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第一缕晨曦洒在窗台,大中小三个酒坛子渐次明朗起来。中间那个10斤坛口因为蒙了红灿灿的布,在光线的辉耀下便显得格外鲜活。
然而,每个早上,我最期待的是阳光洒在书柜上的那一刻。
书柜分左右,上下各三格。左边下面两格装着喜欢看的书,从这里可以找到王小波和刘震云;最上面一格装的我发表过的样刊,因为太多把刊物都撕了,只留下发表页留念。右边的柜里也装着两格书,是一些读过的还想再读的旧书,《三言二拍》和《四大名著》赫然在列,还有《古文观止》;右边的最下一格装着酒,都是白酒:贵州大曲、泸州老窖、九五至尊、绵竹大曲……
其实,左边的小说后面,还藏着三瓶酒——军中茅台。同名的酒有好多种,但这种与众不同。原牡丹江军马厂的酒坊老板原来是贵州茅台的工人,在不允许往外带酒曲的严令下,只穿短裤干活的他硬是带出来能酿一窖酒的酒曲——带出来的方式传说纷纷,没一样离开过屎尿屁和脚后跟。
总之,他辞了工作,到军马厂酿出了这一窖赫赫有名的酒。仅有一批,后来的都是冒牌货。我喝过一次,从骨头往外都是酥的。看我喜欢,写小说的朋友便送了两瓶。
五十岁生日这一天,我把这两瓶酒摩挲了一番,又轻轻放回到小说后面。为了这两柜子酒,我的书房是不让进人的,因而从不邀请客人到家里来,即便是特别好的也去酒店或饭店,可不能让那些不懂酒的人看到。——话是这么说,真要能进我书房的人,想喝哪瓶我也不会犹豫的。
五十岁的这一天,大早上就感慨:从十五岁开始,逢生日就呼朋唤友喝一顿,年轻时的酣畅淋漓到中年后的推杯换盏。岁岁年年人不同,年年似似酒相似。然而,今年这一天却不打算有外人参与,也不想有任何仪式感参与,要把一切一切特别的日子,当作普通日子来过,这才符合唯物主义的客观规律。所以,所谓的生日和节日,不过是主观的臆想,不过是人为的符号,事实上它们和日历上的任何一天,都没有任何形式上的分别。
我照常去早市,路上就认错了一个打招呼的家长。这已经是最近的第三次,虽视力未损,但已有眼花症状。这是岁月的礼物,不可推却。选择了早餐的煎饼果子和豆浆,又买了晚餐的排骨和蔬菜。至于中午,中午孩子在单位食堂吃。
是的,在任何的日子里,我准备的是孩子的早饭和晚饭。和生日无关,和年节也无关,和风雨也无关。只要他在我隔壁打呼噜,我就得为他准备翌日的一日三餐。而且,他还将继续留在这个城市,继续在我隔壁打呼噜,我得继续侍候着他。
这种周而复始的轮回——是我最欣慰最欢喜最热衷的重复方式。相比起朋友圈那些晒远在千里的孩子发来红包的图片,我更得意于孩子守在身边。虽然诗和远方都在远方,生活和苟且均在眼前,但人各有志,对于孩子选择的留在县城——我由衷欢迎!
五十岁的这一天,照旧伺侯孩子吃饭上班,照旧拒绝妻子有关生日的安排,照旧批自己班里的作文,照旧看几页自己喜欢的书,照旧去拔了一次头罐,照旧去玩了一会儿“实况足球”,照旧去看了一集《权利的游戏》……
这一天和所有的一天都没有任何分别。直到微信里,当地作协的一位朋友发来生日问候。一时感慨:这位朋友掌握着作协的生杀大权,人很好,擅长喝酒。她是个有心人,把相关朋友的生日都记上,到这一天就经常组织大家喝一场。一个女人,三百六十五天的一天两场白酒——也确实适合组织活动。我们是十多年老朋友了,但在去年,因为她明明知道某省级作协会员的文章是抄袭的,但仍然去发在本县作协平台上。这和贾浅浅的“黄瓜”和“尿尿”不一样,人家浅浅那是原创——我说她没原则没底线,从此再就没和她联系。但这次的祝福我是要回的,毕竟人家是想到了。
“难为有心记得(抱拳),一转眼已到天命之年,以往很多年都张罗喝酒,这次只能喝玉米须子水。”
我回了这句话,一是礼节性的感激,二是这位朋友除了没原则没底线外,为人处世还不错,三是直接告诉她,以后有关喝酒的事我是不会参与了。
五十岁这一天,我发现学生们的作文又有进步,老怀甚慰;我看到了阎连科《日光流年》里精彩的一段,画下来分享到“江天漫话”群里;我玩的“实况2000”用巴乔连中三元,为虚拟世界里的偶像的坚持而振奋着;我看到《权利的游戏》中的小侏儒“提利昂”演技超群,这却是国内侏儒演员们不具备的职业水准;晚上用排骨、土豆、玉米、豆角做了盘“大丰收”,又怕孩子挑食,给他单独红烧了一盘排骨。不管是谁过生日,只要爹妈在跟前,永远是孩子过“生日”!
五十岁这一天,餐前打针的时候,酒精棉意外掉落。尴尬了:人在沙发上,手都占用着呢,哈腰更不可能——这种尴尬简直是无解,但我只需要一嗓子,孩子过来了,帮我捡起来。瞧吧,他如果去找诗和远方——幸福不幸福我不确定,已确定的是他在身边我很幸福!
五十岁这一天,一家三口一如既往地坐在餐桌上,给自己倒了二两“绿豆烧”,“滋溜”一口酒,“吧唧”一口菜。如果说,这是最好的过生日方式了,那么我可以每天都过这样的日子。于是,在二两小酒下肚后,我悟道了:什么是“知天命”——顺其自然而不觉得厌烦,那就是“知天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