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雕美人 1 和往日一样,张歌下班后一进家门,就急急忙忙脱去外衣,换上睡衣,让自己好好地放松一下。 可是今天就有些不同。她坐在床上刚刚脱下打底裤,正准备穿上睡衣,忽然感到背后有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 不可能是李颂,因为和往常一样,李颂一回家就倚在客厅的沙发上玩游戏,不到睡觉时候,一般不会回卧室。 可是那种被人在背后偷窥的感觉如此强烈,张歌还是忍不住猛地回过头来,结果一眼就看到立在床头柜上的那个玩意儿。 管它叫“玩意儿”,是因为它确实不大,估计起来,大概也只有二十几厘米高,的的确确是个“玩意儿”,不过却雕工精美,色彩艳丽,恰如从电视里走出来的舞蹈演员,不仅姿势优雅,而且眉目传神,似乎眼睛里还闪着光芒,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难道在背后窥视自己的就是她?这种想法多少有些荒唐。可是这分明就是张歌此刻的真实感觉。 问题是,这玩意儿是从哪儿来的? 她一边继续穿睡衣,一边冲着客厅喊:“李颂,床头柜上那个玩意儿是不是你放的?” 客厅里传来李颂的答话:“什么叫‘那个玩意儿’啊,人家那是艺术品。花了我好几十块钱呢!” “狗屁的艺术品!”张歌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就李颂那个人,除了上班处理业务,回到家就是打游戏,他懂个什么艺术!还买回来个艺术品?他也得长那个艺术细胞才行! 不对啊!李颂对这类东西从来都不感兴趣,今天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买回来个艺术品? 张歌换好睡衣,走过去把“那个玩意儿”拿在手里。它很轻,上面有清晰的纹理,看来是用木头雕成的。不过这雕工实在精细,不仅眉目口鼻细致入微,而且衣服褶皱也依稀可见,在木料本身纹理的映衬下,显得生动传神,充满了艺术气息。还别说,就这么个木雕美人,几十块钱还真算值。 张歌把它放回床头柜,就要出去准备晚饭。可是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那种感觉再次出现,似乎那双眼睛又在背后直勾勾地盯着着自己。 张歌再一回头,又一次与那个木雕美人对视,却突然发现,这时那个木雕美人和自己并非面对面,而是稍微偏了一个角度,可是她的目光却似乎仍与自己对视着。就如你看一幅画或一张照片,只要里面的人物看着你,无论转换怎样的角度,它都会盯着你看。 而且从这个角度看,张歌突然发现,她的侧影竟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李颂才会买回来的吗?想到这里,张歌心里涌上一丝感动:别看李颂平时大大咧咧的,想不到也有心细的时候。 照例,晚上睡觉前,李颂也要打上两把游戏。张歌一个人先回卧室,侧着身子躺在床上,用手机看服装带货直播。 可是她刚往床上一躺,就感觉怎么都不自在。本来她是脸冲着房门的,可是那种被人背后偷窥的感觉那么强烈,总是忍不住要回头看看。 更不可思议的是,只要手机里主播拿出一款自己比较中意的衣服,她就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穿在那个木雕美人身上会是什么效果。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她实在忍受不了,索性翻过身来,用手机挡住那个木雕美人。可是这样一来,当屏幕里出现一款新衣服,又分明像是透过手机,直接映在木雕美人的身上。 张歌就这样越看越觉得别扭,一时有些心烦意乱。这时,手机里的主播正拿出一件粉红色的丝质长裙,唰啦啦抖开了,举在自己前面。恍惚间,张歌觉得它分明已经穿在那个木雕美人的身上,而且那么合身,那么优雅,甚至她的脸上还露出一丝妩媚的微笑…… 张歌一激灵,手机“啪”的一声掉在床上。那个木雕美人正与自己的目光相遇,虽然二目灼灼,脸上却依然如旧,并没有那种妩媚的笑容。 张歌平复了一下心情,冲着客厅喊道:“李颂,你把这玩意儿给我拿出去。” 李颂显然忙着游戏,并没听清楚她的话:“什么玩意儿……拿哪儿去啊?等一会儿的……正关键时候呢……” 张歌有些恼火:“什么什么玩意儿?