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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花朵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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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10 14:0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王怡云 于 2022-11-15 20:31 编辑

                                                                                          花朵儿

                                                                                          一

  那株白玉兰又开花了。

  可我每天总被我妈拽着去上学,每天得上学,没时间去看它。好不容易等到了星期天,我妈不叫我起床了,我睡过了头,我醒来的时候,家里人都出去了,静悄悄的,阳光穿过窗户晃着我的眼,我爬起来就往外走。

  走在阳光里,我身上暖融融的,路边的柳树笼在绿烟里,那边有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孩拽着柳枝在捋柳叶呢,我仔细看了看,噢,是皮皮他姑,我们都叫她秀儿姑。我真想走过去帮她捋,可最终还是扭过头继续走。

  我顺路走到文文家,文文和她妈去她外婆家了;我又走到皮皮家,皮皮还在睡懒觉。我就一路向南走,那株白玉兰就在南街阿平叔的院门外长着。

  远远地我就看见了那一树的白了,我小跑着到了跟前,仰着头看着那一树的花,那稳稳地,静静地坐在枝头的花。

  这时,阿平叔家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他家闺女朵朵和她奶奶走了出来,我看着朵朵,觉得她的脸比那玉兰花还要白。她一见我,就笑眯眯地走过来,她奶奶跟在身后笑:“朵朵正要去找姐姐玩呢,这正好。”说着,把用手绢包着的两块点心,给朵朵一块,我一块,嘱咐我俩就在这儿好好玩,然后转身进了院子。

  平日里,如果朵朵在外面玩,她奶奶会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总怕有人欺负朵朵。可只要是朵朵和我在一起玩,她就会很放心。我妈也很放心,开始的时候,我只要一和朵朵在一起,她就一遍一遍地提醒我不要惹朵朵哭。我从来就不惹朵朵哭,听说朵朵一生下来她妈就死了,怪可怜的,我怎会去欺负她呢。

  我边吃着点心,边仰头看花。朵朵和我站在一起,也仰头看花。我转过头看着朵朵,听我妈说,朵朵比我小两岁,她是那么瘦小那么弱,一阵风来我就担心会把她吹走。

  我领着她坐在旁边的青石条凳上,发现脚下有几只蚂蚁在爬,我就和朵朵蹲那儿,用点心粒喂它们,可它们不理睬。这时,朵朵站起来捡了一枚柳叶问:“姐姐,你爱吃柳叶菜吗?”我说不爱吃。她说:“我也不爱吃,可我爸爸爱吃。也许蚂蚁也爱吃。”我听着,脑海里就浮现了刚才看见秀儿姑捋柳叶菜的样子,心想,秀儿姑肯定也爱吃柳叶菜。

  我们把那枚柳叶一点点掐碎,追着蚂蚁喂,可它们还是不理睬。急得我俩在那儿对它们大声地喊叫,又对它们围呀堵呀,可有什么用呢,它们一点也不为所动,照样急匆匆地赶它们的路。唉!真没意思。我们手里的点心也吃完了,那枚柳叶也掐完了,站起身来,不再理它们。

  那边墙角开了几朵蒲公英花,我和朵朵就走过去掐来玩,金黄金黄的花,朵朵好喜欢。我就把两朵小黄花插在了朵朵的小辫子上,对她说:“朵朵,你奶奶给你扎的小辫可真漂亮。”朵朵纠正我:“是我爸给我扎的。”我不敢相信,走近她,看了又看。

  我知道阿平叔会武功,我时常看见他在村南的场院上呵呵哈哈地练,那一招一式,都呼呼带风。别看阿平叔是跛脚,我觉得全村的人,没人能打得过他。听说朵朵妈就是阿平叔凭武功从坏人手里救下来的。

  在我眼里,阿平叔就是个大英雄。可皮皮妈总是胡言乱语,她脑子有点问题,每天在村子里乱跑,她每次看见朵朵就会说:“朵朵爸是大坏蛋。”我讨厌地瞪她,然后她又说:“阿平是好人。”我听得不耐烦了,就和她一问一答:“朵朵爸是坏人?”“对呀。”

