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孔 于 2023-6-13 12:23 编辑
对于自己已经老花的情况,完全是偶然当中感觉到的。
我的眼睛一直很好,在一堆镜片包夹的世界里,我从来没戴过眼镜,连夏天开车戴个太阳镜都不习惯,碍事。
近视眼与我而言所有的惯性说法都不堪检验。人们总是说看书姿势要正确,我基本上没有姿势这个概念,要么躺在床上看,要么趴在桌上看;写字也是如此,我小时候写字,头总是侧伏在桌子上,经常写着写着就睡着了。至于看电视的距离,房间本来也小,电视几乎就在眼睛前面,电视机通常是通宵开着的。还有什么灯光的调剂,我房间的灯经常通宵亮着,有时也觉得刺眼,但是就是不愿意起床关灯——也怪那时候太落后,不像现在,开关就在床头边。
这点我是有些惭愧的,我妈其实一直不满意我的散漫。我十岁、二十岁、三十岁乃至于四十岁的时候,她都说我没正形,没有老成气,如今快五十了,没听过她再批评了。其实我倒是希望她再说道说道,这种说教会拉长时间,会拉近距离,会让我想起很多很多,会让人感觉到心理上的年轻,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可以受教育并且可以改变的年纪。
前两天她还一惊一乍的,你这头上都有白头发了,我都笑了。我何止有白头发,我是满头白发好不好。
我视力不错并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就是小时候用眼不够狠,说起来在看书看电视,其实要不到半小时基本上就睡着了。再说,那时候是真没有什么作业,有的是时间和场地去疯。青春期的时候,别人在高中里拼命,我们在师范里瞎混,意外之喜是眼睛没有受到伤害。
我们那拨同学近视眼真的很少很少,情况是共性的。
近视眼这事儿通常情况十八岁之后就基本稳定了,所以后期怎么折腾影响都不会很大,中年之后倒是读了一些书,可是那已然不会再损伤,此生大约是不会近视了。
没想到却迎来了远视。
前几天看秋原的几本书,字很小,应该是五号的小字,白天在台灯下能看,晚上卧床看也还行。但是我看的有点累,我觉得是字号小也正常。可无意当中,我把书往外一拉,居然清清楚楚。一问同龄人,老花中标了。
有一点猝不及防,就像成龙讲的,这怎么还没长大就变老了,这么一双无坚不摧的眼睛也能老花?虽说年近五十,工作三十多年,但是我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年龄的焦虑,别人感慨什么青春不再韶华易逝,我有时还会调侃,为赋新词强说愁。老就老呗,不老的是妖怪,至于嘛?可是当这种变化引发为切切实实的身体功能的变化时,虽不至于大呼小叫,还是有点感觉的。
并且会自然而然带来一些认识上的改变。
比如之前,特别反对年轻人睡懒觉,咬牙切齿,朗朗晴空之下,年轻人不晨跑,不早读,不干活,是可忍孰不可忍!可是现在自己想明白了,他们能睡下,是因为他们有瞌睡,有需求;我们希望他们早起包括我们自己很容易就能做到,是因为我们的瞌睡少了,每天无论是睡的早迟,到了四五点钟,自然而然就醒,床上待不住了,自然只有起床。年轻人赖床我们早起无关道德,就是一种自然选择。
早上起来之后,家里待不住,自然会到外面走一走跑一跑。看起来是很高大上的锻炼,不过是没有瞌睡的排解,是年老的自然生成。果然,在早锻炼乌央乌央的人群当中,我拼命地找,找不到一个年轻人,那是他们的资本,他们大可不必。
好像广场舞也是这样,大爷大妈们不完全是热爱锻炼,主要还是在家待不住,没瞌睡了。
我所经历的都是和年龄完全匹配的变化,也依然会继续迎接新的变化,很多时候并不是少读一点书或者调整一下姿势就能改变的,最多只能作一些微观上的改变。
有瞌睡就要睡,没瞌睡就往外跑;眼睛正常就按照正常的节奏来,老花了就按照老花的方式生活。向岁月妥协,和年龄握手,包容变故,接受挫败。虽不至于拈花一笑,却也不至于冥冥不化。
再说,任何变化带来的结果都是双向的,只要提炼,即便老花也并非一点积极的意义都没有。
视力有下降,用眼就少一点。
比如看书来讲,有没有必要这样看?中年之后的确喜欢看点书,精力还可以,时间总得打发,独处的时间居多,只能把读点书当成生活习惯。看的东一榔头西一棒,猴子掰玉米,大圣进蟠桃园,看起来热闹的很,其实也没啃下几个桃子,口腹之欲没满足,反倒落得浑身的不是。就像猴哥不遇到个和尚,连来个“戴镣铐跳舞”的机会都没有。我这几天翻一本,看完啥也记不得,遇到相关内容的时候,似乎有点印象却又无从说起,最多多些谈资而已,有必要吗?没必要!
我们很多人,很多像我这样年龄的人大多不愿意承认一点,我们这个年龄的这样毫无方向毫无目标的读书是没有意义的。既不能提高所谓的知识技能,也不至于会因此能获得什么成绩乃至于成就,连个观点都不大容易改变,一切都固化了,读得再多,无非是两脚书橱而已。你已经不大可能可能通过读书给自己带来什么,也不大可能会为社会带来什么。我读书至多只表明我还在读书,或者我还能读点书。
年轻不再了,年轻才是干活的时候,才是成型成熟的时候,年轻时折腾不出什么,还能指望年老再有所获得,岂不逆天?我经常看着手上捧起的那些比我年轻许多的作者,颇有感慨:怎么就懂得那么多,想的那么远,写的那么好呢!好的让人羡慕,好的让人嫉妒啊!