就是你那个美人儿,赶快拿走!她搁这屋我睡不着觉。” 李颂就是这点好,对她的要求从不反驳。他很快趿拉着拖鞋过来,手里还忙着游戏,眼睛也盯着手机,直接从床头柜上拿了那个木雕美人,转身出去了。 李颂手里还忙着游戏,怕拿不稳,就用前臂把那个木雕美人挨在自己胸口上。张歌看着,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可又说不出来到底有什么问题。 这一夜张歌睡得很不踏实,一次次从睡梦中醒来,总感觉到客厅里有人。可她又不敢出去看,叫了李颂两次,李颂都是半睡半醒地肯定房门都反锁了,不可能有人进来。张歌侧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到有什么动静,这才放心睡去。可是睡了没多久,就又惊醒了。 就这样一夜过去。第二天早上,张歌迷迷糊糊醒来,发现已经睡过头了。在家里做早饭肯定是来不及了,她急忙叫醒李颂,好收拾一下出去吃。 就在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卧室时,瞬间睡意全无。因为她一眼就看见,那个木雕美人正稳稳当当地站在客厅的茶几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凝视着她。 她立马转回卧室,冲着李颂吼道:“昨晚我让你把那个美人拿走,你给拿哪儿去了?” 李颂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没拿哪儿哪,就放客厅里了。” “放客厅哪儿了?” “不就放在茶几上了吗?” “那玩意儿能放茶几上吗?”张歌吼道,“你赶快给她找个地方,别和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李颂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她这火是从哪儿来的,只好下床拿走那个木雕美人,可是找来找去,在他们家这七十几平的房里,还真就没有个合适的地方。实在没办法,他把目标定在了客厅角落的书柜上。 名为书柜,其实只在上边两层摆了几本他们的专业书,下面都是空的,放着几件杂物。李颂就随手把那个木雕美人放在最下层,就匆匆洗漱一下,上班去了。 李颂的单位离家比较近,走路七八分钟也就到了。所以一般时候他上班走得晚,下班又回来得早。他的习惯是进了屋把鞋子一脱,外衣一甩,就先倚在沙发上玩两局游戏。 可是就在李颂刚刚坐在沙发上,打开游戏界面,偶然间一扭头,却突然发现,在书架的上层,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正凝神着自己。 2 李颂其实是个挺简单的人,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每天只是吃饭睡觉,上班下班,闲来没事就是好打个游戏。 这么多年,他从来也没想过会买一个工艺品,或是什么摆件。直到她看见那个木雕美人。 他是在一个街边摊上碰见的,就在他上下班的路上。 李颂从旁边经过,只是随便看了一眼,就立马被她吸引住了。 李颂是个很没有艺术感觉的人,对这类小玩意儿既不感兴趣,也不懂得欣赏。摊位上琳琅满目的工艺品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只有那个木雕美人例外。 当然,对于什么造型了,色彩了,材质了,雕工了……他统统不懂,也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那种感觉。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他一时也说不清楚。就像一个记忆中的好朋友,又像年少时的梦中情人,总之,叫他无限向往又无比迷恋。所以,他毫不犹豫,甚至连价都没还,直接买下来抱回家里。 他本来是想把她摆在床头柜上的,这样自己睡觉前就可以看她一眼,醒来时又可以看她一眼。 这就足够了,整日里忙忙碌碌,他也没有时间仔细欣赏,只要知道她在自己身边,而且一抬头能看见她,就足够了。 谁料想张歌不同意,他只好拿出来,放在茶几上。张歌又不让。实在没办法,才将她放在书架的最底层。 其实这个位置他也是刻意的,因为书架就在沙发旁边,正对着沙发的侧面。