  “阿平是好人?”“对呀。”

  “朵朵爸是阿平?”“对呀。”

  “朵朵爸不是阿平?”“对呀。”

  听听,她脑子里全是浆糊,谁会听她的疯话,没人理她。

  我还知道阿平叔会理发,他开有理发店,村里好多人都去找他理发,还烫发。

  可我没想到,阿平叔那么一双大手,还会扎这么细细的小辫儿。

  我爸也有一双大手,可他不会理发,更不会给我扎小辫儿,他只会教书,而且在很远的地方教书,总不在家。

  我妈倒会理发,可从来没有人让她理发,她只给我理。可她的头发是阿平叔理的,李婶的头发也是阿平叔理的……开始的时候,我并不在意,慢慢地,我才明白过来,我妈理得不好看。

  当我妈又要给我理发的时候,我就执意要阿平叔给我理。我妈无奈,便带着我往阿平叔的理发店走。她黑着脸在前边走,我一声不响在后面跟。我们先向南一直走,然后横穿过马路,再向西拐入一个小胡同,穿过胡同,我妈拉着我上高坡,下高坡,她一路上没有和我说一句话。我知道她在生我气,“谁让你不如阿平叔理得好看呢,你生气我也不让你给我理。”我妈好像听见了我的心里话,她一扭头,看着我“扑哧”一声笑了,说:“看你的嘴噘得,能拴头驴。”说完拉着我进了阿平叔的店。

  阿平叔的店里,秀儿姑也在。秀儿姑每天把眉毛描得黑黑的,嘴唇涂得红红的,她总喜欢让阿平叔给她烫头发,那些大波浪,小波浪的发型她轮换着烫。我有次去皮皮家玩,皮皮对他姑姑说:“你的头发真像我们语文老师写的字,了了草草的。”秀儿姑哈哈哈地笑,追着他要他帮忙缠线,皮皮吓得直躲,我走过去用两只胳膊撑住了那浅灰色的毛线圈,让秀儿姑一圈圈地缠。我喜欢帮秀儿姑干活,我觉得秀儿姑像仙女一样好看。

  可村里好多人看不惯秀儿姑,有一次听见李婶给我妈说:“秀儿长得是真好看,可就是每天疯疯颠颠,打扮得像妖精似的,村里哪个男孩敢娶她。”我妈说:“这姑娘眼光高着呢,我看咱村子里没有哪个男孩能入得了她的眼……”

  我和我妈进店的时候,秀儿姑头上卷了好多卷儿正坐在那儿嗑瓜籽吃,阿平叔正洗过手,捋着他卷起来的毛衣袖。

  我盯着他那件浅灰色的毛衣正愣神,阿平叔给我了一块糖,我接过含在了嘴里,听着秀儿姑和我妈说话:“怎么不给孩子扎小辫儿,小女孩儿都喜欢。”

  “这闺女还是理短发漂亮……”我看见了我妈在给秀儿姑使眼色。

  我妈真会骗人,她以为我不知道,她就是没时间给我扎小辫儿。不过,我没想和她磨牙,那颗糖含在我嘴里,它甜透了我的心,它甚至把这一路上我所有的苦闷,都浸甜了。我就任由我妈随便说吧,反正你不给我扎小辫儿,以后也别想给我理发了,从此我每次理发都找阿平叔。

                                                                                           二

  我回家的时候是捧着一枝白玉兰进门的,我妈正在和李婶聊天,她一见我手里的花,就说我:“你折人家的花啦。”我答她一句:“是朵朵奶奶折给我的。”

  她就没想想,树那么高,我怎么能折下来。我顾不得和她多说,赶紧去找瓶子装水插花。我妈和李婶继续聊天:“阿平那娘俩可真是好人。”

  “可不是,朵朵妈当初就是看出了阿平是个可靠之人,娘家来人怎么劝都不走,非要给阿平做媳妇。”

  “我听说拐卖朵朵妈的那个人被抓了?”

