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人的劣根不少,其一被鲁迅先生指出了——精神胜利法。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不管是旧社会还是新社会,精神胜利法对百姓来说——都是生存下来的重要精神支柱。所谓“恨人有、笑人无”几乎在各类人身上都有体现,只是或多或少,或内在或外在的表现不同而已。
其实,恨人有并不一定特别恨,因为恨了也没啥用;笑人无是真心的笑,因为弱小的人通过嘲笑更弱的人,能找到自我存在感,增强自信,看到希望——通过这种卑劣的方式来让自己活得更心安一点,这就是“三观不正”啊!对啊,嘲笑别人的人也知道啊,但是很开心啊!连小学生都会嘲笑不及格的同学而获得心理满足,作为成年人的我们又怎么能甘于其后?
所谓劣根的“根”,就注定了根深蒂固。而对于底层百姓来说,强者几乎微乎其微,多数是弱者,所以尽管民间有“笑话人不如人”的说法,但嘲笑比自身更弱的人却比比皆是。就拿眼前来说,我是签约出的书,你是自费出的书;我是有稿费可挣的,你是搭钱印书;出版后给我邮来钱和两本样刊,有朋友凑热闹找我要书,直接回他:想看自己上网买去,我只管拿钱不管卖书;有的非要我送,我还得上网去买,扔给他们让他们请客;你呢?出版后返回五百本,家里撂成个小山,好几万块钱买回一堆纸,买是没人买了,送人呢,还得巴巴地希望别人主动提出来,找你要书的时候朕心甚慰,不找你要的时候还得借言谈之机往书上引,一时之间小区王妈妈、李妈妈、张妈妈都得到了你的签名书,至于人家回家怎么嘲笑你却从来不考虑。
你看,差距这么大,我嘲笑你对吗?当然不对了!我那么牛咋没写成余华、苏童,我签约的咋没挣个百八十万,五十步笑百步的有意思吗?答曰:非常开心!——即便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对。
另一种劣根性是莫言总结出来的:人总是给恶人予以宽容和理解,而对好人却刻薄有加。网上播报过很多杀人案,动不动就灭了门,评论区总有相当一部分人在分析,为啥没啥别人只杀你家,肯定是你家欺负人家了呀!瞧瞧,把那点自以为是的同情心给了杀人犯,却给被害者施予各种苛刻。看影视作品中的黑老大,也总能看到他们身上的闪光点;看通报的贪污犯,也时常会想他们的能力确实强……
作为普通百姓,我们是无法逆转恶人作恶的,只希望恶人不要朝着自己作恶;而对于好人,我们往往可以用道德的框架来束缚他们,一旦他们没有按我们的设定路线走,则可以归纳为“好人学坏了!”“好人做坏事,比坏人还恶!”
其实,好人固然也做坏事,但他们的“恶”与坏人作恶还是有区别,至少危害性不大,而且很容易就会被你逆转。
我的同学就是个好人,大好人。文化不高,部队转业,小百姓;媳妇没啥文化,农村出身的家庭妇女。同学以热情为主,谁家有事就往上冲,从不虚头巴脑,一辈子痴迷于战友情,不善言辞,五十多岁了还只会拍胸脯和战友喝个死去活来。
就这么个好人,把大宝培养出了大学专科,一味溺爱,把个女孩养得跟大象似的,大脑都缺痒,上课经常睡觉,考上大专真的不容易。结果,一向重男轻女的夫妻俩又生了个儿子,这家伙把二宝养得跟猛犸似的,走道都走不动了。四年级的时候要送到我这学习,我拒绝了,给他们推荐了一个老师,结果学了两年只会写流水账,又来找我。他们两口子的定位是我在摆架子,不肯收。当然,对他们的智商我不抱太大希望。他们又怎么懂得我那是原创课堂,生活素材加写作手法,写出来的就是散文底子。别的不说,中财论坛百分之八十的写手在我的课堂上及不了格,没有百度可查——拈个主题就写,能写出流水账的就算你成了。可是流水账能过了我这关吗?这么一对比可能不恰当,因为过不了关的人数应该不止百分之八十,通过对比只是想表达——他家那孩子确实跟不了这样的课堂?
那天,我请愁眉苦脸地他吃了饭。诚恳地告诉他,这孩子适合原来那个老师,别看写的是流水账,那老师是带着教的——教一段孩子写一段,然后再教下一段。他说要把孩子送来。
我又告诉他,我是本地讲得最好的不假,但不等于所有孩子都适合跟我。课堂上我是不带着写,让弟子们自己随便写,写完我再批。你家孩子没有能力写出来,这课就等于没上。他说要把孩子送来。
我还告诉他,这么跟下去,小学能考八十多分,到初中跟个语文老师刷刷题,六七十分还是能得到。要是跟了我,四五十分都难。他说要把孩子送来。
最后,我又对他讲,不能光考虑自己呀,得考虑孩子,长期跟不上,他会自卑,严重的话会厌学。他说要把孩子送来。
我就不能再劝了,他是只考虑尽了家长的义务,找个好老师是他的目的,他压根儿不会考虑孩子的现状。我提了个条件,就是不收钱,因为我带不出来成绩。于是,就这么给我送来了。
从进门第一天起,他家孩子就跟不上了,听得开心,全听懂了,动不了笔。在家都是写一句看看妈妈,妈妈教一句再往下写,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现在让他自己写——傻眼了。第一天拖了一小时,两个小时完成了四百字,而别的学生,只需半小时就五六百字了。第二天用了一小时,做了六道选择题,而别的学生,只需要五分钟就完成了。
就这样,一年半时间,他执着地占领着全班倒数第一,从来没有一次实现突破。中学考试,能勉强得五十分;接下来科目多了,五十分就得不到了。成绩不好是另一回事,拖堂实在让我疲惫不堪。和他家长还不能提,我这同学就会瞪眼睛骂,骂完了他就能进步了?再多说几句,就会给我买点酒送来?我连学费都不要了,我需要这点酒?我说的是学生的事,你送酒能解决学生的事吗?
