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

李子四

  记不得从什么时候起，我养成了一个习惯，晚饭后略休息一会儿，便出去丢垃圾。顺便的，完成“饭后百步走”。说实话，就是溜个弯儿，只为舒服一点点，倒没指望“能活九十九”。

  昨晚，差不多八点，我提着一天的垃圾袋，下了电梯。到一楼，电梯门打开，黑咕隆咚的，一楼的“大堂”灯没有亮。是电灯坏了呢，还是管物业的人懒，没有打开开关，不得而知。糟糕的是，距大门三十米左右的路灯也没亮。虽说是万家灯火，还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昏眼老腿，也只得小心翼翼，尝一尝“摸着石头过河”的滋味。因为我知道，“大堂”到马路，还有数级石阶，不管上与落，对于老头儿我来说，都存在“盲人骑瞎马”的风险。

  这时候我却想起了，童年关于路灯的印象。就是一根瘦瘦的杉木杆上横条铁枝，铁枝下挂件圆铁片做的灯罩，罩一颗昏黄昏黄的灯泡。这灯泡有多大的功率呢，长大了才知道大概15到25瓦。我们习惯了叫“火”，15“火”的灯泡，就是15瓦。

  这小火数的灯泡发出的亮光，以现在的观点来看可说微不足道。但对于那时点煤油灯的日子，已经是很可贵的光明之源了。上初中的时候，学了电的知识，懂得拉电线，接灯泡，在父母的眼里，是项了不起的技术活。谁能想得到，几十年后的今天，什么5G数字网络芯片无人机之类的跨越，令我辈也眼花缭乱。

  那时候的孩子们晚上没有多少玩意，常聚在路灯下做捉迷藏摔跤打架的游戏。有一次顽皮起来，为首的拿弹弓射灯泡，射中了，漆黑中一片欢呼声作鸟兽散。依稀记得那个神弓射灯泡的，叫“大鬼”。早些年街坊聚会，我问他是否记得那回事，他笑了，说这一生就做了一次神弓手，怎会忘记。

  那种顽童不知罪的开心日子，大概只维持到三年级吧，搬了家，再融不入新街的孩子堆里了。只得在母亲的监视下就着煤油灯做作业，心却随着路灯下传来的阵阵欢笑声转动。

  由于早殁了家严，勉强读完初中就出来工作了。进入工厂之后，常要上夜班。半夜照我走入深巷回家的，就只有一盏孤零零的路灯。一个寒风萧萧的晚上，小巷漆黑一片，我高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走路，心里想着灯泡是不是坏了。忆起小的时候射灯泡，心中不免苦笑。回到家里，母亲依然在煤油灯旁等我。我随口说了句“路灯不知咋的坏了。”母亲只“哦”了一声，端出热好的粥，看着我喝。

  第二天晚上，也是寒风萧萧，路灯仍没亮，但巷内有光。是母亲，托着一盏豆子般大的煤油灯。我眼一热，快步走上去，接过那盏灯说：“你不必等我的。”母亲“呵呵”地笑：“你小时候很怕黑。”我说现在长大了不怕了，母亲依然笑，或许是想起我小时候怕黑的孬样。翌日上班前，我借把竹梯爬上去将灯泡换了。母亲微笑着看，双手紧紧地扶着竹梯脚。

  有人说看一个城市经济是否发达，看路灯就知道了，这话不无道理。即使我们这个小城市发展得迟了点，路灯也不仅仅是为了照明，俨然是一件件工艺品装点着繁华的街市。只可惜母亲见不到了。

  但有时我觉得，太繁华昂贵的路灯装饰，夸张的城市灯光，是一种浪费。路灯的用途，无非是照亮人们前行的方向而已，脚下不被磕磕碰碰就行。就像我年轻时住的深巷，一盏15“火”的灯泡足矣。谁真的稀罕亮如白昼，与日争辉的光芒呢？

  新世纪的第二年，空降的市长向街灯管理处下达一个任务，把骑楼城的外墙用灯光装饰起来。要做到户户有灯光，层层有射灯。街灯管理处自己的施工力量不足，只好向外发包。那时我正处在失业状态，连忙组织一支三四十人的队伍，承包了五条街道的灯饰安装。

  类似我这样的队伍不下十支。有活干就有工资，谁会想这是什么人的面子工程，是不是于民生有利呢？

  那次施工十分艰苦。一是大暑前后，二是时间紧迫。我考虑工人墙外作业的安全，设计了一个能挂在窗台的铁篮子。工人站在篮子里工作，再系上安全带，就万无一失了。

  可是我把图纸递给管理处的主任看，请他允许利用钢枝，做十只八只这样的铁篮，却遭到一番斥责：时间那么紧，若每支队伍都要求这样做，什么时候能完成市里的任务？叫你的工人系好安全带就得了，OK！

  没有办法，我只好千交代万吩咐，一定要系好安全带。我是组织者，不必亲自上墙装灯布线。但我冒着烈日，从街头走到街尾，又从街尾走到街头反复巡视，喊到声嘶力竭，系好安全带！甚至对某个不听话的年轻人粗口相骂，不系安全带你就滚！