  “早就被抓了,听说他还犯有大事,恐怕要一辈子呆在里面了。”

  “活该!可算给朵朵妈出了口恶气。多好的闺女!听说当时她还正在上学,就因为家里穷,听信坏人的话,跟着出来找工作干,结果一辈子被毁了。”

  “有些事真是想不到呀,我当初还说阿平有福气,能娶上这么好的媳妇。唉!谁知朵朵妈的命这么短。”

  “上次听你说,你要把你娘家村上一个离异女子说给阿平做媳妇,现在怎么样了?”

  “他俩各方面都挺合适的,那女子还到阿平的理发店玩呢。”李婶一顿,转了话题:“你说秀儿这个死丫头,人家想和阿平说说话,她不知道回避就算了,还夹在中间嘻嘻哈哈地打岔,没一点眼色。这阿平也是,人家约他出来,他还没反应,可能还是怨人家嫌弃朵朵吧。”

  “从朵朵妈没了以后到现在,给阿平提了几个茬儿,都是这样。”

  “可不是,那天,我就给阿平出主意,要他把朵朵送到她外婆家,可阿平那傻子就是不依。我又说,朵朵外婆家你嫌远,那给朵朵姑送去吧,她本来在朵朵一生下来就想要抱走的,可阿平黑着脸不理人了……”

  “听说那一天那家……来人……”

  说话的声音突然压低了,我用力听也听不到。

  李婶是我家的常客,她和我妈常常聊一些别人的长短是非,我没兴趣。可关于朵朵的事,我还是上心的。

  朵朵真的很乖,我妈喜欢她,我喜欢她,文文喜欢她,秀儿姑喜欢她……就连那个摇拔浪鼓的爷爷也喜欢她。

  那个摇拔浪鼓的爷爷,时常“蹦跶哒,蹦跶跶……”摇着他的拔浪鼓,推着小车子,在村里转悠。他的车子上吃的玩的,什么好东西都有,每次他来,我和文文,皮皮,石头等一帮人围着他的车子叽叽喳喳地看稀奇。后来我发现,他似乎总在朵朵家的那一条街道上转,当看见朵朵在门口玩时,他就亲热地给朵朵糖吃,给朵朵小发卡戴,两眼一直盯着朵朵看。我在旁边看着,总担心他会把朵朵抱走。

  后来阿平叔和朵朵奶奶把他叫到屋里说话去了,他们在里边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见,后来阿平叔把朵朵也拉到屋里了,我一个人站着无聊就回家了。隔了一天,我又去找朵朵玩,那个摇拔浪鼓的爷爷又来了,这次,还带一个奶奶来,那位奶奶一来就笑眯眯地盯着朵朵看,而我一直盯着她笑眯眯的眼睛看。这时,阿平叔抱起朵朵,把来人让进了屋,我站在大门口偷偷往里瞧,看见那位奶奶坐在椅子上搂着朵朵,很亲的样子。我感觉情况有点不妙,就赶紧回去问我妈:“阿平叔是不是要把朵朵送人了?”我妈一脸不解:“不知道呀,没听说过呀。”我就把我看见的和她说了,她放下手头的活计就往外走。

  我妈回来的时候就去忙她的活了,没理我,我走过去问她,她就说我:“小孩子家,问那么多干啥?”我在那儿倔着不走,她才告诉我:“没什么事,那个摇拔浪鼓的爷爷太喜欢朵朵了,好说歹说要抱养她,你阿平叔自然是不同意了。”我猜得一点儿也不错。