这个好人,就这么让自己的孩子坐着滑梯往下滑,一年多了,孩子已经对语文学科有了厌学情绪,开始不好好写了。上周又拖了四十分钟,交上来二百字。我们三年级的学生还要求四百呢?眼看八年级的你怎么好意思往上交的?写二百字用得着二个多小时?
我决定了,这周结束后跟家长说说,劝退吧。结果周日晚上九点半,同学给我打电话。我没接,这么晚了,他没正事找我。然后直接打到我妻子那,一听说送东西来了,我那贪小的妻子没经我同意,直接开门接货了。
两口子为这事打了一架。海鱼我过敏,我不吃,谁吃的,谁去教他家孩子。妻子就骂我无情无义,伸手不打笑脸人,半夜给送的活鱼,怎么能不给人家开门?
听吧,我是无情无义人。一年半,到晚上最后一节课的时候,我就像条垂死的老狗一样窝在椅子上,看学生们纷纷交上作文,我运着最后一口气,准备回家休息——但,第一排有个肥胖的身影,在灯下慢悠悠地抻着。一次拖堂,就让我疲弱的身体雪上加霜,为了同学情分,他拖了我整整一年半。到头来我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那些送酒的送鱼的是有情有义的?有情有义咋没想想,这老师身带多种慢性病,苟延残喘,却还忍心让你家孩子成年累月地拖着堂?有情有义的咋不让我早点回家休息?我需要的是酒和鱼吗?我连学费都不收了,我稀罕你的礼物?我需要的是早点休息,你给过我吗?
转念又一想,我这同学,连自己孩子的现状都没有考虑过,又怎么会考虑我的身体?他想的只有他自己。把活干完,把家里的用度挣出来,把孩子送到各个地方的补习班,他觉得心安理得了。至于孩子适不适合这个老师,他从不考虑。至于他给这个老师添了多少麻烦,他用酒和鱼来补偿后——照旧心安理得!
你不接他家孩子,他没完没了;你不接他的礼物,他找你家人。他要的只是达到自己的目的!他的有情有义建立在自私自利的基础上,但因为他笑脸给人送礼,他就是有情有义的人!我只不过不想掉入他的设计中,付出一年半压堂加时劳苦的我就成了无情无义的人。
那一刻我想到了“好人”这个词。同学真是个好人,孩子人品也好。但这好人做的却是恶事,对自己的孩子不负责、对朋友不讲仁义,可是我们还得原谅好人,因为好人给你送鱼了,让你妻子给吃了;而坏人,坑了你却还不给你鱼吃,所以这么一对比,还是好人好啊!
好人再好,我也不想为好人把命丧了。为此,下周开始,到点回家,写不完拿回家写去,我只收作文,不收半成品。至于好人怎么想,那是他的事,他们爱咋想咋想,咋想他们都没有错,错的都是别人。
这个世上,有些好人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行小善,做大恶。嘴上讲口德,行为缺大德。他们最大的本事,就是善于原谅自己,并想方设法让自己解脱,从而得出结论——做什么都是对的!
就像前文说的自费出书。有些人觉得,写一辈子了,临死之前出一本留个念想。一是花自己钱,有钱难买乐意;二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三是再见了王妈妈李妈妈张妈妈,也有个说话由头不是。他们觉得,这至少不是坏人坏事,至少不碍别人什么事。
眼光只放在自己身上了。殊不知——自费出书,形成风气,积小恶为大恶,使林木资源进一步恶化;使文学梦想的门槛被刨平,给狗栓个大饼子也能出书了;让年轻人对文学持鄙视态度,大舌头啷唧的就成了作家了;误导下一代分辨不清什么是文学;于国于家百害无一利,这叫缺大德。嘴上积小德,觉得自己挺正派,却不知道缺的大德的危害性……这也是好人做的事,我们也得学会原谅他们,因为他们比坏人好多了。
好人通过花钱印书的方式来砍树,而坏人直接下斧子,就像光头强!所以我们一直在声讨滥砍滥伐,而一直在为花钱印书的点赞甚至推广。在未来的岁月里,我们还会抓更多的光头强,因为他们是坏人;而我们还会为更多的自费出书的人或写评论或点赞,因为他们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