  但意外还是出现了。在快完成任务的那个傍晚，一个小组长打电话给我：“某某从四楼跌了下来。”我瞬间感觉脉搏都凝住了。好在他又说了第二句：“系有安全带，吊在三楼。”我连忙跑了过去，组织人员把他从三楼的窗户拉入来。这工人面都绿了，许久才缓过气来。

  第二天，我把手尾工作做完，向主任交差。主任说：再做两条街道吧，你的队伍是最好的。我决然拒绝了，说一、你们没替工人买保险，二、在40度的高温下赶速度，不累死热死算是幸运。我按合同完成了，就等你们验收。新的任务，我不接了。这一回，是主任的脸色绿了半天。

  当然，我不做，还是有人做的。骑楼城的灯光通天照明的首晚，接受新市长的检阅，市民也一片欢呼。但我却在想，这虚张声势的灯光秀，真能带动经济，造福人民吗？

  2020年疫情爆发的前一个月，我与朋友自驾车去广州番禺的大夫山玩。发现了广西广东高速公路隧道的天渊之别。广西的隧道是昏暗的，广东的隧道是通明的。我问司机，隧道是昏暗好还是通明好？司机笑我，你说是白天开车安全还是黑夜开车安全？我懂了。也无奈的想，为什么把电浪费在虚头巴脑的灯光秀上，却不愿意把隧道照得通明无黑暗呢？原来隧道的光明与否，并不关乎某些人的面子。

  我丢了垃圾，溜完了弯，得回家了。因为视觉的习惯，也不显得那么暗，但我还是找到一楼大堂灯的开关。当我把所有的开关按下时，却只亮了一盏灯。不过，一盏灯已可以让人走路不那么迟疑了。

  我又想起当年，母亲在巷里举着的煤油灯。那一丁点亮光，已足够指引我稳稳地走上回家的路。

2022.09.30

青于蓝

城市的晚上，霓虹璀璨，无疑也是灯光秀，城市繁荣现代的模样离不开灯光。但千万不能为了灯光秀而忽略隧道里的灯光，那可是关乎人命的事。面子要顾及，里子也是要的。
这字体我喜欢，是新宋体吗？

李兴文

我常想，电灯都发明近一百年了，地球上还有那么多人连煤油灯都点不起，究竟是什么原因？

木门长子

有对生活的思考，也有对现实的遗憾，惠民的确应该从最实现的生活设施出发。

秋实声像

变了，变了，一切都变了。
“饭后百步走”也变了，彻底反过来了。
路灯也是，原来是白炽灯，后来是节能灯，再后来又变成了led灯。
给路灯供电的电源也变了，原来是电网，现在是无线，太阳能电池板。
没有地方说理去啊！

秋实声像

科技发展的越快，地球毁灭的也就越快。
行啊，反正地球总会毁灭，早晚的事儿。

千幻烟

我这个楼道，有灯晚上不亮，白天亮，真是无语了。

秋实声像

李兴文 发表于 2022-10-2 21:23
我常想，电灯都发明近一百年了，地球上还有那么多人连煤油灯都点不起，究竟是什么原因？

连人类进化都不一样，就别说贫富差别了！
黑色人、褐色人、白色人、黄色人。以黄色人进化最快，黑色人还有类人猿的影子呢！

xam720

文章以路灯为视角，描写出路灯在生活不同时期路灯的作用。路灯曾带给人们光明和希望，也可能是某些人捞取政绩的工具。文章在淡淡的叙述中，更能人起人们对现实的思考。问好！

秋实

灯光秀现在好象成了一些城市的噱头，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呢，灯光秀早已色彩斑斓一片。
其实，更需要灯光的还是那些小巷深处，有些村头的路灯昏黄一片，老年人真的不方便
多备些太阳能电池板的路灯，那会很实用滴。

李子四

青于蓝 发表于 2022-10-2 16:42
城市的晚上，霓虹璀璨，无疑也是灯光秀，城市繁荣现代的模样离不开灯光。但千万不能为了灯光秀而忽略隧道里 ...

谢谢青于蓝老师跟帖留 评。
字是宋体。
问好致意。

李子四

李兴文 发表于 2022-10-2 21:23
我常想，电灯都发明近一百年了，地球上还有那么多人连煤油灯都点不起，究竟是什么原因？

哈，莫说地球那么大，单我们自己国家，也还有可能没电灯的。
不过精准扶贫，应该差不多全解决了。

李子四

木门长子 发表于 2022-10-3 10:58
有对生活的思考，也有对现实的遗憾，惠民的确应该从最实现的生活设施出发。

谢谢木门老师留评。问好秋安。

李子四

秋实声像 发表于 2022-10-3 18:59
变了，变了，一切都变了。
“饭后百步走”也变了，彻底反过来了。
路灯也是，原来是白炽灯，后来是节能灯 ...

哈，秋实老师的变有意思。
“饭后百步走”反过来是什么呢，是百步走后饭吗？有趣。
谢谢光临留 评。

李子四

秋实声像 发表于 2022-10-3 19:05
科技发展的越快，地球毁灭的也就越快。
行啊，反正地球总会毁灭，早晚的事儿。

我也相信地球会毁灭，不过可能我们看不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