  你看,就连摇拔浪鼓的爷爷都这么喜欢朵朵,可为什么还会有人嫌弃她呢?我想不明白。

  我默默望着已经插在瓶子里的玉兰花,真希望它永远开不败。

                                                                                               三

  柳树绿得越来越深了。听说,电视台的人要来我们这儿拍电视剧,地点是我们邻村南边,两岸都是绿柳的一条小河旁。

  村里人从来没经过那么大的好事,大家都像过节一样兴奋,这个也要去,那个也要去。更让人兴奋的是,我妈也要去,带着我去。

  路上人真多。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的,大家都是喜气洋洋的往前赶。我妈话稠,一路上和这个打声招呼,和那个聊上几句,嘴就没闲着。我嫌无聊,总想往前跑,可我妈就是不放我的手,我跑一步就把我往回拽,可就这样我也高兴。

  我们就这样走呀走,一直也走不到头。路也越来越难走,坑坑洼洼不说,还上坡下坡的,我们都累坏了,我拉着我妈的手,坚决不让我妈抱,只是两腿沉沉的有点发软,可心里还是很高兴。

  老远就看见河两岸黑压压站满了人,个个都仰着脖子往前边看呢。我们顺着河右岸向前走,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前边究竟有什么呢,我不知道。好多人也都在问,都在向前边挤。笑声,骂声,喊叫声叠在一起,闹哄哄的,听得我心里发乱。

  看着这情形,我妈犹豫了,我急得直跺脚,我妈这才拉着我挤进了人流。一个瘦弱,一个矮小,两个人像掉进了滚滚流动的河里,身不由己向前去。我一下子害怕起来,死命拉着我妈的手,吓得大哭。听见我的哭声,我妈慌了,用力转过身,拉着我拚命往回挤,还好我们挤进去并不远,在一个胖叔叔的帮助下,我们挤出了人流。我和我妈站在那里看着那拥挤的人流,都不说话。好不容易来了,就这样回去?我有点不甘心,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妈什么时候都不会感到无聊,她站着站着,就遇见了一个曾经的好姐妹,转脸她俩就亲热地聊在了一起。

  有几个男孩儿在柳树上爬上爬下折柳枝玩,他们把一条条柳枝编成帽子戴。他们戴柳条帽的样子可真威风,就像电影里打仗的英雄。我站旁边眼巴巴地看,看着看着,他们就编了一个帽子戴在了我头上,我戴着这样的帽子,跑来跑去的,还跑到我妈跟前向她炫耀。他们又把一条柳枝拧来拧去,然后把里面的芯抽出来,用一截直筒子给我做了一个哨子,我放在嘴里一吹,像老黄牛的叫声,我高兴地笑了起来。一抬眼,在河对岸的一棵树下,我竟看见了朵朵,她被人高高地架在脖子上,噢!是阿平叔。是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阿平叔。我赶紧过去指给我妈看,又扯开嗓子叫朵朵,可我像陷在一个声音的大海里,我的喊声一出口,瞬间就被巨大的声浪吞没了。我妈站在那儿看着他们说:“这个阿平,真宠朵朵呀。”

  刚才和我妈聊天的阿姨也向那里看着,她问我妈:“那就是阿平的闺女?都养这么大了,唉!真不易呀。”我妈接过话说:”可不是嘛,阿平这几年挣的钱都花到这孩子身上了……。”

  我妈不就是觉得阿平叔舍得为朵朵买好东西吃吗?可朵朵的好东西,阿平叔和朵朵奶奶也没少让我吃。

                                                                                             四

  我上下学必经的一条路边,有一户人家的院门旁,长着一棵桑树,这是村里唯一的桑树。它的树干粗粗的,直直的,树身极高,我站在树下往上望,觉得那树顶都钻到云彩眼里去了。每年春天,那树顶浓密的枝叶里面,都藏有黑红黑红的桑椹,酸甜酸甜的,特别馋人,可没有人能上得去采。我和文文,皮皮等只会站在那棵树下,仰着头,眼巴巴地等着那一串串黑红的桑椹往下落,可往往我们脖子仰得酸痛,也等不来一颗桑椹解馋。

  大风能带给我们桑椹吃。记得那年春天的一天夜里,正在睡梦中的我,被外面呼呼的大风惊醒,我心中一阵欢喜,看看表,不到四点。我睡意全无,就瞪着眼在那儿等。天微微明,我就跑出了家门。

  当我返回家里,我妈正在院子里忙,抬头看见了我手里的几枝桑椹,什么也不问就说:“拣些大个的,给朵朵尝尝。”

  不用我妈交代,每次,我不都是这样的吗?

