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山魂

心在天山

　　（原创小说）

　　山魂

文：心在天山

　　


　　白岩嵊苍苍林海，云萦雾绕，一片葱绿。


　　守山人是胡大树。一杆锃亮的**攥在手上，一头大花狗拖在身后，山山岭岭嵌下了他的足迹。


　　夜幕莅临，过山风撩弄得茅棚沙沙作响，大花狗温驯地偎在脚边。它眼睛闭着，心里醒着，一有风吹草动即窜蹦而起，引颈狂吠，寂静的山林中回荡着汪汪汪的狂吠声。胡大树则弓腰潜身，拎着**察看动静。


　　人们说，白岩嵊醒着两双眼睛。


　　龟缩在这苍凉寂寥的深山老林里，拂不走是孤寂与无奈，大花狗是一位无言忠实的伙伴。胡大树去林间逡巡，大花狗跑在身前；他去装山、放套、埋铁夹逮野兽，大花狗跟在身后。


　　胡大树记不起自己是何时上山的，只记得自己上山时是条血气方刚的汉子，后来唇上就窜出了浓浓密密的一络胡须，再后来是满头的青丝被肆虐的山风吹成了白发，弹指间几十年眨眼而过，时间好快哟。


　　胡大树原在村里任村长，带领村民垦荒植树，那些和尚山、癞子山披上绿装，以勃勃生机呈现在世人的面前。后来年青人崛起，他这过时村长就移位了。退位了的胡大树感到无所事事，整日在村里转悠，闲得无聊，心中就空荡荡的。新任村长就说，村里有几千亩林木，需要人管理、看守，问胡大树愿不愿去干护林员。又强调一句工资低，每月只能开1200块钱，肯定发不了财，只能勉强糊住一张嘴。最后补充一句，视村里经济状况和工作态度而定，以后还可以逐年叠加工资。


　　胡大树也没说什么，用几个蛇皮袋子装了被褥，装了大米，装了油盐，用一根楠竹扁担挑着，径直上了白岩嵊。


　　儿子胡小山在山下读完小学就上县城读中学去了。胡大树有自己的主意，儿子中学毕业后考林校，将来接自己的班。胡大树当年上山守林时，老婆和胡小山都不同意，说现在挣钱门路还是有，做什么都比守山林强，那点工资除了吃的就没用的，除了用就没吃的，和叫化子没两样。而且现在盗伐林木事件也偶有发生，殊不知那些偷盗贼都是些亡命之徒，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还是待在家里过过安逸日子为好，免得让家里人担惊受怕。


　　胡大树爱认死理，说世界上吃亏的事总得有人去做，帐不能算得太精细了，我不守山林别人也会去守，何况我还当了十几年的村长，什么事吃亏什么事占便宜我心里有谱。家里人劝不住，也就由着他信马由缰乱搞。


　　那些年胡大树工资少，胡小山在学校日子过得很拮据。冬天一件夹克一件军棉衣轮流换，夏天一件衬衫和一件背袿轮流穿。至于吃的，儿子长年累月吃学生食堂，清汤寡水，素多荤少，合不合口味以垒饱肚子为目的。胡小山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然是吃得疯狂，节假日一回到白岩嵊就喊肚子饿。胡大树翻坛倒罐想找点东西给胡小山果腹，折腾了好一阵，实在找不出什么好吃的东西，显得好无奈，只得做几句苍白无力的安慰。


　　胡小山无语，胡乱扒了几口饭钻了被窝。眼睛闭着，心里醒着，那不安分的泪水就悄然地流了出来。


　　那次胡小山爬上白岩嵊来见胡大树，胡大树一阵窃喜一阵难过——今天是胡小山的生日，无论如何得让儿子吃点好的。可是竹篮里除了几朵野蘑菇几个冬笋，再无可口的东西，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落黑，茅棚里燃起昏黄的蜡烛。蜡光一闪一闪，像野鬼眨着诡异的眼睛，更衬出这心情的沉落与郁闷。


