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界线

心在天山 · 发表于 2023-5-10 12:39

　　（小小说）

　　界线

文：心在天山

　　

　　兴旺心情一郁闷就想骂娘。来福你这狗屙的，你欺负我这残疾人，你冇得好死！尽管三十里骂知县，来福听不见，骂几嗓子心里舒服一些。

　　来福是塘湾村的村长，把持着村里大权。

　　兴旺是瘸子，走路一颠一拐。可想而知，瘸子的婚姻大多不遂，兴旺如今四十好几，还是单枪匹马唱寡人戏。

　　分责任田时，村民动了恻隐之心，让兴旺任意挑选了一份良田，兴旺看中了村边那丘牛角丘。可是牛角丘有两亩大，必须分出来一亩。来福和兴旺平分牛角丘，田中间筑一条界线，各拿一半。

　　来福说不用抓阄闯运气，你喜欢哪一半就随意挑选哪一半，兴旺就挑选了右边向阳的那一半。自此四季轮回，各种各的阳春，各过各的日子，多少年来相安无事。

　　近几年百合走俏，除去成本，每亩地纯收入可达一万多块钱，责任田成了村民的摇钱树。村民一窝蜂种百合，兴旺和来福也不例外，均在牛角丘种上百合。

　　又到了初冬季节，兴旺着手整地播种。兴旺发现，似乎他的田在逐渐萎缩，而来福的田在悄然膨胀。他四处查看，发现两份田中间的界线有挪动的痕迹，无疑是有人做了手脚。

　　兴旺是个直人，说话做事不会拐弯抹角，他径直去找来福论理。来福一口咬死挪动界线是没有的事，他说当时他就怕兴旺疑神疑鬼，所以不用抓阄，宁可让兴旺挑选一份满意的责任田就算自己吃点亏也没怨言，想不到最终兴旺还是来找他的麻烦。

　　兴旺去找其他村干部，其他村干部说，当时是你自己挑选的，你还有什么说的？你说村长挪动了界线，是你亲眼看到的还是别人看到的？说话可要有凭有据哟！睁着眼睛说瞎话可要负法律责任的哟！

　　显然是猫护猫狗护狗，村干部不会帮着兴旺说话。兴旺语塞，噎了半天再没有下言。

　　他想去找乡长。有人劝诫他，莫要卵大的一点事就去找乡长，就是找乡长也没什么好结果。乡长和村长是泥鳅黄鳝一串穿，乡长也不会帮你说话的。再说，你一个残疾人，吃救济、补助，还得靠村长提个名签个字，你能保证一辈子不找村长？你得罪得起？

　　兴旺翻了半天白眼，哑了。

　　责任田是寸金地，是命根子，被人蚕食，无异于是身上遭人割肉。现在讲理没人听，自己动手把界线挪回到原来的地方，又怕引起纷争。他一个脚拐身歪的跛子，讲理斗蛮都斗不过家大势大的来福。明摆着一盘棋，他与来福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博弈对阵起来他注定是输家。

　　他想起了大哥。

　　大哥曾经在村里当了七八年村长，干得好好的，竟被来福一伙人联手抬了轿子，毫无征兆地被弄下了台。大哥憋一口气，去深圳打工去了。现在无官一身轻，待遇比当村长强多了，日子过得富足而滋润。

　　大哥在电话里说，我都不是来福的对手，你能斗得过他？不过侵占责任田的事是大事，做哥的也不能撒手不管。我没有其它办法，我买一头狗崽给你养着。

　　养狗崽？这与侵占责任田扯不上边呀！兴旺困惑，一头雾水。思谋一阵，终于有所悟，你是要我养只狗偷偷去咬来福出口恶气？

　　瞎卵！你怎么这么想呢，这不是明摆着闯祸犯法吗？别的你莫多问，先把狗养起来再说。

　　兴旺就养了一条狗崽，狗崽一天到晚影子般跟在兴旺身后，常伴着兴旺在村子里溜达，也唔唔汪汪叫上几嗓子。

　　又到了村干部改选的时候，兴旺往村部走，迎头碰上来福。彼此都不说话，谁都有点尴尬。兴旺脑壳一旋扭，发现狗不尾随身后，他大声叫起来：“来福”——“来福”——。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来福立马笑盈盈地走到兴旺身边，呵！兴旺兄，你叫我？不知为什么，村干部改选这段时间，来福的脾气比往日好多了，碰到任何人都是笑脸相待，说话时还虾着腰，呈一副谦卑恭谨的模样。

　　兴旺困惑地望着来福。我是唤我的狗，没有叫你呢。说着偏过头去继续唤：“来福”——“来福”——你疯到哪里去了？那狗就不知从什么地方跃身窜出来，扑到兴旺身上。先是咬衣角，后是舔脚杆，一副亲热得不得了的样子。