  从朵朵家回来,我妈没在家,我听见房后的马路上人声慌慌的,脚步声乱乱的。出了什么事?我正要出门去看,我妈回来了,她带来的消息是:阿生在外地跑运输时遭遇了车祸,死了.。”

  阿生是院门外长着桑树那户人家的儿子。可前几天,我放学经过那里,还看见他和他媳妇抱着孩子在桑树下玩呢,不过才几天时间呀,他怎么就死了呢。我懵在那儿,脑子里一遍遍地闪现着他那天有说有笑的样子,半天没动窝。

  我一直想去看看死了的阿生是什么样儿,可直到办丧事那天我也没敢去,我只敢躲在一堵墙的后面往他家里看。他家院门外桑树下的一个个花圈,花开得刺眼。在野外的坟地里,偶而有这样的花圈,感觉那朵朵花里都藏有鬼,好恐怖。那些纸扎的小孩儿,那苍白的脸面,阴阴的笑,忒吓人。还有那直直的眼神,似乎总不动声色地追着我看,我吓得躲呀躲,最后我躲到那堵墙后面去了,可它们好像时刻在那里等着我似的,当我忍不住偷偷地探出头,只瞄它们一眼,它们刹那就会捉住我,我被它们捉得慌慌的,始终不敢走出来。

  待棺材一抬出院门,那些纸扎小孩儿才放过我,连同那些花圈,被人抬着上路了。我这才心神安定地探出头看,有几个女人相互搀着追了出来,是阿生妈?阿生媳妇?还有……由于离得远,我仔细看也看不清她们的眉眼,她们个个仰着头,直着脖子,对天嚎哭,那铺天的悲痛,似倾盆大雨,瞬间洒向四周,我猛地转过头,泪水夺眶而出……

  阿生死后没几天,李婶来我家串门,一进门就神秘地问我妈:“你知道阿生为什么会出事吗?”还没等我妈说话,李婶就又接着说:“桑树的‘桑’和丧事的‘丧’是一个音,所以宅院里忌讳桑树。你想想,咱这儿十里八乡,谁家宅院里种有桑树,还就阿生一家……”

  我在里间画小人玩,原本对她俩的聊天不在意,可听到李婶说起那棵桑树,我还是停下了笔:阿生不是让车撞死的吗?有那棵桑树什么事?我想不明白。几天后,那棵桑树就被阿生的家人给挖除了。

                                                                             五

  春天又来了,又到了吃桑椹的时节,可阿生家的院门外什么也没有了,就是再大的风吹来,我也吃不到美味的桑椹了。这天,我妈他们都出去了,我正在院子里和几只麻雀玩着,朵朵和她奶奶来了,朵朵还捧了一纸包桑椹笑眯眯地给我吃,她说,是她爸去很远的地方为她采摘的。朵朵进来的时候,我发现她的两条小辫子上各缀了两个绿珠珠,像透亮透亮的绿葡萄。这是秀儿姑给她梳的小辫子,阿平叔梳的辫子从来没有花呀果呀缀着,我知道。

