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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关于消遣】长亭外,步道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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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9 17:1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香薰古琴 于 2023-1-11 10:15 编辑

  【关于消遣】长亭外,步道边

  屋后北行数步,是一望无边的汾河滩。将下坡未下的样子,有一条蜿蜒向东的小路,平时少有人走,路越来越寂寞,空虚不堪,招惹旁边的酸枣花蒺藜花上身,远远望去,已经看不清路本身。踩着不再是路的路,想着人生的境遇大抵如此,空虚了就会惹事,惹事了就不知自己原来是谁。穿过观象北路,是一段烟熏火燎之路,卖烧烤的、爆米花、各种炸串,味道总是抢先一步到达,嗅觉有时比视觉更敏捷。哪里繁华,哪里的人间烟火必不可少。

  我是穿过这些去河滨河公园的。一个女环卫工清扫小路上的落叶装进编织袋,路干净如月光。公园里这样的画面一年都有,有人享受美,有人靠创造美而谋生。一枚干果高挂在枝梢,孤傲地回顾走过的四季。绽放和枯萎,没有谁能够重走一遍。年轻的花朵总看不起干瘪的果子,总不明白自己也是奔着这个方向而去的。

  河边有一长亭,南北走向,面朝汾河,后靠花草。造型简陋,没有古典的飞檐斗拱,也没有雕廊画栋之类,靠椅是木质板凳,但很宽阔,平放双腿卓卓有余。长亭外一条健身游步道纵贯南北,底下便是汾河。2019年秋天的一个月夜,我给它命名为古琴亭。那是跳了一段舞,在健身步道上落汗,拐进这个亭子。里面空无一人,四周灯光昏黄,河水千年不变唱着同一首歌,每一朵浪花都不是昨天的一朵。我坐上条椅,背靠亭柱,遥遥的月亮像一枚图钉,让地球人脚踩实地举头仰望。月光很美,从天外照进来光线神奇,面前的河水银光闪耀,好像千万条小鲫鱼戏耍。一条鱼的命运到海洋或者中途被捕捞皆未可知,哪怕有一分钟的生命,鱼都在欢快地游。健身步道不时有行人从远处而来,向远处而去,来去的都是过客,彼此深藏着心思。

  大概人们白天在屋子里呆久了,夜晚出来的人都选择暴露在月色下。只有我坐在亭子里,听四周的植物在夜风中成长,在呼吸中衰老,看见河水执拗地长途奔袭,柳树的叶子在时空里摇荡。那年我已人到中年,背后的路满是炒菜和烟火的气味。我仰望着月亮,想着重新开启新的旅程,坐在条椅上面对手机,开始口写诗歌和小说。我的普通话不错,念出来的文字第二天倒腾到文档里,修修补补就是一篇出炉。有时候阅读一段文字,闭上眼睛回味,又把自己的感悟口述到文档里。

  每天跳舞结束,我都会进去坐一会。空空的进去,满满的出来。有时候寂寞无聊,亦或是烦躁辛劳,下午时光我会从红尘俗事中穿过,抵达那个古琴亭。时间带着烦躁远去,留下的是心如静水。河水一波连一波,住在远处的人,都会不由自主为这一波绿水倾心。对岸的太行山一峰连一峰,在平庸中凸起,它不语,黑着脸,但你不能忽视它的存在。我把自己坐进去,把稠的稀的疲倦和烦恼放进去。随身携带的东西放下了,身子就轻快了。轻快的身子可以装些别的轻盈的东西。

  慢慢坐久了,那个地方长满了诗和远方,一些花从座椅边伸进来,把香味留在椅子上。我写了很多首诗歌,有时连续写几首。在那里写了数十万小说。河水流向远方,我的目光也到了远方。太行山高耸千万年,我幻想住进山里,融进山里,变成其中的一株野草,一块石头,或者一截台阶。云在头顶自由自在,我在亭子里无拘无束。

  有一天傍晚,我构思了一个小说,含着微风走过去,看见一个漂亮的女孩坐在古琴亭里,她穿着雪白的裙子,长发披肩,手里握着一根链子,另一头一只黑色的大狗卧在我经常坐的地方吐着舌头,凶巴巴的。他的身子很大,长条椅满满当当。我的脚步戛然而止。那一天我在河边走了一个来回,终无处可去。最后一次路过古琴亭,女孩和黑狗都不见了,地上一滩湿漉漉的尿渍。这个世上,没有一处天生标着圣洁和污秽。你的心里圣洁,此处才有圣洁的味道。

  后来我很久都没有去过古琴亭,有时烦恼有时疲倦,换个别的方式排遣。做小吃,我做披萨,做老婆饼,做江米条,身子越来越胖,脑袋越来越空。

  去年的一个夏夜,我家老公子气了我,我从小路上走出来,穿过烤羊肉的烟味,时隔一年,又走进古琴亭。当然,狗撒下的一泡尿早不见了,我坐在那里,总觉得自己如一条狗。想到人和狗没有区别,吃饱了就要撒尿,坐在条椅上不过是消化胃里的食物,用凶样子吓唬路人,我的情绪就不好了,呼吸里都是狗的骚味。这地方排遣太多的低迷和失落,稀释过平庸和虚空,到头来高处总被俗事侵占,躺在这里的不过是俗身俗欲。我想写点东西,却发现一个字也写不了了。没有月的夜里,老公子寻妻而来,带了抹布,把条椅仔细擦了一遍。此人肩扛着我,如同扛着一条麻袋打道回府。他说,有朝一日要把亭子修缮一番,给它上面镶嵌一块牌匾,写上三个字,让亭子名正言顺。

