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鸡夫妻

xam720

家鸡夫妻

　　一个大雪纷飞的下午，父母披着满身雪花走入房门，和往日不同的是，两人一人抱着一只鸡。

　　屋子面积不大，火炕占用一大半，余下地上面积就很小了，勉强能放一张桌子和两把凳子。两只鸡被放到了地上后，地面立刻显得有些拥挤。两支鸡，一只是公鸡，一只是母鸡，应当算是一对恋人或者夫妻。

　　大公鸡披着一身漂亮的羽毛，鲜红的鸡冠，尾部羽毛高高的翘着，脖子一圈镶嵌着黑、蓝灰、深黄等颜色相间的羽毛，在灯光的映衬下，闪闪发亮。从落地伊始，大公鸡的头一直高昂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带着警惕的目光，不停的打量着周边陌生环境；相比之下，母鸡有些逊色，母鸡身材瘦小，羽毛虽然是白色的，但不是洁白，看起来并不漂亮，母鸡显得有些惊恐，低着头，紧紧靠着公鸡，全身有些颤抖。

　　这对鸡夫妻，是父母花了五元钱，刚刚从小贩手里买来的。当时，五元钱不是一个小数目，是父亲月工资的十分之一。我的家在城市边缘，与周边农村仅仅隔着一条小河，经常会有些胆大的农民，越过小河，来到城市中，售卖一些东西，换些零花钱花。平时，农民一般会卖些自己舍不得吃的鸡蛋，自家种的一些蔬菜等等，肉是很少见到卖的，偶然，会卖一些活鸡、活鸭。

　　一直到晚上，两只鸡都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呆立着，父亲往地上扔点高粱米，算是它们的食物。把鸡放在哪，却有些犯难，总不能全家人睡觉时让鸡在炕下呆着。放在院内小棚子里，冬天太冷，又怕把鸡冻死，放在厨房里，还怕它们乱飞乱跳，把碗盆给打碎了。想来想去，没有好办法，决定晚上将两支鸡放到厨房，等白天家里没人时，再放回到屋里来。

　　家中突然多了两个生灵，对我来说，有些兴奋。只一眼，我就喜欢上了那只大公鸡，在我眼中，它真的很漂亮，和画上的没有什么两样；但对母鸡有些不以为然，觉得母鸡有些丑，看着也笨。公鸡很快适应了新的生活环境，早上四五点钟，就会开始打鸣。有了它，想睡点懒觉已是不可能。白天，公鸡喜欢扑拉碰翅膀往炕上跳，公鸡是能上炕的，但母鸡绝然没有这个本事，只是呆在地上。

　　虽说是冬季，天气好的时候，也会打开房门，让它俩到小院溜达一会，看着雪地上留下的一排排小脚印，对童年的我来说不失为一种乐趣。

　　春天来了，天气转暖，地上长出了青草，树已发芽，白天，能让鸡自由活动了，晚上，鸡也可以在院子小棚过夜。放鸡成了我的主业，小学只上半天学，下午的主要事情就是放鸡。吃过午饭，打开小院门，两只鸡就心领神会，公鸡在前，母鸡在后，一起走出小院。

　　家里是平房，栋与栋之间自然形成的土路，路很窄，只在房的西边，有些空地。顺着房前的小路，大公鸡骄傲的前面走着，我觉得它是有意一边展示美丽的毛羽，一边秀着恩爱；夫唱妇随，母鸡一脸虔诚默默的跟在后面；而我远远的能望到它们就行，并不用做什么。两只鸡这里啄啄，那里看看，走走停停，其乐融融，不知它们是否吃到了想吃的东西。公鸡认识路，玩累了，就会往家的方向走去。

　　乐极生悲，一天深夜，小棚里突然有动静，声音之大，吵醒了全家人，在房间里能清楚的听到公鸡扑扑愣愣的跳着，拼命的叫着，这种状况持续了好一会。虽然不太情愿，父亲还是不得不起来去看看，父亲拿着手电出去，不大一会，父亲回来了，我听着他对母亲说，是黄鼠狼偷鸡来了，好在大公鸡十分勇猛，拼死博斗，没有让黄鼠狼得得逞。第二天早上，我特意先去小棚看看，只见许多羽毛洒落一地，大公鸡依旧骄傲的站立在那里，母鸡则龟缩在一个小角落，瑟瑟发抖，这对夫妻刚刚经历了一次生死劫难。

　　在我的印象中，公鸡一直对母鸡十分呵护，从未见到它俩发生争斗或抢食的现象，在外溜达时，遇到狗或猫时前来袭扰，公鸡总会挺身而出，护住母鸡，算得上是位男子汉。

　　半年后，付出有了回报，母鸡开始咯咯叫，下蛋了。起初，母鸡下蛋没有准地方，有时会在厨房里、有时会有小院，蛋很容易被磕破，这让家人心疼不已。时间一长，下蛋有了规律，一般都在小棚里下蛋。每天放学回家，将鸡从小棚中发出后，我就会进到小棚去找蛋。母鸡做不到一天下一个蛋，两三天能下一个，对我们来说，这就很知足了。有了鸡蛋吃，母鸡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有了很大提高。