  我在心里怨我爸,为什么不像阿平叔一样也开个理发店,这样的话,秀儿姑肯定也会常来我家的理发店的,那么她也会给我扎和朵朵一样漂亮的小辫子了。

  朵朵奶奶回家后,我找了个旧本子出来,撕下几页纸给朵朵折飞机。折着折着,就发现本子里还夹着一张彩色的纸,我就给朵朵折了一只青蛙,朵朵很喜欢,她把彩青蛙放在桌子上,鼓着嘴轻轻吹呀吹,让它来回蹦。这时,文文,皮皮也来找我玩。朵朵在的时候,我不想让皮皮在我家玩,他太调皮,太霸道。有一次,我和文文还有朵朵,一人拿一块点心从朵朵家出来,碰上了皮皮,皮皮一见我们手里的点心,就嚷嚷着说那是他家的点心,是他爷爷昨天从城里买回来的。我和文文都说:“城里的点心又不是只买给你们一家。”皮皮一时无话说,可就是拦着我们不让走,说他认得他们家的点心,肯定是朵朵偷了他家的点心。朵朵带着哭腔争辩:“这是我爸爸给我买的,我没有偷……”正不可开交时,幸亏秀儿姑路过,哄走了皮皮。

  而此时,秀儿姑又不在,我怕他又把朵朵惹哭。我真怕朵朵哭,因为我发现,朵朵气性很大,一旦哭闹得凶,嘴唇会气得发黑发紫,好吓人。可是皮皮既然来了,我又不知道该怎样让他走。

  现在,皮皮和文文正好奇地看着那只彩青蛙被朵朵吹着,在桌子上蹦来蹦去,都兴奋得直拍手,他俩都喜欢那只彩青蛙,可朵朵就是不让皮皮玩,只让文文玩;皮皮一直和朵朵说好话,朵朵就是不让。我想再折一只同样的青蛙,可就是找不到同样的纸。我就劝他们,文文也劝,可他们谁都不听。最后皮皮生气了,就对朵朵嚷嚷:“小带肚的,小带肚的……”我们都奇怪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嚷嚷的是什么意思,但都听出来了,那是句骂人的话,朵朵愣一下,把嘴撇成了弯弯的毛豆角样。我吓得赶紧站起身来。

  刚好进门的朵朵奶奶也听见了皮皮的嚷嚷声,快步过来安慰着朵朵,然后黑着脸说皮皮:“你这可恶的孩子!怎么乱骂人!”说完气冲冲地抱起朵朵就走了。

  我想着刚才朵朵送我的桑椹,还有平时朵朵奶奶对我的信任,心里满是愧疚,可我顾不上责备皮皮,扭过头就问他;“小带肚的是什么意思?”皮皮撅着嘴,不理我。我妈回来后,我问我妈,我妈就说:“小孩子家别乱问。”

  冬天来了,天冷得很。一个星期天下午,我去找朵朵玩,看见阿平叔没去店里,在家教朵朵认字。朵朵会认自己的名字了,她还知道,她的名字就是朵朵花儿的“朵朵”,然后她念了“爸爸”,又念了“妈妈”。阿平叔夸朵朵聪明,念得好,说要奖励朵朵,问她想要什么尽管说。朵朵仰起头看着阿平叔:“那——我想要一个妈妈行吗?”

  阿平叔伸手搂住了朵朵,爽快地说:“行呀,爸爸会很快送你一个疼你爱你的妈妈的。”

  “那很快是什么时候呀?”朵朵的眼睛亮了,一脸兴奋地看着阿平叔。

  “嗯——就是咱家那棵玉兰树开花的时候吧。”阿平叔想了想说道。

  朵朵迫不及待地让我帮她猜猜她未来的妈妈是什么样子,是长发还是短发,是不是像我妈的样子。我真的说不清楚,但脑子里就浮现一个模糊的影子,好像在哪儿见过的样子,长长的卷发在微风中飘扬着,仙女似的。

  漫长的冬天过去了,春天终于被我们盼了来。春天来了,玉兰花该开了吧。这天,朵朵指着玉兰树对我喊:“姐姐快看,玉兰树打花苞啦。”

  我没看树上,我看着朵朵,她迎着光站着,仰着头眯着眼笑着喊着,我看见她满脸的光随着她那笑声喊声在跳舞。

  我妈刚好过来叫我回家吃饭,就笑朵朵:“你看,树上的花还未开呢,她倒先把自己乐成了一朵花。”
                       


