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孩子

程贤富

     遇上放晚学的高峰，好不容易等来一辆公交车，车内却密牙牙地挤满了人。等下一趟吧，恐怕情况也好不了多少。思前想后，我还是侧着身子，见缝插针般地挤了上去。一上车，耳边就传来一位老奶奶的咒骂声：“我先上车，辛辛苦苦地抢个坐位，哪个愿意让给你嘛！”

　　是什么人如此霸道，竟敢抢夺老奶奶的坐位？我转过头，朝声音传出来的地方，试探着看了好几次，视线均被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所遮挡。我想，无非是老人之间的一点小纠葛罢了，不必担心。

　　接下来，老奶奶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上面那句话，可是对方一声未吭。或许对方觉得理亏，不敢发声；或许对方认为要抢夺一个老奶奶的坐位，犹如探囊取物，何必劳神费力耍嘴皮子？不久，老奶奶的吵闹声戛然而止，代之而起的是激烈的打斗声。如此看来，对方见软的不行，就换成来硬的了。

　　老奶奶周边的人纷纷朝外挤。我赶快站起身，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想看看这个抢夺老奶奶坐位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环绕着老奶奶的人群，渐渐裂开一道口子！只见老奶奶头发花白，面容清瘦，年龄七十有余。一看样子，就知道她是个种了一辈子庄稼，不久前才从农村搬进城里的老妇。动手打老奶奶的，则是个八岁左右的壮实的小男孩。打斗才开始的时候，老奶奶用双手护住胸部，一退再退，一让再让，不打算还手。后来，见小男孩得寸进尺，步步紧逼，像一只好斗的大公鸡那样，跳起双脚，挥舞着双拳，哪里致命就打哪里，并且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老奶奶这才挺了挺身子，张牙舞爪地迎了上去。但她打得重，落得轻。

　　打斗异常激烈。尽管老奶奶的身高占优势，可是气势和速度明显处于劣势。

　　小欺老，成何体统？车上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吼了起来。

　　“这个小男孩是哪个学校的？”一位退休老干部厉声喝道，“打电话告诉他们老师，让老师好好修整他一顿。”

　　“跟老师说不管用，”老奶奶一面混战一面回答，“他只怕他爸爸。”

　　“那就直接把这个小杂种扔下车算了。”一个汉大性直的中年男人吼道。

　　面对众人的怒吼，小男孩不但没有退缩，反而还理直气壮地质问大家：“我打我的奶奶，关你们么子事？”

　　“自己的奶奶就可以随便打呀？”人们不约而同地齐声吼道，“任何人都无权殴打他人！”

　　打斗依然继续着。

　　中年男人怒气冲冲地挤过去，像提起一只小公鸡似的，一把提起小男孩，朝车窗处走去。口里说道：“今天，我不动真格的，你还真的蔫不来呢！”

　　车内的人以为，中年男人真要把这个小男孩扔下车去呢，于是都情不自禁地高声尖叫道：“搞不得，搞不得！”

　　中年男人不理不睬地将小男孩墩到一个坐位上，紧接着又像一棵大树那样伫立在小男孩身边，控制着小男孩的一举一动。老奶奶也在小男孩身边坐了下来。老奶奶周围的人，也陆续回归原位。

　　原来小男孩是老奶奶的亲孙子，他们之间并没有争抢坐位呀。再说，倘若祖孙俩果真只有一个坐位，长辈也会自愿让给晚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老奶奶张大嘴巴喘了一阵粗气，待呼吸均匀下来以后，她依旧不依不饶地数落着小男孩。从老奶奶絮絮叨叨的诉说和旁人的嘀咕声中，我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小男孩在附近一所小学就读，今天一上车，他就逼迫一位病人把坐位让给他。病人不同意，小男孩便拳脚相加。病人的儿子，一个愣头青见了，就狠狠扇了小男孩一记耳光，然后将病人扶下车，打的去了。空出的坐位，小男孩坐上了。旁边一位乘客见了，又将自己的坐位让给了老奶奶。

　　老奶奶眼睁睁地看着小孙子挨了瞎打，难免有些心疼。但小孙子抢夺别人坐位的次数，已经多到无法统计。老奶奶就想借此机会，扎扎实实地教育小孙子一顿。期望小孙子汲取教训，改正错误，从此变成一个懂礼貌、有善心的好孩子。所以，老奶奶就在那里反复唠叨着小孙子的不是。

　　小男孩以前抢夺坐位，每次均轻易得手，今天一出手就遇上个尖尖石头。他情绪低落地坐在那里，时而摸摸脸上红通通的五根指印，时而揉揉泪眼。起初，他还认真地谛听着老奶奶的教诲，渐渐地，他不耐烦了。他觉得老奶奶每述说一遍今天发生的事情，就好像愣头青又扇了他一记耳光，甚至比再扇他一记耳光还要难受，因此便向老奶奶施起暴来。

　　打斗被强行结束。

　　小男孩宛若一只被暴雨淋透的小公鸡，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也没有说，可老奶奶的训斥声却一刻也没有停止。

　　从前那些同情老奶奶的人，现在也对老奶奶产生了意见。他们说，老奶奶太过分了，把大家的耳朵都吵麻了。要教育小孙子，就回家去教育嘛，何必在公众场合吵得大家都心烦意乱呢？

　　此时，小男孩也低声哀求老奶奶：“奶奶，假若以后我犯了什么错误，你就回到家里，心平气和地教育我，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我。”