　　在物资极为匮乏的年代，生活是困苦的，鸡的生活更好不到哪去，有些人家会剁些白菜帮，拌些玉米面来喂鸡，不知为什么，我家却很少这样做，鸡一年到头吃的都是高粱米。夏天来临时，鸡的生活有些改善，会捉一些蜻蜓和蚂蚱喂它们。大公鸡是一口一个，有了就吃，毫不客气，有一次，都吃吐了。一次和小伙伴去挖田鼠，真的挖到一窝，田鼠仔还没张开眼睛，我分到了一支，拿回家里，扔到了小院里，大公鸡见状，立即跑过去，一口就给吞吃了。一个小伙伴对我说，田鼠有毒，鸡吃了会有问题，这可把我吓坏了，怕大公鸡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好在，大公鸡没出什么事。

　　一天放学回家，发现小棚里的鸡不见了，这一下，可慌了，连忙出去找，可是，房间房后转了好多圈，也没看到鸡的踪影。我边找边哭，逢人就问，见到没见到我家的大公鸡。找了一下午，也没有找到，万般无奈回到了家。又走到小棚看了看，出乎意料，两只鸡安然的呆在那里。我破涕为笑，鸡一直呆在小棚，只是我没有看仔细。

　　不知为什么，母鸡突然不下蛋了，家里早已把母鸡下蛋当成理所当然的事，这母鸡一不下蛋，全家人都感觉有些生气。养鸡不是养宠物，养鸡目的性很强，公鸡过年吃肉，母鸡就是吃蛋，一只不下蛋的母鸡，已没有留着的必要。

　　春节前，家里商量杀鸡过年，征求意见，我说杀母鸡，谁让它不下蛋。一个孩童，说出杀朝夕相处两年的母鸡的时候，无一点怜悯之心，现在想想，真的有些内疚之感。

　　杀鸡在小院中进行，事先烧好了开水，父亲抓住了母鸡，把母鸡脖子上的毛拔掉几根后，就举起了刀。一旁的公鸡见到此景，仿佛明白了什么，它的妻子又到了命悬一线之际，大公鸡怒目圆睁，张开双翅，一次次奋力跃起，去啄父亲拿刀的手。父亲一边躲闪着，一边手起刀落，然后，把母鸡丢在地上，母鸡在地上翻滚了一会，没有了呼吸，然后，被放在开水里，拔毛后，开刀破膛。公鸡此时没有了任何反抗动作，只是呆呆的站在一边。

　　哀莫大过于心死，难以想象此次宰杀给公鸡带来的阴影。总之，大公鸡失去的伴侣，之后只能独自生活。又一年过去，大公鸡自然也成了锅里的肉，只是不知为什么，大公鸡独自生活这一年，没有给童年的我留下任何记忆，甚至都不记得，是否带它出去溜达过。唯一的记忆，是用大公鸡漂亮的尾巴，做成了一个鸡毛键子。

　　成年之后，偶然想起这对鸡夫妻，总会心生感叹，它们生来注定了悲哀命运，早期被人卖，之后生活在一个穷人家中，连个像样的窝都没有，挨饿受冻，更谈不上吃点什么美食，虽然夫打鸣，妻下蛋，勤勤恳恳，夫妻也算是相爱如宾，终究逃不过注定的命运。

　　或许，在它们的心中，夫妻俩一前一后，在田园中啄食漫步，是一生中最难以忘怀自由而快乐的时光。

夏日荷风

生活的乐趣，浸在独到的表达里。
如此细致逼真的描摹，不得不说是对生活的另一种热爱和顿悟。
遥祝，问候。

xam720

夏日荷风 发表于 2023-1-30 16:00
生活的乐趣，浸在独到的表达里。
如此细致逼真的描摹，不得不说是对生活的另一种热爱和顿悟。
遥祝，问候 ...

哈，多谢荷风老师首访，祝老师在新的一年里，万事皆顺，问好！

匡建华

生活的乐趣值得书写，传递快乐！

xam720

匡建华 发表于 2023-1-30 16:29
生活的乐趣值得书写，传递快乐！

多谢建华老师来访，问好！

秋实声像

缘牵千里，友至咫尺！紧握

云馨

老师此篇将家中这对鸡夫妻，写得活灵活现，给家中添了无限乐趣。如此细腻的描摹，充分证明，这段难忘的养鸡经历值得回味。

赏读学习老师佳作，问候。祝新春愉快！

xam720

秋实声像 发表于 2023-1-30 18:16
缘牵千里，友至咫尺！紧握

多谢老师来访，多谢一直以来给予的支持，问好！

xam720

云馨 发表于 2023-1-30 18:49
老师此篇将家中这对鸡夫妻，写得活灵活现，给家中添了无限乐趣。如此细腻的描摹，充分证明，这段难忘的养鸡 ...

多谢云馨老师来访并留评，问好老师！

露渊

学习老师佳作，生活就是这样如果用心到处都是快乐。忽然想起来一句古话，人马比君子，世间万物都有感情，平平淡淡就是幸福学习了问好老师！

xam720

露渊 发表于 2023-1-31 09:43
学习老师佳作，生活就是这样如果用心到处都是快乐。忽然想起来一句古话，人马比君子，世间万物都有感情，平 ...

多谢老师来访，问好！

文珺

回忆的时光里，闪现出的都是美好和感动，一些朴素的事物，到笔下，便是文字的来源。问好。新春快乐！

xam720

文珺 发表于 2023-1-31 10:02
回忆的时光里，闪现出的都是美好和感动，一些朴素的事物，到笔下，便是文字的来源。问好。新春快乐！

多谢文版留评，问好！

何叶叶

哈，这鸡写的好。特别温暖。

xam720

何叶叶 发表于 2023-1-31 13:01
哈，这鸡写的好。特别温暖。

多谢何版来访并留评，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