  本地作协的几个文友相约去河边赏月,问我去哪里坐坐,我脱口而出:古琴亭。一群人坐在亭子里,看一轮红月从山里升起,将河水照耀得红亮剔透,谈论写诗歌写小说,谈论古今。那一晚谈过的内容大家可能都忘了,结果有人写了一篇随笔发在当地的刊物,其中写到亭子,说有个很文艺的女人用自己的名字给亭子命名,从此那个亭子便在红尘之上了。这个亭在圈内有了名字。

  长亭外,步道边,我独有个消遣的地方。


    日子庸常碌碌,我们在庸常里耗尽一生,如果能找到一个出口,浮出水面做一个深呼吸,那是相当的美好。




评分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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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23-1-9 18:17 | 只看该作者
古琴亭,再加上点儿酒,就可以叫醉琴亭了
3#
发表于 2023-1-10 08:39 | 只看该作者
长亭短景,风月无边;人间烟火,亦耐玩味。
古琴大隐隐于市。
4#
发表于 2023-1-10 10:06 | 只看该作者
看这篇文章,我在想,我们消遣,到底是消遣身体呢还是要消遣精神呢?如果是消遣精神,那么味觉、嗅觉、视觉、听觉到的东西大抵是没有用处的;如果是消遣身体,人间烟火又是极其必要的。这是一对矛盾。由此,“放松身心”就是悖论,两难。人常常就是这样迷失的吧。
文字很美。
5#
发表于 2023-1-10 13:36 | 只看该作者
lvhq018 发表于 2023-1-10 10:06
看这篇文章,我在想,我们消遣,到底是消遣身体呢还是要消遣精神呢?如果是消遣精神,那么味觉、嗅觉、视觉 ...

那你仁兄是把身体休闲与精神休闲割裂开了,二者不冲突啊,甚至必须是同时进行、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的,所以才叫做“放松身心”
拿精神休闲来说,人间烟火的身体休闲是前提和基础,饥寒交迫情况下很难让精神达到消闲。其二,精神消闲来自感受,味觉、嗅觉、视觉、听觉等等都没有了,怎么感受外界?连做梦都要来自日常感受。
6#
发表于 2023-1-10 14:01 | 只看该作者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3-1-10 13:36
那你仁兄是把身体休闲与精神休闲割裂开了,二者不冲突啊,甚至必须是同时进行、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的,所 ...

这是个大命题,我引出话题,想看看有没有人往深了想一想及其想出的结果。草舍是想得出“身心合一”的结论,但从我本人来说,是做不到的,因此我说这是“悖论”。比如,我常常在视觉、听觉享受的时候,精神就紧张,味觉、嗅觉得到满足的时候,就忽略了精神的存在。当然,我说的“精神”可能是狭隘了一些的精神。
最近看蔡崇达的《皮囊》,他妈说,皮囊是为人服务的,应该被人役使,显然,她是把身体(皮囊)和精神(人)割裂了,甚至把“人”收缩成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灵魂,这样的思维就非常发散,让读者恍惚游离。
草舍也可以把这个思维加一些逻辑和实证,形成一篇文章,引发大家一起探讨。
7#
发表于 2023-1-10 16:29 | 只看该作者
蕴藉和细腻的体会,不乏思考,赏读美文。
8#
发表于 2023-1-10 18:42 | 只看该作者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这样的消遣真美,小说素材就是在这样的意境中酝酿出来的吧。
9#
发表于 2023-1-11 08:44 | 只看该作者
lvhq018 发表于 2023-1-10 14:01
这是个大命题,我引出话题,想看看有没有人往深了想一想及其想出的结果。草舍是想得出“身心合一”的结论 ...

实证随手拈来。享受美食可以说是身体基本营养需要,身体休闲。同时尝到实物的味道,嗅到气味,看到形状和颜色,感受到口感。请注意,口感是味道、食物的软硬脆绵、咀嚼时发出的声响,以及口腔、身体、牙齿对食物的触觉,等等的总和。除了营养需要之外,细嚼慢咽,认真感受,就是精神享受,是对食物种植、加工、烹调者的尊重和礼赞。
10#
发表于 2023-1-11 09:44 | 只看该作者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3-1-11 08:44
实证随手拈来。享受美食可以说是身体基本营养需要,身体休闲。同时尝到实物的味道,嗅到气味,看到形状和 ...

哦,我基本知道了。草舍的“精神”与我说的“精神”不是一回事。
11#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 10:16 | 只看该作者
水如空 发表于 2023-1-9 18:17
古琴亭,再加上点儿酒,就可以叫醉琴亭了

哈哈,老师你这提醒了我,下一次带酒去。
12#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 10:17 | 只看该作者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3-1-10 08:39
长亭短景,风月无边;人间烟火,亦耐玩味。
古琴大隐隐于市。

我也觉得很难得,哈哈,至少身边没有人和我同行。我这是大隐隐于河边
13#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 10:17 | 只看该作者
毕之航 发表于 2023-1-10 16:29
蕴藉和细腻的体会,不乏思考,赏读美文。

谢谢友友围观,辛苦了。
1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 10:18 | 只看该作者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23-1-10 18:42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这样的消遣真美,小说素材就是在这样的意境中 ...

确实是这样,我经常在那里瞎想。
15#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 10:19 | 只看该作者
lvhq018 发表于 2023-1-10 10:06
看这篇文章,我在想,我们消遣,到底是消遣身体呢还是要消遣精神呢?如果是消遣精神,那么味觉、嗅觉、视觉 ...

问好老师,你的文字很美,一读你的文字,我就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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