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莹莹子期 于 2023-8-12 16:58 编辑
丑女（1738字）
文/古琴
只一会的功夫，毛老太又不见了。 我在卫生间洗衣服，把衣领揉搓了一下，极不放心地歪过身子往客厅瞅。天哪，不出所料，沙发上除了正方体抱枕，一副塑料蚊蝇拍，空空如也。电视上播放着蒲剧《张连卖布》主角唱得正欢。人老了放屁响，动作慢。可老太太怎么出去的，咋一点声响也没有哩。 凑合到月底，我就跟郝智辞职。这工作太讨神了。 自从去年毛老太摔了跤，引发了轻微脑出血以后，一切都变了。电视里一条蛇从草堆里钻出来，毛老太吓得直往沙发里缩，手脚抽筋般哆嗦。有时候出来个美女吧，毛老太就朝人家招手：“闺女过来坐会，过来坐会。”还让我赶紧给人家搬凳子。半夜三更，我被客厅里花盆破碎的声音惊醒，还以为野猫进了屋，起身发现毛老太不见了。原来老人家上厕所找不到卧室了。 毛老太胡跑不是一次两次了，没有一次是自己回来的。 我着急地换了鞋，出门左看右看除了空气啥也没有。紧跑二百米出了胡同，看到毛老太一手扶墙，朝杨树梢头咕咕咕叫。她像一扇年久失修的门，歪歪地倚墙而站，一点外力就能将她推翻。一只长尾巴的鸟从头顶掠过，毛老太咕咕咕的叫唤越发急促。鸟飞过屋顶，毛老太扶着墙，睁大患了白内障的眼睛在空中追寻。咕咕咕，她老脚站不稳一下坐在地上。 万一摔断了腿，可就麻烦了。我搀着毛老太往回走，她犟着身子死活不回：“鸟飞了。咕咕咕。” 我陪她在路口叫唤半天，鸟一直没有回来。 毛老太经常坐在院子里看天，咕咕咕叫个不停。毛老太说她的鸟丢了，她要找回来。我洗菜的空，拖地的空，只要头顶有鸟飞过，她就仰头去追，人摔了两回。好在除了身上滚点土，没伤着哪。我每次出门买菜总是反锁大门。但这老太太简直成猴了，有一天把凳子搬到墙角，还准备踩着小凳翻墙而过。这场景差点把我吓死。 不行，我必须给她儿子郝智打电话。 “郝智，你妈整天价追着鸟跑。我管不了啦！” 郝智可能正在开会，二话不说微信转给我一千块钱，发了一连串拜托的表情，辛苦我去花鸟鱼市买两只鸟。我跟他家邻居多年，辞职的话咋说呀。郝智每月付给我两千元，让我陪毛老太。说起毛老太也是个可怜人。 郝智五岁那年，他爹在煤矿出了事。毛老太还不满三十岁。煤矿来的人把抚恤金放在桌上，她一下就瘫倒了，掐了半天人中才回来。有人劝她改嫁，她扭头就走。郝智写作业，她在旁边纳鞋底。两亩地种满了玉米，毛老太自己推平车去镇上卖掉换钱。有一次，郝智把住车辕死要拉车，被她打了两棍子，打完又心疼地哭了：你好好念书，长大后有了出息，妈的苦日子才能到头。 郝智的脑瓜像他死去的爹，考第一是常事。大四那年，郝智被学校保研。他却想签约到一家上市公司挣钱，毛老太知道后连夜坐火车去了西安，把他骂了个够。 我买回两只红嘴鹦鹉，还有鸟笼和鸟食，把鸟笼挂在走廊里。毛老太站着和鹦鹉说话：“你要吃饱饱的，长高高的。” 到了下午，我在厨房做馒头，听到门响，隔窗看见毛老太正要往外走。她说她的鸟丢了，她要去找。我看了看鸟笼的扣，好好的。里面却空了。 毛老太经常把自己跑丢，害得我天天跟着她。那天在河边的柳树林里，她坐在树桩上满脸欢喜朝着一群麻雀嘬嘴咕咕咕地叫。原来毛老太喜欢的是麻雀，我让放羊的铁牛逮了两只放进鸟笼。麻雀在里面跳来跳去，毛老太凑近鸟笼说：“听话啊，吃饱了好好睡觉，飞得高高的。”突然她打开鸟笼，人躲到一边。两只麻雀愣了一下，试探着往外走两步，突然张开翅膀箭一样飞过了墙。 “老太太，你放走了它，可不能再说你的鸟丢了。”我生气，这老人怎么比孩子还淘气？ 铁牛说超市有卖玩具鸟的，十块钱一个，发条一拧还会蹦蹦跳跳。我把假鸟放进笼子，想看她接下来做什么。毛老太自言自语半天，又打开了鸟笼。假鸟纹丝不动，她抓住它，眼神怪怪的。突然毛老太把鸟摔在地上，朝天叫骂，骂小偷夜里用假鸟换走她的好鸟。她抱了几根高粱杆，堵住东墙的豁口，朝天上瞅了一遍，又出了门。我跟着毛老太，听她一路咕咕咕不停。走累了，毛老太坐在十字口的石头上骂人：“谁偷了我的鸟，欺负我，让他死后托生成猪。” 郝智打来电话。我说：“你妈太讨神了，天天找鸟。还骂邻居偷她的鸟，吓得人家不敢出门。我啥招都试了，真的管不了你家老太。我要辞职。” 那天，我站在门口无奈地看着毛老太。只要她不胡跑，不摔倒。有精神就让她找，让她骂。 突然，巷口出现了一只绿身黄喙的大鸟。尖脑袋左摇右摆，高高的羽毛一飘一飘。黑色的大长腿一走一摆，像踩在水上跳舞，动作特别好看。大鸟张着两扇翅膀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到了跟前，大鸟停下了：“妈，你的鸟回来了。” 毛老太站起身，弯腰仔细打量着大鸟。转过身笑着对我说：“鸟找到了，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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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7-5 1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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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7-6 0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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