太守的感觉一直都在。曾到黄果树瀑布的雨帘之后的石岩里,见岩前珠帘溅缀,晶亮粒粒,仿佛看见徐霞客的目光停驻在那里。
王栋生《让我们回到童年》里有这样一段话,“有人告诉我,某个孩子有点‘呆’。因为问他,‘如果你有两个苹果,再给你三个苹果,你一共有几个苹果呀?’那孩子每次都看着她的手反问,‘苹果呢’?”是啊,苹果呢?
这些例外的感受,应该都来自于那些有着清香的苹果。哦,不,来自我们忘记了的部分或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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