很多人穷其一生,连做个普通人都很难。也有很多人读书读了一辈子,始终还在外面游弋,连个门都没摸到还浑然不觉。
年轻的王勃一气呵成成就千古名篇《滕王阁序》,更年轻的骆宾王写了一篇辱骂武则天的檄文,武则天都叹为观止,雪莱,济慈,哪一个活过了三十岁?哪一个不是天纵英才,然后又天妒英才。
一大批穷经皓首的学究们,哪里知道爱因斯坦一边在气象部门上个班,一边就搞出了颠覆世界的物理学理论;我们的足球运动员还在纠缠停球能不能停稳的时候,梅西就可以悠然地颠着乒乓球;前几天,特立独行的窦靖童,那个一直不是传统教育下的叛逆孩子,一亮嗓子,俨然如王菲再现。
有人说,在天赋面前,努力不堪一提。
凡事没有绝对的,我们也不能因此而落入消极论和血统论的窠臼,但是,凡事也不是机械运动。绝对的概念正在误导一批又一批人,最典型的就是教育。谁能告诉我,教育的成功有章可循?谁能担保,只要这样做或者那样做就一定能成功?
所以,不要较真,更不要较劲,看开一点,看远一点。要用远视的眼光看人看事,老花正好。
自己眼睛好的时候说话相当刻薄,经常吐槽这个那个让别人很不舒服,虽无恶意,到底还是不妥。比如见到别人架着个眼镜,调侃别人是斯文人,是读书人,搞得好像一世界书都给他一个人读完似的,确确实实不地道。朋友也反击,你不就是一双好眼睛吗?你能保证将来你一笑。
这就是改变,很好的改变,轻浮不在,刻薄不在。
老花不仅仅可以让我用眼的想法发生改变,看问题的角度也有些变化。世界很大,很复杂,很多事情,盯着看未必就看得清,不妨拉远一点看。
比如时下的一些热点问题,远视应该可以看的更开阔一些。
武汉的母亲跳楼了,一家的悲剧无法挽回。撇开恶意的中伤之外,公众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杀人犯?胁从犯?都能接近,又不准确。在没有监管或者监管不力的网络环境下,公众的作恶几乎没有成本,人们会自然而然沦为乌合之众,与独立的人完全是两回事,你指望着乌合之众向善求真唯美本身就是一个笑话。所以以远视的眼光看,铺天盖地的声讨意义并不大,这样的事情只能由一条出口:管起来!否则,今后依然会有受伤者和嗜血者。
成都的街拍很火,吊足了公众胃口,涉事个人和单位在第一时间也有反应,套路都是一样的,停职开除之类,算是一个交待。然后吃瓜的继续吃瓜,瓜吃过了还不过瘾,索性沿着他们的路再走一趟,争相模仿,成为风景。随之相应的衣服、包之类也卖得很火。一切都朝着始料不及的情况在发展。再回头看看,这事至于那么急速反应吗?怎么着在街上拉个手就变成插足、小三,法律上还是讲程序正义,疑罪从无,调查了吗?定性了吗?如果任何事情,网民一有反应就立即处理,到底是在处理还是在灭火?怕最主要还是解套,撇清关系。我当然不是为那两个人开脱,我疑惑的是在网络舆情越来越具备威力的时候,是不是会最终绑架法律?而我们全力讨好网民的时候,人家根本不买账,懒得搭理;你以为他们在主持正义,他们不过是在起哄和盲从。
再向远处看一下,这件事为什么能有这么大的波澜?最主要双方各自的炫富和仇富的心态,还有资源不公引发的敌对和酸葡萄心理。一个社会的上流阶层如果毫无顾忌的话,自然会受到下层和公众的愤怒和幸灾乐祸,并且距离会越来越远,最终将会严重影响到社会的稳定性。
我们不谈什么中产和绅士,我们只能说,你混的好低调一点好不好,全中国一个月挣钱超过五千的据说不到一亿人(这个我不大相信)。
十几亿的国家那么多事情,不容易的。咱们想点好好不好,总是一些人在制造焦虑,贩卖恐慌。今天是财政亏空绝大,明天国际局势剑拔弩张,后天大学生找不到工作,博士生当社区干部……。专家说起来都是有理有据,信者纷纷,于是钱不敢花了,敌视的心态出来了,学历贬值了,数以万计的毕业生一头全扎进考研考公的大军里,年轻人还婚都不敢结,孩子都不愿生了。这正常吗?社会生态平衡正在被打破当中。我们放长远一点,我们当下这个时代比中国历史上的哪一个时代差些?没有。那么曾经的那些苦,那些难我们都能过来,怎么着到了今天就过不去了?专家专家,语不惊人死不休,经常性地带偏方向,我们的定力在哪儿?
别的不说,仅就年轻人就业而言,我就没发现身边的孩子失业,非要当公务员或者进体制内就叫就业?能劳动自食其力就叫工作。怕还是为了哪些考研考公的机构多挣些钱吧?我的天啦,那些个费用真高。
八十年代,国家搞计划生育造就了一大批独生子女,于是我们恐惧:这帮孩子以后怎么得了,然后八零后的现在已经很出色地分布着各行各业;接着我们又担心九零后,然后是零零后。等到八零九零零零后都已经成长成熟的时候,我们才发现,他们大多数受过高等教育,个性独立,思想多元,落伍的是反倒是我们,有事没事把时间耗在低端化的网络讯息当中,眼花缭乱,并为其左右,自己被误导还在试图误导别人。若不清醒,没准还会成为年轻人的反推力。
的确,眼睛老花了,就慢慢看,戴放大镜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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