　　父子俩相向而坐，彼此默默地扒饭，默默地夹菜，茅棚里寂静得让人窒息。


　　大花狗很安祥，伏在火塘边打盹。缩在这孤苦无奈的白岩嵊，天寂寞地寂寞，大花狗成了忠实的伙伴，突兀地叫上几嗓子，这深山老林也就了一丝生气。


　　胡小山放下碗筷，撩起衣摆抹了一下嘴巴，悄没声息地上了床。


　　胡大树瞥了胡小山一眼，无语，继而徐徐地叹了口长气。


　　天边挂一弯冷月，生白的清辉让茅棚更寂寥让心情更凄茫。


　　胡大树蹲在茅棚边，望着对面的山头，没有星点儿睡意。对面的山头圆鼓鼓的，青杉簇拥，堆青砌翠，圆润而舒缓，极像女人饱胀的乳房，却有个极不协调的山名，叫还魂山。老婆眠卧在还魂山上，已经整整眠卧了15年。   
    那一年腊月，天气突变，先下大雪，后降冻雨，整个白岩嵊都是冰天雪地，路道都被冰冻封住。白岩嵊成了一座孤舟，飞禽走兽无法动弹，胡大树无法下山。粮食可以坚持几天，可是没有新鲜蔬菜，胡大树天天吃咸菜度日，这种天气再延续下去，也有可能咸菜也吃不上。老婆急得不行，扛了锄头想把路上的冰冻砸开，她必须给困在山上的胡大树送去粮食和蔬菜。可是老婆还没到达山顶，不慎滚下山涧，再也没有爬起来……


　　今晚，胡大树在与老婆进行着隔空对话。他心里好内疚，他对不起孩子呀！他清楚老婆一定记得今天是儿子的生日。老婆在世时，儿子的生日来临，家中再困窘也要给儿子买件新衣抑或一双新鞋。至于吃的，不是杀只鸡就是到集市上买斤八两猪肉。一年才一个生日，老婆不会冷落儿子，亏了儿子。可是今晚……唉！胡大树仰天长叹，心中五味杂陈，什么味儿都有。


　　睡到半夜，胡小山屁股上挨了重重一巴掌。胡大树乐颤颤地说：胡小山，我套住了一只花面狸，算你有口福，正在锅里煮着呢！过生日总不能让你吃斋哟！


　　胡小山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落床。


　　桌上放一碗酽香扑鼻的花面狸肉，胡小山栽着脑壳，立马狂咀大嚼起来。


　　胡大树猴在一边嗞嗞地吸烟，看着胡小山狼吞虎咽的样子，脸上流露出一种不可名状的表情。


　　胡小山抬头，猝见爹不动碗筷，就说，爹您也吃，我一个人吃没味道，也吃不完。


　　胡大树脸上仍是爬一丝不可名状的表情，先是摆摆手，后是持着烟斗在鞋帮上磕磕烟灰，坐在蒲墩上看着胡小山吃，表情怪怪的，让人难以捉摸。


　　那晚胡小山睡得挺香，白岩嵊好静……


　　在白岩嵊过完生日，翌晨胡小山要下山乘车返回县城读书去了。胡大树耷拉着脑袋，送了一程又一程。父子俩默默无语，身后拖一路踢踢沓沓的脚步声……


　　胡小山回头，猝发现大花狗没有跟在爹身后，就问，大花狗去了哪儿？胡大树打个激灵，稍迟疑，就说，大花狗可能还恋着窝吧。


　　胡小山垂下眼睑，不知为什么，鼻子好一阵酸涩，老想哭。


　　好好读书，将来考林校。胡大树跟在胡小山身后，一路上絮絮叨叨，仍是像老和尚念旧经一样不停地吩咐。


　　爹，你放心好了，我记住了！胡小山只顾勾头赶路，把爹远远地甩在身后……


　　胡小山已有好几个月不回白岩嵊了。大概是为了备战高考，脱不了身吧？胡大树这样想，心里就有了些许慰藉。


　　高考过后，胡小山仍是不回白岩嵊。如果考上了大学，胡小山肯定会回梦云向他报喜；即使考不上，他也会很快回到梦去山，同他这个爹商量下一步怎么走，是继续复读，还是外出打工，他晓得胡小山虽然平日同他没有多少话说，但决定大事时，胡小山还是要跟他这个爹商量的，他准备上一次县城。


　　胡小山终于又在白岩嵊山脚下出现了。这一次胡小山穿得花花洋洋，派头十足，通身来了个改天换地，完全不像昔日那种邋邋遢遢的畏葸相了。原来那次胡小山在白岩嵊过完生日下山后，他再没有回到学校，而是跑到深圳打工去了。这次他给爹买了一件皮大衣和一只狗崽，说白岩嵊上的过山风像刀割，爹有了皮大衣可以挡风御寒；有了这只狗崽，也就有了一个伴。他知道爹很寂寞，有了狗崽，是人是狗都是一个伴。


　　但他在白岩嵊山脚就被人截住了，有人告诉他，半月前的一个刮风下雨的晚上，有人偷伐杉木，贼被胡大树发现了，他去追赶。后来贼把木头扔下了，打起飞脚逃遁了，可是胡大树却在追赶中脚杆被拦路草绊住，一个趔趄跌倒了，胸脯被一个树蔸顶撞了一下，当即就昏死过去。那几天都是下大雨，没人上山，自然没有谁发现瘫倒在地呻吟的胡大树。等他爬回茅棚时，阳气也就早已耗尽了，他歪在茅棚边再也没有醒过来……