评分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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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22-11-10 15:41 | 只看该作者
作者用孩童的视角讲述了大人之间发生的一些事情,看似琐碎,其实都有关联。主要是塑造了阿平这样一个勇敢善良、有情有义的好男人形象。朵朵妈被拐卖,后被阿平救下,以身相许,生下朵朵,后来从皮皮骂朵朵“小带肚“那个情节,再结合之前皮皮妈和“我”的一问一答“朵朵爸是坏人?”“对呀”。“朵朵爸不是阿平?”“对呀”......可知朵朵的生父不是阿平,而是拐卖朵朵妈的坏人。但是在朵朵妈死后阿平依然对朵朵视如己出,靠理发挣来的钱给朵朵看病(这里没明说,我猜的,朵朵应该是有心脏病)。总之,阿平是个大好人,好人有好报,他赢来了美丽的秀儿姑的青睐,祝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吧。好文。加分支持。
3#
发表于 2022-11-10 21:27 | 只看该作者
感谢美才女的支持,马上欣赏学习。
4#
发表于 2022-11-10 22:12 | 只看该作者
从小孩的视角,叙述了人间的一段真善美,通过对阿平叔、秀姑、朵朵等人的精心刻画,人物丰满,情节丰富,增强了故事的动人之处。
5#
 楼主| 发表于 2022-11-12 21:18 | 只看该作者
小寒微雨 发表于 2022-11-10 15:41
作者用孩童的视角讲述了大人之间发生的一些事情,看似琐碎,其实都有关联。主要是塑造了阿平这样一个勇敢善 ...

谢谢小寒微雨能耐心地读完,这给了我莫大的鼓励。
6#
 楼主| 发表于 2022-11-12 21:21 | 只看该作者
王排 发表于 2022-11-10 22:12
从小孩的视角,叙述了人间的一段真善美,通过对阿平叔、秀姑、朵朵等人的精心刻画,人物丰满,情节丰富,增 ...

谢谢你的点评,算是第一次写小说,还有诸多不足   撤回去再打磨一下
7#
发表于 2022-11-13 06:50 | 只看该作者
又是一篇撤稿?
为什么发来两天就撤?没有信心吗?
8#
发表于 2022-11-14 21:00 | 只看该作者
打磨后继续发上来吧,让评论老师们多点评更有利于进步哟。
9#
 楼主| 发表于 2022-11-15 21:07 | 只看该作者
小寒微雨 发表于 2022-11-10 15:41
作者用孩童的视角讲述了大人之间发生的一些事情,看似琐碎,其实都有关联。主要是塑造了阿平这样一个勇敢善 ...

关于文中朵朵心脏病的事,在没发帖之前的第三部分通过朵朵奶奶之口明说了的,发帖的时候,我想还是留一些空间给读者比较好,就删去了。发帖后,又觉不妥,应该交待清楚,就又撤了。撤了以后,经反复考虑还是不添为好。再次谢谢小寒微雨的认真阅读
10#
发表于 2022-11-16 05:28 | 只看该作者
问好王怡云老师!
欢迎老师发文太虚!看到你反复修政,精雕细琢,精益求精的写作态度,我为你加分,奌赞!
11#
发表于 2022-11-16 09:49 | 只看该作者
新来作者,首发作品构思有新意,述事很清晰,语感也不错。加精鼓励,欢迎常来交流。
12#
 楼主| 发表于 2022-11-16 19:58 | 只看该作者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2-11-16 05:28
问好王怡云老师!
欢迎老师发文太虚!看到你反复修政,精雕细琢,精益求精的写作态度,我为你加分,奌赞!

谢谢版主的肯定与鼓励
13#
 楼主| 发表于 2022-11-16 20:00 | 只看该作者
王排 发表于 2022-11-16 09:49
新来作者,首发作品构思有新意,述事很清晰,语感也不错。加精鼓励,欢迎常来交流。

谢谢版主的肯定与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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