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张道云 于 2023-5-30 16:12 编辑
做了三十多年教师，日久生情，竟爱上了这个职业。这爱，干干净净，不带任何的功利性。很多人认为做教师清淡、清白、清闲，甩开双手拼着命干顶多搅起两股小清风，掀不起什么巨浪，很适合那些无欲无求的社恐人员去做。这话看似有理，其实无厘头。这个时代哪里还有“三清观”可以容身，道家的那一套只适合糊弄自己，不适合教育人。如果少了宽容，少了无私，少了大爱之心，做教师倒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薪水低是其次，主要是这个职业缠人，烦心，让人不得安宁。平常教育一个孩子，做父母的都焦头烂额，何况要教育一大帮孩子，而且你还是一个与他们八杆子打不上的人。经常有老师抱怨，说下辈子再不做教师，我想大约是体会到了这种切肤的痛，所以才发这样的毒誓。回想当初，其实我也没有做教师的初衷，读师范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儿。
在我上学的那个年代，父母将孩子送进学校，依稀是存着一点希望的。不过希望也就芝麻粒那般大，因为在那样的时代，农村的孩子靠读书改变了命运的没有几个。十里八乡，每年通过中高考吃上公家饭的学生屈指可数。那会儿，只要有谁家的孩子上了中专或大学总要摆宴庆贺，跟盖了新房、娶了媳妇一样喜庆。可惜的是，概率中奖一样小，更多的孩子上学只是为了多认得几个字儿。
我六岁上的学，比起村里其他的孩子，启蒙算是早的。那么早把我送进学校，看来爸妈是对我的希望要大了那么一丁点儿。也许，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发现了我身上似乎有点读书的天赋，哪怕只是蛛丝马迹般的存在，他们也情愿作五倍十倍的放大。值得欣慰的是，我没有辜负他们对我的期望。这还真不是因为我真有读书的天赋，要说有的话，穷家孩子的天赋绝不是会抖机灵，善走捷径，而是认真、勤奋。读书的时候我只读书，心无旁骛，书读好了才会想着玩。比起那些捧着书心却在书外，或玩着玩着猛然想到书还没读的孩子，无疑我是聪明一些的，因为我既没耽误读书，玩得又尽兴。
成绩好了，父母的希望就饱满了。中考过后一估完分，学校就通知爸说有希望上中专。爸说，能上中专，那还考虑啥，上呗。然后填志愿，从粮校开始填，一路填下来，最后才是师范学校。再后来，我成了一名教师。
在一个人还没有能力选择自己道路的时候，往往需要别人的指引。我感谢我的老师，他们给我指明了一条适合自己的路。其实，世间的路并无二致，无论宽阔还是狭窄、平坦还是陡峭、安全还是危险，条条道路都通着罗马，选哪条似乎无关紧要，关键看你怎么走。将窄路走宽，将陡路走平，将险途走安全，完全是有可能的；反之，明明是一条通天坦途，却把自己走进层层险境，生生将一手好牌打烂的人为数也不少。生活中，被动无处不在，但被动绝非死境，只要你愿意“动”，总有一条路可走。
师范毕业那年，我差一个月十八岁，从年龄上看属于未成年，根本没做好人生的打算。对教师这个职业也没有想的太多，只把它当做自己的饭碗。既然要靠它吃饭，就须想着那张煮着自己饭的锅，想着用好盛饭的那把勺，甚至还要想着怎么尽力做好那锅饭，怎么端好自己这只碗。想着想着，就想通了，原来人生不过如此——吃好自己这碗饭就行了，别总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端着自己的想着别人的，或是总觉得自己的饭不如别人的香整天抱天怨地地喋喋不休......
我总不理解那些干了一辈子教师却埋怨这个职业的人，他们是怎么做到一边扒拉着饭一边拿着筷子敲碗的？做教师，哪怕有一百个不愿意的理由，可既然做了，你总该承认这个事实吧。讲台可以不重要，学生可以不重要，业绩可以不重要，但总得看得起自己吧。一个人若是连自己都不在乎了，这辈子算是白过了。
我们多数人与自己所从事的职业的关系近似两口子过日子。你和你的职业一般也经历着从相识、相知、相爱到不离不弃的过程。一见钟情的爱情、两情相悦的婚姻不多，多数是一辈子凑合着过。再说，人间哪来的一见钟情，所有的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你说自己钟情于某一职业，不过是这职业给你带来了很大的利益。谁不会对金融系统的职业一见钟情呢？可惜的是你钟情于它它却未必钟情于你，一厢情愿终究会害得你茶不思饭不想憔悴一生呀，何苦呢！再说，那些拿着高工资享受着高福利的人，有几个是真的爱自己的职业，有着敬业乐业的高尚操守呢，不过是贪图“美色”罢了。至于和你的职业两情相悦，也不过是一种理想，大部分人实现不了，实现了的基本上都成了行业翘楚，那样的人是令人万分敬佩的。余下的，就是我们这些跟自己的职业磕磕绊绊却又能厮守一辈子的人。
开始的时候，你可能并没有爱上自己的职业，所以就谈不上感情，但为了生活，你总需要这个职业，于是就“苟且”了。那会儿，你也许会嫌弃自己的职业不够光鲜体面，不够膏润腴丰，距离你置业鬻爵的理想太远，心中多有不满，但苦于衣食没有着落，仍能中规中矩。但时间长了，说不准就生出了感情，学会了迁就，再后来竟然也觉得有了滋味，如同婚后恋爱了一般，情趣日增。这样的夫妻，长久的很多，而且愈老愈禁得起咀嚼。不少人临退休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舍不得离开，大约就是这个缘故。不管怎样，一辈子守着一个职业干到底的人，功劳苦劳且不说，就是那种执着也是令人敬佩的。如果他所从事的职业含着几分清苦，多了几分劳累，就更会让人刮目相待了。
遗憾的是，总有人不安分。有嫌弃自己职业卑微的，有不满自己吃苦受累的，有贪念别人位高权重的，于是想尽办法逃离自己的职业。于是，过着过着就移情别恋了，有的下了海，有的上了山，有的攀上了高枝，还有的丢不了自己的却还想着霸占别人的，出轨的出轨，离异的离异，抛弃的抛弃，总守不住自己的清白之身。人往高处走是没错的，只是始乱终弃终归不好，做人总要有个底线，不然很容易迷失在人生路上的。
职业，是安身立命之本。对职业的态度，往往就是对人生的态度。于教师而言，正确的职业观更为重要。如果只想着把职业当作自己挣钱的工具，或是想着用职业来标榜自己显贵的身份，做教师显然不合适。做了三十多年的老师，我从未曾奢望得到什么，我的满足在于我一站上了讲台就觉得自己高了一等，一打开课本就觉得道理永远在我这边，最让我高兴的事儿是只要和孩子在一起，我就觉得自己永远年轻。
做教师需要情怀，而我只有这样的虚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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