那个木雕美人放在最底层,平时在客厅里站着并不容易看到。可是如果坐在沙发上,稍一扭头,就看见了。 关键是张歌平时很少在沙发上坐,她总是习惯了躺在床上看手机。 可是,这个木雕美人怎么会跑到书架的上层去呢? 难道是张歌把她挪上去的吗?不大可能啊!早上上班明明是她先走的! 正疑惑着,就听见门锁声响,紧接着房门一开,张歌进来了。 和往常一样,她只是看了李颂一眼,就直奔卧室,解头发,脱外衣,换睡衣……程序一成不变。 李颂也暂时忘了木雕美人的事,只管低头开始游戏了。 晚饭后,张歌告诉李颂:“你把碗刷了吧!刷完碗把厨房收拾干净了。一会儿有个直播,我看看抢点啥东西。” 李颂答应一声,便动手捡桌子刷碗,表面上波澜不惊,可心里却急得了不得,因为他已经约好了几个伙伴儿一起冲关呢! 等他都收拾好,重新坐回沙发,游戏已经开始了。他来得晚,遭到伙伴儿们的一致埋怨。 他只有静静地等着下一局。一边看着手机,一边无意中抬头看了一眼书柜,却见那个木雕美人正看着自己,那眼神如此清澈,如此纯粹,就像…… 就像什么呢?就像自己刚认识的张歌的眼神。 那时的张歌又年轻,又阳光,尤其是身上散发的他说不清楚的灵动气质,一下子就把他迷住了。经历了三年漫长的马拉松,他把张歌追到手。又经历了三年漫长的恋爱期,才步入婚姻殿堂。如今,又是一个三年过去了,他们每天上班下班,省吃俭用,准备再攒一些积蓄,明年这个时候要孩子。 张歌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家务也做得好,绝对是个贤妻。 可是和他们刚刚相识时比,总觉得她的身上少了些什么。 没错,少的就是这样清澈这样纯粹的目光。 李颂盯着那双眼睛,一时眼睛迷离起来。这哪是一个木雕的眼神啊,分明就是一个少女的眼神。在这眼神的背后,该是怎样的一张面孔,又是怎样的一个灵魂呢? 李颂的目光慢慢移动,落在她的整张脸上。他的身子微侧着,与那个木雕美人的正面偏了一个角度。这时她突然发现,那张脸的侧面竟与张歌有几分相像。 他买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现在看时,觉得越看越像。不同的只是,它比张歌的脸更细腻,更光洁,也更有魅力,或者说,更有艺术气息。 李颂并不懂艺术,但他是个男人,懂得怎样欣赏女人。 目光顺着脸再往下看,只见她的身材玲珑精致,比例均匀,在薄薄的舞蹈服下凹凸有致,引人无限遐想。 李颂一时有些眩晕,有一种要站起来把她拥在怀里的冲动。突然间,手机的提示音响起来,小伙伴们邀他进行下一局了。 在游戏里,他的身份是吕布,胯下赤兔马,手中方天画戟,神勇无比。 忽然,来了一个貂蝉加了他好友,而且一再向他撒娇示好请求保护。 他便义无反顾地答应了貂蝉的要求,尽自己全力带领貂蝉完成任务。那个貂蝉也真会勾人,一口一个“吕布哥哥”的叫着,叫得他热血沸腾。 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妖娆多姿的貂蝉,恍惚间,李颂觉得似在哪里见过。急忙拉了近景,才发现她的面容神态竟与那个木雕美人一模一样。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难道游戏公司设计人物时,也参考了那个木雕美人的形象?还是那个雕刻美人的工匠参考了游戏里的人物? 这时游戏正到了关键时刻,李颂来不及多想,又带着貂蝉杀入重围。 一时间刀光剑影,喊声震天,貂蝉在他身边不住给他加油打气。吕布更加神勇无敌,终于带着貂蝉杀退敌军,来到一片小树枝里。 “吕布哥哥,你受累了。”貂蝉抚着他的脸,目光里满是深情。 没错,就是那样的目光,就是和那个木雕美人一样的目光。而她身上的服装也变了,不再是游戏里克那样华丽的拖地长裙,而是和木雕美人身上一样的精美舞服。那舞服薄如轻纱,貂蝉曲线玲珑的身体在下面若隐若现。 “没关系,为了你,再累都不算什么。”吕布凝望着那双眼睛,慢慢伸出手来,就要一把拉住她,再揽她入怀…… 忽然,所有的一切都被张歌一阵吵嚷声给打断了。 “你快点儿看看,这件T恤相没相中,再不下单就让别人抢没了……”张歌一边叫着一边从卧室里跑出来,把手机直递到他眼前。 平时,他的内衣外衣都是张歌买的,他的任务只是试试合不合身。所以,张歌口里所谓的叫他看看只是走个程序而已。 他往她的手机上快速瞟了一眼,随口说了句:“还行……”只盼着她赶快回去。 “那我就下单了。”张歌嘴里一边嚷着一边往回走,猛然间扭了一下头,顿时满脸疑惑,“咦——你怎么又把这玩意儿摆茶几上了?” 