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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在最疯狂的年龄，我也没有看过一次完整的世界杯——起初是因为没有电视或电视直播，后来是因为有学习和工作的羁绊。
但2022年第22届世界杯，我是彻彻底底从开幕式到冠亚军颁奖仪式一点儿没落下。这是我从2020年春节以来唯一一次完整地做完了一件事，弥足珍贵。三年来，从惊惧到适应，从清醒到迷茫，从希望到绝望，从意气风发到浑浑噩噩，只有自己知道，身心经历了怎样的扭曲。长时间处于一种“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的不确定当中，活着成为唯一的慰藉。你决定不了你下一刻要干什么，只有门卫能决定。
然后我迎来了一次逆转意识或者思维的契机——世界杯悄然而至。活着固然重要，但证明自己活着更重要。只有证明自己活着，你才有活着的感觉。看世界杯证明了我还活着。于是我开始阴阳颠倒了——除了吃喝，每一场比赛都是唯一可做的事。这要感谢疫情，感谢封控，感谢以专政的思维防疫的社区工作人员。不出屋就是对防疫最大的贡献，因此不用担心上班的问题，也不用担心爱人的不满，看比赛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事。11月20日，我的城市还延续封控——四线城市总是比大城市对政策的反应迟钝一些；12月7日，虽然开始解封，但依然慢半拍，就像春天来了某些地方还残存冰雪一样；接下来是大面积发热人员，团灭成为常态，因此，不上班理所应当——直到世界杯落幕。这就是我能完整地做完一件事的原因。
从绝望中走出来的最好的方式是做事，无论什么事。但这还不够，浑浑噩噩的人缺乏做事的动力，需要有鸡血提神。我给自己注入的鸡血是猜比分、猜输赢，一场一场猜，或者几场连猜。小赌怡情。看着看着，脑子就渐渐活泛起来，也就是说，自己证明这自己活着呢——因为我感知到了青春的脉动，那是一种欲望，是一种追求欲望的冲动，更是一种对追逐过程的享受。过程是美好的——这就是青春的意义。
我一直疑惑，那么多运动，为什么只有足球令亿万人痴迷？在这个过程中，我似乎找到了答案，也许这个答案只专属于我自己——足球运动与人的某种生理运动而产生的心理感受高度共情。酝酿，酝酿，突然进球，激情喷涌而出，青春得到完美诠释，不用去想结果，你享受了过程的美妙。巴西和英格兰为我们奉献出一幕幕五彩斑斓的童话，日本和摩洛哥给观众创造着一段段不可思议的神话，没人在意他们黯然离场，他们远比那些继续比赛的球队给观众留下的记忆深刻，有一段难忘的过程，谁会在乎结果呢？同样，阿根廷与法兰西的巅峰对决，除了姆巴佩的失落和塞纳河的呜咽，所有的人记忆当中只留下对这项运动的膜拜以及对绿茵场场上驰骋的22位勇士的崇敬，他们共同为我们讲述了一段美轮美奂、如梦如幻的完整故事，一段诞生在波斯湾的关于生命的乐章，这已经足够了，没有失败者。
随着世界杯的进程，我的生命慢慢复苏，令我惊奇的是，复苏的不是不久前停滞的那个样子，而是早已埋葬在心底的青春。那是说干就干的坚定，那是屡败屡战的豪迈，那是对酒当歌的激情，那是指点江山魄力，那是自由奔放壮阔，那是热血喷张气势……我想起在阶梯教室敲着饭盒为马拉多纳呼号的疯狂，连一瓶汽水都买不起却喊破嗓子呼唤普拉蒂尼的名字，冒着考试不及格的危险连夜爬起来给巴斯滕助威，哭泣的心随着济科的一记点球踢飞瞬间蹦得四分五裂，光着膀子跟着鲁梅尼格驾驶的德国战车巡游宇宙……天上的星辰为此而黯然失色，因为他们就是一颗颗地上璀璨的星辰，照耀着一个个年轻的生命迸发出一股股摧枯拉朽的张力。是的，张力！那是以鸡蛋碰石头的勇毅，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献祭，这就是青春的精髓。斗室之内，这种精神在体内涌动，不计输赢。
这些天，在大学的、中学的、文学的、发小的……朋友圈，每当夜晚，到处奔腾着一淙淙暖流，激扬四射，仿佛要汇聚在一起，冲破这寂寥的黑暗。隔空的微信交流，营造出万人聚集的氛围，在暗夜里，发出齐声呐喊的幻象。所有人都复苏了，复苏了他们的青春。复苏的青春的幻象在12月19日凌晨——最黑暗的时刻达到高潮。全身酸痛、干咳不止的爱人从自家的隔离室披着被子探出头怯生生问：我能看看比赛吗？我毫不犹豫：当然。于是有了奇观：在自家戴着N95看电视！半夜两点，文学圈的一位年近70的老者问：有看球的吗？太激动了！我立刻回复：在看！当梅西捧起大力神杯那一刻，发小的一条信息让我心里一颤：迭戈·马拉多纳应该在天堂笑了。那一刻，世界是欢乐的海洋，而卢赛尔体育场——据说是中国人建造的——则是欢乐的中心，9万名观众都是历史的创造者。那一刻，没有疫情，也没有年龄，更没有“养生”！只有生命的绽放和对绽放的生命的崇敬与喜悦。很快，高中同学的一条微信把一切幻象击得粉碎：青春就是几届世界杯，洗洗睡吧！
曲终人散。看着屏幕中一张张忘情的笑脸，洁白的牙齿显得那么纯洁，我忽然就生出一种罪恶感，我们就像一群猥琐的怪物，穿着厚厚的铠甲趴在门缝里偷窥伊甸园里无拘无束的亚当和夏娃。是什么让我们与世界离得那么近，却又相隔那么远？
睡了三年的中国也苏醒了，像久病初愈，冷冷清清的街道和稀稀拉拉的人流渲染着空寂和落寞的氛围。我多希望苏醒的不仅是躯体本身，而是那个久违的青春之中国！我多希望她再次与世界一起，奔涌着青春的血液！
不就是新冠病毒嘛，这有什么！用我们内蒙古人的话说：谁家过年不囤几只羊！这就是豪横——豪情万丈的豪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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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20 1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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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20 12:03
楼主
，我记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