　　胡小山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个踉跄就要倒下，但他终于还是稳住了自己，像一根木头，硬硬地把身子撑住。


　　如果爹早几年下山，绝不会遭如此厄运；如果自己生日的那个晚上爹不勒死大花狗当花面狸肉煮给自己吃了，大花狗会替爹去追赶偷木贼，自然不会发生因追赶而绊倒因绊倒而受伤因受伤而亡命，最终化作白岩嵊上的一棵青杉一朵浮云一缕山魂的悲剧……


　　好多好多的如果，像盘毒蛇，啃噬着胡小山的心……


　　白岩嵊上隆起新旧两座坟茔——那里眠卧着胡小山的爹和娘。


　　白岩嵊上，每天清晨，一位年轻人肩扛**，沿着爬满青苔的林间小道逡巡，年轻人的身后跟着一只蹦蹦跳跳的狗崽……


　　（字数：3170字）

小平_gMTT8

           刚粗读一遍，感觉不错。叙述语言，结构搭建，故事情节，思想导向都不错。明天细品。

冰峰雪鹰

那一年腊月，天气突变，先下大雪，后降冻雨，整个白岩嵊都是冰天雪地，路道都被冰冻封住。白岩嵊成了一座孤舟，飞禽走兽无法动弹，胡大树无法下山。——另起一段？？

冰峰雪鹰

如果有点人物心理活动…………

邱天

一对父子，还有那只可怜的狗狗，为了山林……唉……

心在天山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3-6-17 17:49
刚粗读一遍，感觉不错。叙述语言，结构搭建，故事情节，思想导向都不错。明天细品。
...

早发好。谢谢版主关注支持。

心在天山

冰峰雪鹰 发表于 2023-6-17 21:04
那一年腊月，天气突变，先下大雪，后降冻雨，整个白岩嵊都是冰天雪地，路道都被冰冻封住。白岩嵊成了一座孤 ...

早上好。您的意见实在中肯，我作了修改。谢谢。

心在天山

邱天 发表于 2023-6-18 06:08
一对父子，还有那只可怜的狗狗，为了山林……唉……

早上好，谢谢邱老师关注支持。本人虽也写过诗歌、散文，但最喜欢的还是写小说，感谢您多年来的关心支持。

邱天

心在天山 发表于 2023-6-18 07:51
早上好，谢谢邱老师关注支持。本人虽也写过诗歌、散文，但最喜欢的还是写小说，感谢您多年来的关心支持。

喜欢归喜欢，写好是另一回事。一起努力吧！

荷花淀派

两代护林员人的选题很好，作品对山林山景的描写真实，能感受到作者有着这样生活的体验。护林员是普通的职业，从收入到社会地位都不高，可是父子俩能用接力棒的形式继续这份伟大的事业，令读者动容。

荷花淀派

同意雪鹰老师的评论，为主人公增加一定的心理描写，让他们有自我的剖析独白，为作品带着细腻和灵魂感。

小平_gMTT8

          提几个叙述中有关的语句的小建议，其实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觉得稍加润色可能更通俗、顺畅。

比如：

  1. “龟缩在这苍凉寂寥的深山老林里，拂不走是孤寂与无奈，大花狗是一位无言忠实的伙伴。胡大树去林间逡巡，大花狗跑在身前；他去装山、放套、埋铁夹逮野兽，大花狗跟在身后。 ”


      试修饰：“龟缩在这苍凉寂寥的深山老林里，拂不去得是孤寂与无奈，只有大花狗成了不会说话的忠实伙伴。胡大树去林间逡巡，大花狗跑在身前；他去装山、放套、埋铁夹逮野兽，大花狗跟在身后。”


       这样处理可能会更通俗，顺畅。

小平_gMTT8

        新任村长就说，村里有几千亩林木，需要人管理、看守，问胡大树愿不愿去干护林员。”


稍作改动“新任村长就说，咱村山上那几千亩林木，需要人管理、看守，问胡大树愿不愿去干护林员。 ”


        这样处理可能更合理，更实际些。

小平_gMTT8

    “胡大树当年上山守林时，老婆和胡小山都不同意，说现在挣钱门路还是有，做什么都比守山林强， ”


         稍加改动“胡大树当年上山守林时，老婆和胡小山都不同意，说现在挣钱门路有得是，做什么都比守山林强， ”


          以上意见，谨作参考。

小平_gMTT8

     “胡大树原在村里任村长，带领村民垦荒植树，那些和尚山、癞子山披上绿装，以勃勃生机呈现在世人的面前。 ”


  “胡大树原在村里任村长，带领村民垦荒植树，给和尚山、癞子山披上了绿装，以勃勃生机呈现在世人的面前。 ”




        修改建议纯属个人感觉，谨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