　　“我这是在骂你呀？”老奶奶的话又快又急，好像在吐枇杷籽，音量也比平时高出许多倍，“我这是在教育你！你好生生的，吃得睡得，跑得跳得，却活活地要一个病人把坐位让给你。你以为你是皇帝的幺儿，大家都怕你呀？你半夜里吃桃子，专挑软的捏，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你板凳调头坐得不？你还是不是个人？你的心子是不是肉做的？要是我没在车上，别人把你打死了，家里人还晓不得信。今天我教育你，你还下狠手打我，以后放晚学时，我再也不来接你了，让别人把你打死扔下车算了……”

　　这时候，经常和老奶奶一起接送孩子的老伙伴们，也在那里叽叽咕咕的，说从前跟小男孩一起坐车时，小男孩也多次抢夺过他们的坐位，甚至还挨过他不少打。

　　老奶奶听同伴们都争先恐后地控诉着小男孩的种种劣迹，她又说起小男孩的好处来。“那天，他又像个大人一样，给一位老爷爷让过坐……”

　　大家对老奶奶的劝告，老奶奶连半个字也没有听进耳，她仍旧旁若无人地只顾自己唠叨个痛快。大家只好闭着嘴巴，强忍住一肚子怨气，不再对老奶奶直言相劝。

　　了解清楚事情的经过，刚从教育第一线退休，在家颐养天年的我，很想走上去，真诚地告诉老奶奶，教育孩子不光有地方，还有方法，不能不分场合地喋喋不休。可是我觉得，当着小男孩的面，当着一车人的面，我这种做法也极为不妥。正当我犹豫不决之时，老奶奶兜里的手机响了，她伸手去掏手机，小男孩却死死按住她的手，不让她掏。

　　“你爸爸打电话来了，”老奶奶说，“你为啥不让我接呢？”

　　“你莫把今天车上发生的事情告诉爸爸，”小男孩恳求道，“我就让你接。”

　　“我把手机给你，你自己接嘛。”

　　小男孩从老奶奶兜里掏出手机，并没有急于接听，而是跟老奶奶讲价还钱：“今天回家了，也不许你告诉爸爸。”

　　“要得，今天回家了，我把嘴巴闭得紧紧的，一句话都不说。”

　　小男孩伸出右手小拇指：“我们拉钩。”

　　“拉钩就拉钩！”老奶奶也伸出右手小拇指。

　　然而就在此时，小男孩又将右手小拇指收了回去。“你要向车上所有的人承诺，如果你说话不算话，明天就乖乖地让我们都打你一个耳光！”

　　车上的人都忍不住笑了。“真是个小孩子！你的奶奶，我们啷个敢打呢？”

　　“莫慌，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小男孩一着急，他脸上那五根红红的指印，红得更加透彻了，“从今天起，如果我再打奶奶，或者抢夺人家的坐位，你们车上所有的人都打我一个耳光，这样双方才公平！”

　　“你是你爸妈的心肝宝贝，”人们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了，“我们更不敢打了！”

　　“你们不敢打，先前那个愣头青为啥子敢呢？”

　　“你打病人在先，愣头青打你在后，”人们又一起回答，“他属于自卫，你那一耳光挨得不冤枉！”

　　“你们不敢，我自己打自己，敢吗？”小男孩将一双手的五根手指都并得紧紧的，伸得直直的，高举在脸旁，“今天，我一不该打奶奶，二不该抢夺病人的坐位，违犯了自己刚才定下的规矩。你们帮我数一下，车内有多少人，我就扇自己多少耳光。”

　　“数什么数？”有人插话说，“车头上写得清清楚楚的，准载36人。”

　　“叭！叭！叭！”小男孩一边左右开弓抽打着自己的脸，一边计数：“1，2，3……”

      

程贤富

好久没来发贴了，连规矩也晓不得了。如有不对的地方，敬请编辑先生指正。

莹莹子期

加分支持老师发文。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但教育孩子则是父母的义务，两个主题，老师选一个就好。感谢支持

程贤富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23-4-19 15:13
加分支持老师发文。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但教育孩子则是父母的义务，两个主题，老师选一个就好。感 ...

谢谢版主的宝贵意见，问好。

邱天

我硬是没有看懂，这件事是发生在公交车上，多次打斗，不管是孙子打奶奶，还是奶奶打孙子，或者孙子打病人、愣头青打小孩……这些都是发生在公交车内的事。这已经不是“尊老爱幼”、“教育孩子”的问题了，可以说这已经上升到公共场所的社会治安问题了！！试问，这样的事件发生，公交司机还能专心开车吗？行车安全还能保证吗？满车人包括司机，就不管管这事吗？

我觉得，这是这篇文章的硬伤！作者能解释一下吗？

程贤富

邱天 发表于 2023-4-19 17:47
我硬是没有看懂，这件事是发生在公交车上，多次打斗，不管是孙子打奶奶，还是奶奶打孙子，或者孙子打病人、 ...

谢谢你直言告之，问好。

邱天

程贤富 发表于 2023-4-19 19:31
谢谢你直言告之，问好。

学一学律法吧，写小说更要懂法。


在公交车上禁止打闹，（高声喧哗、大声打电话、儿童离开座位乱跑等，都是禁止的）这是最起码的知识。

程贤富

邱天 发表于 2023-4-19 20:32
学一学律法吧，写小说更要懂法。

真诚谢谢！问好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