李颂定睛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只见那个木雕美人正优雅地站在茶几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自己。 3 结婚三年来,张歌从来不和李颂发火。这还是头一次。 一般情况下,她也没有发火的理由。李颂虽然懒散点儿,不会主动做家务;但他听话啊,只要你支使到了,他从来没有拒绝的。 可是这次,张歌是真的生气了。 就那么一个玩意儿,都告诉他收起来了,谁料想一转眼工夫,又拿出来摆茶几上了,她能不生气吗? “你到底怎么回事?这玩意儿就非得摆我眼皮底下,是不是?比我年轻呗,比我好看呗,比我有女人味儿呗,那你跟她睡去呀!找我干啥呀?”张歌冲着他一阵乱吼。 李颂只是觉得莫名其妙,更是百口莫辩。自己一直坐在沙发上玩游戏来着,屁股都没离开过沙发,啥时候把她拿到茶几上来的呢? 忽然手机上又是嘀哩嘀哩一串提示音,他低头看去,原来这局游戏又输了,队友们正埋怨他关键时候掉链子呢。他顿时抓住了救命稻草,把手机递到张歌跟前:“我准是睡着梦游了。你看,这游戏我都不知道咋输的。” 张歌连连看也不看一眼:“我管你输赢呢?你要稀罕她你就搂着她睡去。别让我看见就行。眼不见心不烦。” 说着,她一扭头,回卧室去了。 当然,这事也不怪张歌生气。自打李颂买回来那个木雕美人。她就总觉得家里多了一个人似的。而这个人就像是始终夹在他们俩人中间,一边是时时刻刻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另一边却变着法儿的和李颂玩暧昧。 她知道这种想法很荒唐,但就是怎么努力也驱不散她心里的那种感觉。 晚上睡觉前,她又特意到客厅里看了一眼,确定那个木雕美人是被李颂收起来了,这才放心关了手机睡觉。 只是这一夜她又没睡好,闭上眼睛就是做梦。在梦里,她家里闯进了一个真正的女人,她虽然看不清那个女人的模样,却分明能感觉到,那个女人年轻漂亮,活泼开朗,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烟火气,有的只是青春洋溢的艺术气息…… 早上起来,她第一件事就是跑进客厅,见那个木雕美人并没有在上面,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张歌都没再见到她的影子。不知道李颂把她放在什么地方了。她不想问,甚至也不想知道。眼不见心不烦。她乐得图个清净。 只是那种家里闯进了一个人的感觉却无论如何都驱之不去。每天晚上睡觉前,她都忍不住各个房间看一遍,确定没有别的人再回卧室。 可是即使回到卧室,她也不能很快入睡。睡着了,就是一通做梦。几天下来,她都感觉自己有些神经质了。一点小事儿她就忍不住发火,两个人拌嘴的时候也是越来越多。 不过拌嘴归拌嘴,日子还是照常。上班,下班,吃饭,睡觉,不吃饭不睡觉时就是一人一个手机,他玩游戏,她看直播,家里风平浪静。 直到有一天下班,张歌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她顿时火冒三丈:“李颂你给我交待清楚了,今天到底干啥去了?” 李颂两眼盯着手机,头也没抬,顺口答道:“上班了啊,我还能干啥去啊?” “上班?上班你就能带回一身香水味儿?”张歌怒道。 李颂抬头看了她一眼:“简直莫名其妙,我身上怎么会有香水味儿?” 见他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张歌更加来气,先不忙着换衣服,一把冲过去将李颂的手机抢过来仍在茶几上,扯着他的衣服往他鼻子底下送:“你自己闻闻,到底有没有?” 李颂低头闻了闻,并没有闻出什么。 “我上班还能整出点儿啥事来咋的?我也得有那时间有那条件啊!”他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 张歌一想,他说得也不无道理。李颂每天按时上班,按时下班,工作时整天坐在在公司办公楼的隔间里,真的没有时间也没有那条件出去胡搞。 可是那香水味是从哪儿来的呢? 张歌又弯腰过去在李颂的衣服上使劲闻了闻,并没有感觉有明显的气味。可是,刚进屋时闻到的那香水味儿是从哪儿来的呢? 