　　你……你的狗也叫“来福”？来福脸上的笑容瞬间即逝，麻着脸额，挂两片猪肝。

　　我的狗是叫“来福”，关你卵事？兴旺脸上漾着一丝不可名状的表情。

　　参加选举的村民哄地笑开了……

　　事后来福同兴旺交涉，你的狗叫“来福”，肯定不是你自己取的名字，八成是有高人指点你才这么做！我告诉你，你侮辱我的人格，你的狗必须停止使用这个名字。兴旺不睬，取个狗名还要高人指点，你太小看我了吧！我的狗爱取什么名字就取什么名字，你养头猪取名叫兴旺我也没意见。不过我兴旺本来就是一头猪，让人宰割。呵呵__死猪不怕开水烫！到时惹恼了老子，我叫化子拼了皇帝命，不信就试试！兴旺将拐杖握在手中，用手杖撑住身子，腰杆拔得笔直。

　　来福蔫了。

　　来福去找乡长。乡长说这件事倒不好处理，也没听说过有关取名的法律条款。就如有人把大熊猫取名盼盼、圆圆，肯定有的人也把自己的孩子取名盼盼、圆圆，你不能说大熊猫取了盼盼、圆圆名字，这名字就是对别人的侮辱或不尊重。而且乡下人信奉“猫来祸，狗来福”，“来福”这名字不错嘛。

　　得不到乡长的支持，来福傻眼了。也就只好作罢。

　　以后，村里常听到兴旺唤“来福”，常听到狗叫，村民都捂着嘴巴吃吃地笑。来福吃了闷亏，只在心里骂娘，却奈何不得兴旺。

　　后来，“来福”被人莫名其妙地打死在村边，兴旺大骂是哪个狗屙的下如此毒手，谁打死了我的狗谁的狗头也会落地！自然没人敢接腔应战，兴旺骂累了，看热闹的村民也稀稀拉拉散了伙。一直骂下去也觉得寡味，兴旺就收敛了嗓子，把死狗拖走了。

　　来福在霍霍地喝酒，这回兴旺的狗毙命了，再不会有人大呼小唤“来福”了，他心里就舒坦多了。老婆凑过去夺了酒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来福正喝得兴起，见没了酒杯，心中不悦，粗着嗓子骂一句，你疯啦，想挨揍了不是！老婆把酒杯砸向地面，我是疯了，我是被气疯的！你还有兴致喝酒，兴旺把那头死狗埋在牛角丘的界线上了。

　　他兴旺把狗埋在界线上也好埋在田中央也罢，关我屁事！反正那狗是死了，再不会乱吼乱叫了。

　　老婆嚷，兴旺在狗坟上竖了块墓碑，墓碑上写了四个字：“来福”之墓。老婆说吉利么？照这个样子闹下去八成要背时倒灶！

　　来福愣住了。沉默良久，他霍地站起来，一脚掀翻了桌子……

　　狗坟激起村民极大兴趣，皆争相观看，当然也惊动了乡长。村民有的窃笑，有的喟叹，有的摇头。也有正直的村民敢说真话，牛角丘的界线的确是挪动了，兴旺这样做也是事出有因，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可以干得出来，何况兴旺是个残疾人。

　　最终，那狗坟还是被刨了，墓碑也被拔了。不过，狗坟是兴旺亲手刨的墓碑是兴旺亲手拔的，别想当然认定是来福干的。

　　牛角丘的界线最终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某天兴旺喝多了，晕着脑壳说，以后我的日子好过了，我除了种百合赚钱，来福还给我申请了一份低保，提前给我买好优质百合种子，也算是锦上添花吧，哈哈……

莹莹子期 · 发表于 2023-5-10 16:03

因为土地的一场闹剧，而最终握手言合。人生在世争斗是难免的，只有互相体谅才见心胸。问候老师。

心在天山 · 发表于 2023-5-11 06:23

莹莹子期发表于 2023-5-10 16:03
因为土地的一场闹剧，而最终握手言合。人生在世争斗是难免的，只有互相体谅才见心胸。问候老师。

谢谢关注支持，早上好！

邱天 · 发表于 2023-5-11 08:22

养一条狗取仇家的名，这个桥段虽然不新鲜，但用在这篇小说中恰到好处，因为结尾出彩。

不错的小说！支持！

荷花淀派 · 发表于 2023-5-12 08:10

作品选题很好，特别是故事承转上很自然，让小说有着特别的真实感。

心在天山 · 发表于 2023-5-12 20:50

邱天发表于 2023-5-11 08:22
养一条狗取仇家的名，这个桥段虽然不新鲜，但用在这篇小说中恰到好处，因为结尾出彩。

不错的小说！支持 ...

谢谢邱老师鼓励是赐教。问好

心在天山 · 发表于 2023-5-12 20:51

荷花淀派发表于 2023-5-12 08:10
作品选题很好，特别是故事承转上很自然，让小说有着特别的真实感。

谢谢文友关注支持。远握。

心在天山 · 发表于 2023-5-16 13:37

谢谢网友关注交流。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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