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在吉安之——吉安挥师

剑鸿

　　眼看着南赣寇乱平息，社会秩序步入常态，王阳明总算是舒了一口气，马上上书朝廷，希望“念福薄之有限，怜疾疗之无期，准令旋师之日，放归田里。”他的意思是，我这个人福薄，身体又不好，恳请放我回去治病耕田算了。有意思的是，朝廷不但不允许王阳明退休，还晋升他为右副都御史，荫子一人做锦衣卫，世袭百户。圣旨回复王阳明“勉遵成命，不准休致”，没有办法，王阳明只有留在赣州，继续尽忠职守。

　　从王阳明在赣州的相关诗作看，他的请辞还真不是矫情，而是怀念故园，看淡名利了。“独夜残灯梦不成，萧萧总是故园声”，“深惭经济学封侯，都付浮云自去留。往事每因心有得，身闲方喜世无求”，“一笑海天空阔处，从知吾道在沧州”，“身经多难早知非，此事年来识者稀”，“穷通只好浮云看，岁月真同逝水悬”。文章千古事，仕途一时荣。名利场中的事，王阳明算是悟透了，他只想回归田园，好好作自己的学问。

　　留在赣州的这段日子里，王阳明利用工作余暇，与自己的门人薛侃、欧阳德、邹守益等数十人“讲聚不散”，探讨学问，“日与发明《大学》本旨”，并刻录古本《大学》，采录朱熹言论刻成了《朱子晚年定论》一书。没想到，慕名来听讲的人越来越多，刚开始在射箭场还勉强坐得下，后来人多起来，干脆修了一座濂溪书院。到了正德十四年（1519）六月，家中传来消息，说祖母病危。王阳明再次上疏乞求退休。朝廷还是不同意，反而教他福建去平定叛军。王阳明俨然成立大明王朝的“救火队长”，开始启程赴闽。

　　王阳明走的是赣江水路，六月初九从赣州出发，十五日到达丰城黄土脑。一边走，一边不断收到宁王朱宸濠在南昌杀官造反的消息。大家都劝王阳明别往前走了。王阳明考虑到自己此行只是去福建赴任，并没有带兵，而返回赣州又太远，便决定返回吉安。王阳明的船一掉头，岸上就有千余叛兵追赶而来。好在此时北风大作，有如神助，将王阳明一路送回吉安。

　　此时的吉安知府叫伍文定1470—1530），湖北松滋人，字时泰，号松月。弘治十二年进士。嘉靖年间累官兵部尚书，兼右佥都御史。伍文定文武全才，有膂力，善弓马。他与王阳明有过相同遭遇，都受到过太监刘瑾的迫害。刘瑾被杀后被再度起用。任吉安知府期间，帮助王阳明一起平定赣南寇乱。他与王阳明算是老熟人，老朋友了。听说王阳明到了吉安，伍文定大喜，立即汇报了有关情况，请求王阳明留在吉安“暂为区画”。吉安附近居民听说老县长来了，也都欢呼雀跃，表示拥护。考虑到国家面临大难，存亡所关。王阳明决定以吉安作为根据地，起兵勤王伐叛，并立即着手准备。

　　王阳明在吉安所作的准备工作主要是：抚慰军民，调集兵粮，号召义勇，打造舟船兵器，共同研商对策。由于事起仓促，身边人手不够，王阳明把当时已经退休在吉安，或者在家养病的官员都召集了起来。这些人中，有退了休的都御史王懋中，在家养病的评事罗侨，还有编修邹守益，副使罗循、罗钦德，郎中曾直，御史张鰲山、周鲁，同知郭祥鹏，进士郭持平，包括降谪到吉安的驿丞王思、李中等。王阳明甚至还先斩后奏，把出差路过吉安的御史谢源和伍希儒也给截留在吉安，一起在军前效力。

　　由于叛军声势浩大，为了防止叛军直逼南京，动摇京辅，王阳明假造了多份朝廷公文，宣称各地精兵将陆续调赴江西，又离间宁王和谋士、将领的关系。宁王既害怕朝廷真的早有准备，又怕部下生变，乃迟疑不决。七月一日，宁王挥师东进，围攻安庆。王阳明遂从吉安出师，在樟树镇集合临江、袁州等府的兵马北上。当时有人建议引兵蹑叛军之后，以解安庆之围，王阳明说服众将，认为先端了宁王的老巢南昌，才是上策。当时南昌守备甚严，郊外还有一支叛军作为呼应，王阳明先袭破郊外叛军，进而全军齐发，黎明即抵南昌城下，城中震动。官军乘机登城，一举克定。入城后，王阳明果断下令诛杀掠夺百姓的乱兵，迅速安定了人心。

　　宁王得知南昌告急，即刻回援，与官军战于黄家渡。次日，叛军又来攻，官军一度小败，有些士卒临阵逃跑，此时王阳明斩逃卒以徇众，三军复振，遂破叛军。又次日晨，宁王正整顿军队，王阳明已派出部队火攻敌船，叛军大溃，主要首领自宁王以下都被擒获，叛乱遂平。至此，这场振动朝野的谋反叛乱事件得以平息。算起来，从宁王六月十四日率十万之众起兵谋反，到七月二十八日全军覆灭，前后不过四十三天。王阳明从七月十八日誓师樟树，到二十八日大获全胜，总共不到十天，竟能“以万余乌合之兵，而破强寇十万之众”，这在军事史上堪称奇迹。这也成就了王阳明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和文武双全的历史声名。

　　王阳明此次平叛，选择在吉安挥师北进，不外乎有几个方面的考虑。一是地理上的考虑。吉安府在南昌和赣州中间，钱粮充足，调集方便，退可守、进可功，这是地利。二是人事上的考虑。吉安知府伍文定与王阳明一起平过南赣寇乱，王阳明对他很了解，知道他“果捷能断，忠勇有谋”。同时，王阳明在吉安当过庐陵知县，人面熟，群众基础好，这是人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因为有了吉安的基础和依靠，让宁王叛乱得以迅速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