正疑惑着,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又突然强烈起来,她猛然一扭头,目光正与站在书柜里的木雕美人相遇,直把她吓得一激灵。 有好几天没见到她了。尽管张歌知道,她始终都在家里,却一直欺骗自己,不去问李颂,也不想知道她在哪里。现在突然看到,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竟给她吓了一跳,差点儿跌到李颂怀里。 几天不见,那个木雕美人的目光似乎更加明亮,也更加动人了,尽管摆在光线比较昏暗的书柜里,却依然秋波流动,顾盼有神。幽暗的灯光下,她的面容也似乎更加光洁红润,满是少女般的娇羞模样。而她的身体的轮阔在薄如蝉翼的纱衣下若隐若现,尤其显得妖娆动人。 张歌与她对视着,竟有些意乱神迷。她一手扶住李颂,平衡着身体,另一只手直伸过去把她拿在手里。 她分明感觉到,那种淡淡的香水味就来自她的身上。 张歌疑惑着叫李颂来闻。李颂吸了吸鼻子,也感觉很诧异:怎么自己刚买的时候没有发现,现在突然出来香味儿了呢? 张歌指着李颂的鼻子问:“是不是你给她喷香水了?” “喷什么香水?荒唐嘛!谁敢动你的香水啊?再说这也不是你那香水的味儿啊。” 张歌一想也对。这种香味完全是陌生的,自己从来没有闻过。但可以肯定的是,发出这种香味的绝不可能是她的那些廉价香水。 “能不能是木料本身的气味啊?”李颂说。不过看那表情,似乎连他自己都不大相信这一推断。 不过好歹也算是个解释。张歌确定了不是李颂带回来的香水味也就不再追究了。她便把那个木雕美人重新放回书柜里,自己忙着换衣服去了。 第二早上,张歌照常先起来弄早饭,吃完饭再化了妆换了衣服准备上班。 可是她刚一进卫生间没一会儿工夫,就冲着外面喊起来:“李颂,你看见我头花了吗?” 李颂问:“哪个头花啊?” “就是我前两天新买的那个,两个草莓那样的。”张歌答道。 李颂知道她从来不乱放东西,既然是要戴的,一般都会放在固定的地方。如果卫生间里没有,那会在什么地方呢? 肯定不会在卧室里的,张歌不喜欢在床头柜上乱放东西。那么茶几上呢?李颂用目光扫视了一遍,也没有。 那会在什么地方呢? 鬼使神差般的,李颂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书柜,看向书柜里的木雕美人,却赫然发现,那朵头花就戴在她的头上。 4 李颂愣了半天。他发现,那朵头花戴在那个木雕美人的头上恰到好处,为本来就妩媚多姿的面容增色不少。似乎这朵头花本来就是为她买的。 可是如果戴在张歌头上呢?当然就小得多了,在张歌浓密的头发上一点儿也不醒目。甚至李颂根本都没有注意到,她什么时候买的这朵头花。 张歌本来就是个不爱打扮也不爱张扬的人。她买的头饰都很普通,或者说戴在她头上都显得很普通。 可是这朵头花怎么会戴在那个木雕美人的头上呢?绝不可能是张歌放的。自从买回来这个木雕美人开始,张歌似乎就对她有一种本能的排斥。 难道是自己又梦游了吗?这理由连他自己都不信。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过梦游的毛病。 不过人生往往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昨天还没有,也许今天就有了呢?就如他从来没想到要买一个工艺品一样,现在她不是就那样明晃晃地摆在自己的书柜里嘛! 张歌又在卫生间里喊了一句:“看没看见我头花?帮我找找啊。” 李颂赶忙答应一声:“好嘞!找着了!”于是赶忙探身过去,要把头花摘下来。毕竟这事绝不能让张歌看见,否则又要多费口舌,还不容易解释清楚。 当李颂把手伸到木雕美人的头上,要取下头花时,竟有一丝犹豫。 她的那张脸,还有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衬着这朵头花实在是太漂亮了,李颂竟有些不忍动手。 可是摘还是要摘下来的,张歌又在催着他呢!他终于一狠心,摘下头花,给张歌送过去。 张歌照着镜子,把它插在头发上,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稍稍迟疑了一下。她忽然感觉到,这朵头花戴在自己头上实在太小了,小得毫不引人注意。 可是之前自己怎么就没发现呢? 张歌走后,李颂又坐回沙发上,这次他是侧着身子坐的,目光正对头那个木雕美人的脸。 那张脸还是那样精致,那样玲珑,只是没有了头花相衬,总像少点什么似的。 要不,再买朵头花给她戴上吧? 