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万里山水 于 2022-9-12 15:42 编辑
伤残人士的婚姻是一种纠结的事情，往往躲不过一些颠簸。时尚演员海清把自己捯饬成一个残疾乡村女子曹贵英，背部有些驼，腿有些歪，一只手一直在哆嗦，尿失禁，不能生育。住在兄嫂家的棚子里，能嫁出去，对兄嫂来说是一个愿望，也是求之不得，因为这样只能吃，不能正常劳动的一个家人，对他们而言，实在也是一个累赘。能被一个要求不高的老光棍有铁配上，也是一种可以接受的结局。
看完这个片名文气比较超脱的电影，可以想起一部叫做《莫娣》的外国电影，莫女子外形可以和曹贵英有一比。瘦弱，走路有些跛脚，住在姑姑家中，有过一个孩子。有一个弟弟不在身边，还亏欠算计着姐姐。找了一份钟点工性质的工作，遇到的男主人是一个王老五。从相互陌生，到慢慢产生一点好感，以至于成为了婚姻的关系，是一步步形成的，而莫蒂的天赋不凡，带给王老五同志的意外收入和惊奇，都是电影的看点和趣味所在。
如果按照名字去命名这部电影，《隐入尘烟》应该叫张有铁和曹贵英。婚姻的实质是奔着生殖而去的，和莫蒂不同，曹贵英的不能生育,影片没有具体说明白究竟，是有过婚姻的经历还是有过医院的诊断。电影叙述显然有了对于前者的否定，而是否有过医院的经历，也没有说清楚，只能是猜测一下，通过电影中人物的嘴说出了这样一个事实。不能生育在老光棍张有铁看来，都不算一件事情，看不出来他对于婚姻有什么要求。事实上，曹贵英多看了他一眼，就让他感到了害羞。这种感觉直接媲美和秒杀懵懂少年或者阅历复杂的从婚姻中进进出出的老油子们。
和电影《莫娣》有所不同的是，张有铁和曹贵英的情感表达更为含蓄。莫娣到后来的丈夫家去打工，只求温饱和住宿就行，东家半夜想对莫娣动手动脚，莫娣的底线就是必须有婚姻才可以，所以东家变成了夫家。张有铁的新婚之夜，面对的是不敢躺下睡觉的新娘子尿失禁污染了半张床，好在新郎脾气好，宽容加理解，把火炉生旺一些，新娘子可以把裤子近火炉一些以便烤干，隔着屏幕，是不是可以闻到一些温热的气息，弥漫和充盈在两个苦命人婚房里？
这一对老新人生活的村庄，是西部偏远地方的乡村。可以看得出是一个空心化特征较强的村落，有老人闲坐着，还能体现出村庄的一点活力。基层组织可以说非常单薄，在电影里面的表现基本是空缺。仅有的两三处也是无名无姓无介绍的演员甲演员乙似的存在。这在以前表现农村题材电影里，可以说是有巨大的差异。在电影里，基层组织的表现有两个细节，否则可以忽略掉其存在的任何依据。也就是号召大家给村庄里的地租人献血，如果不给他献血，万一有个好歹，大家的租金就收不回来，村里的电费也收不回来。第二个作用，就是通知和选拔可以在城里住楼的人员，只要一万元就可以去住。过了这个村，就没有了这个店，再买可就是二十万也挡不住的事情了。
在村庄基层组织单薄的表现之外，电影比较细致地刻画了土地承包者的儿子这一形象。他代替他老子行使和执行着村庄的事务。金链子项链和皮衣外套，加上轿车出行，可以说是村庄上顶级的配备。就是这样一位乡贤大佬级别的公子，看不出多少善良和平和，或者说能看出来反而就不正常了。他的作用，就是让有铁为他老子献血治病，几乎没有商量的余地，甚至就是天经地义。因为有铁是熊猫血，仅有的合格输血者的血型。献血者有铁的待遇就是被请一顿饭，这一桌还有输血人员和病人的家人。
有铁对于这些指令安排，几乎都是顺从的，有些表示也是等于服从。如果献血，盼望能把大家的租金还给大家，这也能算是一个条件。抽血如果按照市场化的要求，完全可以有补偿或者有价格的明细。大家应该都知道民间的卖血，以献血为名头的卖血，在血站外排队撸起胳膊的人大约都是，如果没有补助的存在，估计队伍的估摸会大打折扣或者不会存在排队现象。有铁的待遇就是可以带着心疼自己献血的贵英能吃一顿大家都参与的好饭，其它全无。问题是不属于自愿，绑架的味道也很浓郁。
贫穷的有铁，想给妻子买一件大衣，以遮掩尿失禁的无奈。无奈的还有，买过种子化肥之后，他身上剩下的已经买不起一件百元的衣服，只能打消念头。感谢地主的儿子能够看到他的窘境，给他买上一件衣服，有铁接下的理由就是算是先借下的钱以后会还。一件80元的衣服，比起一次次的几乎无偿的献血给他老子保命，这小子最后还真的收下了有铁的费用，真是令人心中结冰般的冷意袭来。
电影基调是平淡甚至是压抑的，有个别的村民的玩笑，也没有多少开心的余地。和电影《莫娣》仿佛，按照时间顺序表达俩人的情感演变和升温，有形体间的递进变化，《隐入尘烟》则有耕种的场面到收获的过程，比起《莫娣》的细微展现则有着粗粝的表达，曹贵英必须是有铁农活中的一环，必须克服自己的身体上的不足。能干的有铁不能干重活的贵英，成为乡村个体家庭中单干户的一个标本，不干不能生存，干起来非常吃力。再好脾气的有铁也会心生埋怨，好在有铁能够修补自己好贵英之间的情绪，不让贵英难过。能够相依为命，且只在土地里寻求生存，有铁和贵英像一对野生的庄稼，营养不足，却能勉强互相扶持，逐渐活了下来。