一想到这里,把李颂自己都吓了一跳。结婚三年了,除了结婚时的钻戒,他都没有给张歌买过任何一件首饰。这时候突然要给一个木雕美人买头花,他岂不是发疯了? 一想到这里,李颂不由得哑然失笑。 出乎他意料的是,晚上下班回来,张歌居然一进屋就问他:“我买了个新头花,你看看咋样?” 李颂抬起头来看,见张歌随手把那个草莓头花摘下来,扔在茶几上,然后从包里取出一朵新头花,戴在头上。 那是一朵半开的黄蔷薇,颜色鲜亮,娇艳动人。在蔷薇花的映衬下,张歌的脸上也凭添了几分妩媚。 “好看。”李颂脱口而出。只是在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异样,却又一时说不清楚异样出在哪里。 “真好看假好看啊?你可别敷衍我。说实话。”张歌又左右扭了扭头,好让他从不同角度欣赏。 “真好看,从来都没这么好看过。” 这次,李颂真的不是敷衍她。因为就在她一扭头的瞬间,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刚才感觉的异样是什么了:戴这么醒目、这么鲜艳的头饰,根本就不是张歌平时的风格。反倒是……反倒是和那个木雕美人有些相像。 不过,李颂喜欢。 “好看就行。”张歌兴高采烈地进去换衣服去了,走之前随手把茶几上那个草莓头花扔进垃圾桶。 看着垃圾桶里的头花,李颂呆了半天。不喜欢的东西就丢掉,这也不像是张歌的风格。 而且这时候,他更有一种冲动,要把那朵头花捡起来,戴在木雕美人的头上。 可是又怕被张歌发现了。 不过转念一想,发现了又能怎样呢,反正是她不要的东西。 李颂再不迟疑,一弯腰就把头花取出来,再小心翼翼地戴在木雕美人的头上。 毕竟她的头发也是木头雕出来的,不像人的头发可以把头花很轻松插进去。李颂要找一个合适的角度把头花别在上边,所以着实费了一番功夫。他很怀疑,昨天晚上自己梦游时是怎么给她戴上的。 然而奇怪的是,在李颂看来,这时重新戴上头花的她却远远没有之前那么漂亮。 问题出在哪儿呢?李颂左右端详,再把头花重新换个位置,还是不行。 两个草莓似乎显得有些硕大,把那张脸压得喘不过气来。结果,那张脸上就看不到那种玲珑妩媚的感觉了。 而且那双眼睛,似乎也没有了之前的光芒,再不像原来那样活泼生动。 李颂不由得摇头苦笑道:“你又不用关心柴米油盐,怎么身上也带上了烟火气啊?” 话音刚落,恍惚间,李颂似乎听见不知什么地方传来长长的一声叹息:“唉……” 李颂吓了一跳,正要四下里看看,就听见张歌在屋里喊道:“你在那说什么呢?” 李颂急忙回答:“没说什么啊,就是游戏里说话呢?” 这时张歌忽然从卧室里走出来,嘴里咬牙切齿地说着:“去年的衣服,没有一件能穿得出去的。你给我看看,这件怎么样?” 李颂看着她递过来的手机,发现那是一条淡粉色的短款连衣裙,穿在模特身上轻盈俏皮,完全是一种小清新的风格。 可是,这根本不像她的风格啊。 “挺好的。”这回李颂可真是敷衍着说了。 “我就知道你能喜欢。”张歌兴奋地一把抢过手机,拨了一下屏幕又递过来,“你看这款呢?” 这款是天蓝色的,比那款稍长一些,裙边带着波浪状的蕾丝。 “也挺好的啊。”李颂只好再次敷衍着她。 张歌更加兴奋:“那我就都买了,回来试试哪件不行再退。” 李颂突然发现,高兴起来的张歌脸上透出两朵红晕,甚至眼睛里也闪烁着水汪汪的少女般的光芒。 接下来的几天里,张歌每天都能制造一些惊喜。她先是做了美甲,又染了头发,还买了一支色彩艳丽的口红……她的生活变得越来越精致,越来越有艺术气息。 李颂很快就习惯了她的这种转变,甚至还享受着这种转变带给他的新鲜感。 有一天,当李颂激动地抱起给他展示情趣内衣的张歌跑进卧室时,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身后的书柜里,发出一阵轻微的碎裂声。 第二天早晨,他们发现,那个木雕美人正仰面朝上躺在客厅的地板上,面色苍白,双目无神,只有头上还戴着那朵已经褪色的草莓头花。奇怪的是,她的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摔坏,只在左胸处有一道深深的裂纹。 “这便宜货质量就是不行。”李颂说着,弯腰把她拾起来,随手扔在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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