做为村中生活最困难的贫困户，有铁有住进城里的一套楼房的机会这样的条件。但是离开了乡村里的土房，菜地和养殖，有铁看不到自己能够养起新家的可能。如此的照顾，离开了村民的实际困难，就显出了真诚的匮乏甚至荒唐。老光棍和残疾女子的情感故事被终结，揭示出有铁对于现实生活的绝望。有铁的面孔，除了在曹贵英面前有个舒展和放松之外，人们看到的大抵是麻木，机械和着急。对于现实里面人物的信赖和依赖，基于交换的成分较多，处于真心和善意的比较稀罕。从有铁对于卖了粮食之后，及时去还清借款和借过鸡蛋的人家，就可以看到他的态度。乡里乡亲，十个鸡蛋不算多么珍贵，在有铁眼里，可能就是一项希望工程，能让一个家庭有了期待和盼望，所以他必须还回，这是一份不小的帮助和救急。这是给与了有铁暖意的人们，哪怕只是交换，也不会被有铁忽略和遗忘。
对一些电影评论中谈及对于曹贵英掉进水渠没有相救的事实，去批判旁观者的麻木和冷漠，也许有些道理，但是一帮老弱病残的看客，未必就有什么更好的方法。有铁亲自下水去救助的时候，曹贵英可能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存的希望。有铁是一个很少说话的人，在别人面前只说最少的话，或者不说，只用眼神替代。有人看了电影之后，对他的三哥评价非常低，说长期压榨有铁，婚礼也没有帮着办，侄子的婚礼也没让他参加，只给了打包的饭菜。还利用他的困境获取的房子的机会给了他的儿子。感觉这些未必准确，有铁失去了父母的扶持，一直在三哥家生活，生活无论怎样，有铁应该是有感激的自愿的，没有看到过任何不满的情绪。或许有些不满，但是没有看出迹象。
让有铁感觉到冷意，无疑包括给与他生活的希望的贵英的离世，和这个同病相怜的异性和亲人的相处，是整部电影着力表现的所在。也是让人们感觉到有铁这一颗看上去已经非常粗糙的心灵，还有些细腻的温存，以及点滴的浪漫所在。和妻子一点一滴营造的家，因为妻子的离开，不再有任何的意义，看着妻子的遗照，吃下一颗鸡蛋躺下，一般的观众，未必能一下子看出来，有铁不愿意再活下去了。
在影片中有铁和贵英的不多的对话里之外，还有一点有铁好自己家重要的生活成员毛驴的话语，有铁把家里的粮食和土豆都卖了，把借款还清，把毛驴也放生了。已经习惯了家养的毛驴当然不会返回大自然，这让有铁不满。：“叫你走都不会走，叫人使了大半辈子还没嫌使够是吧？真是个贱骨头！”这句话看得我有些意外，感情在有铁心里，还有着自由和奴役，精神高贵和卑贱的意识啊，原来有铁一直是一个明白人啊。只是从来没有说，或者没有当着别人的面说而已啊。
有人说这部电影是一部小众电影，是电影人拍摄自己想象中的东西，有人说这部电影是伪现实主义作品，和真实的现状有巨大的距离。这些言论都有各自的观察视角，以现实的观察，可以知道乡村生活的艰辛不易，不外出打工就不可能好好地生存下来，而外出打工同样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一些试图改善乡村局面的措施，能否带来暖意需要诚意去体现，而像有铁这样的乡村贫困阶层，一次次遭遇到冷遇甚至被逼出了能够勉强生存下去的乡村土地，是不是可以设身处地地去想象一下，农民的困境和出路，难道真的是成为城市里的贫民吗？
喜欢影片结尾的开放式的设计，有铁手拿草编的毛驴，吃下颇有意味的鸡蛋，在贵英的遗像前睡下了。有人说这是服毒自尽了。为真心待自己的亲人徇情，有些浪漫的气息。做为一个乡村的单身老汉，完全可以再继续寻找一个老伴，问题是不一定有这样的心劲。大哀莫如心死。一个人不想继续活着，一定有着自己的理由。设想一下，如果有铁们随着优惠待遇进入了城里的楼房居住，离开了他还能折腾的土地营生，没有了生活来源，如何能生存下去，这是一个扎心的事情。有铁的侄子和干部拆掉了有铁的泥土房，得到了赔偿款和城里的住房，可以看到房子的主人和拆迁的费用，可能就是侄子使用了，好在都是有铁的亲属，有铁未必有什么怨言。
人们应该都可以感受得到，影片带来的冷意和寒意，这些吹向乡村的气流，是通过人心可以感受得到的。电影放映之后，电影圈的人也对这部电影呈现出了一种的态度，同样也体现出了一种冷意，很是可以让人玩味一把。隐入烟尘，和奔向小康振兴乡村建设美丽新农村的宣传，似乎远远没有合上节奏。这些差异和错位似乎都不重要，关注农民，表现农民，是每一个关心社会民生的人们躲避不开的事情。如何能让有铁贵英这样的人们，活得有尊严，有期待，有依托，有未来，才是问题的关键，值得为之期待，奔走，失落和郁闷。隐入尘烟里的人们，最终能够走出阴霾，感受到社会的阳光和人心的温暖，才是无数底层人们的人心所向。
2022年9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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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9-12 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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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9-13 15: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