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癫子

心在天山

癫子

　　文：心在天山

        在村民不经意的时候，蛤蟆村悄然出现一个癫子。


　　癫子是男的，二十七八岁的模样。严格地说，那人也不能算是癫子，只是脑子有点不正常，不裸体，不惹事，会找食物吃。


　　没有人晓得癫子来自何方，也不知癫子还要到哪里去。癫子蓬头垢面，戴着鸭舌帽，穿着棉衣，想必穿戴的衣帽都是捡来的。


　　癫子栽着脑壳茫然无序地在村里兜游，走到河坎上就不走了。河坎上有一个垃圾集散场，花花绿绿堆积着一些废品。


　　癫子没有时间概念，无所谓昼夜之分。他多半的日子在翻弄垃圾，垃圾里有人丢弃的食物，诸如剩饭剩菜，烂苹果馊馒头。癫子把烂苹果抓在手中，撩起脏兮兮地衣摆把苹果擦了擦，然后一口咬去，烂苹果上就留下一排带血的牙印。如果翻出一张旧报纸或一本老杂志，他会眼睛瞪得贼亮，屏息敛声看上几个小时。


　　河坎上有空置的木屋，是那种没有楼层的简易木屋。有家长为了照顾子女读书，就租用了木屋，一家大小吃住都挤在木屋里。


　　癫子没有栖身之所，晚上就在垃圾场中过夜。季节已经进入深秋，至午夜，听到有人在河坎上奔跑，继而传来歌声。歌声一停歇，就有了片刻的安宁。不知什么时候，歌声又变成了呐喊声，嚎叫声，各种声音交替出现，影响着人们的睡眠。


　　癫子在唱毛阿敏唱过的《思念》，那声音有点哀婉和苍凉。


　　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


　　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


　　不知能作几日停留


　　我们已经分别太久太久


　　……


　　租住木屋中的人都是带孩子读书的女人，翌晨女人们就互相打听昨晚是否听到了歌声嚎叫声。大家就有点害怕，想必是癫子晚上感到了寒意，就跺脚就狂跑，就牛吼马叫御寒取暖。


　　女人们就想，只怕哪天晚上癫子冷得实在熬不住了，会不会闯进租屋里来把人吓得半死，抑或爬上谁家的床钻进被窝麻烦可就大了？


　　女人们把此事反映到村长那儿，强烈要求把癫子送走。村长作沉思状，不表态亦不吭声。心想现在的人的生活有所提高，也会出现一些剩饭剩菜，随便哪家施使一点，癫子垒饱了肚子应该没有什么非分之想。问题是没有谁愿意把剩饭剩菜送给一个癫子吃，现在的人怕惹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假若你把剩饭剩菜送与癫子吃，如果哪天癫子突然卧病抑或死了，还要误认为有人放毒所致，日后会有人无端地找上你。


　　隔日乡长也来找村长，说蛤蟆村是国家级重点保护古村，正在搞旅游开发，村里突然冒出一个衣服褴褛神志不清的癫子有碍观瞻，得尽快把癫子送走。至于用什么办法把癫子送走，我也管不了，自己想办法吧，办法总比困难多。


　　照理说，蛤蟆村是乡政府的所在地，要把癫子送走不是难事，乡里也可以送。不过村里属于乡里管，村长得听乡长的，这皮球踢到村长这里就再也踢不动了。


　　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怎么送，把癫子送到哪里去这些都费思量伤脑筋。村长缓着性子说，不必急，我们把信放出去，再候几天，兴许有癫子的亲人来认领？乡长说，我的意思也不是日下就把癫子送走，找个合适的时期送走也行。只不过假若哪天癫子在村里惹事了，你村长吃不了兜着走，我建议你还是尽早将癫子送走为好。乡长笑笑，走了。


　　一个星期过去，没有人来认领癫子。癫子仍占据着垃圾场，晚上仍是重复着奔跑、唱歌、吼叫的过程，女人们仍是过着眼睛闭着心里醒着胆战心惊的日子。


　　看来村长已没退路，没办法拖延、磨蹭，他开始认真思考一回把癫子送走的事。那些年城乡常有乞丐、癫子、痴呆人滞留，有碍交通也有碍观瞻。为了整顿市容村貌，晚上政府派人开车借着夜色作遮掩悄悄将这些流浪人拉上汽车，从甲地拉到乙地，或者从乙地拉到甲地让其暂时消失。虽然这样做只是个踢皮球的短期行为，治标不治本，过些日子那些被送走的人又会幽灵般地出现在城乡。但当时没有收容所、安置站，只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采用这种传统打法“救急”。


　　就在村长送走癫子的第三天，有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来到蛤蟆村。男人在村里兜了一圈，向村民询问有关癫子的情况，末了就走进了村长的家里。


　　男人问村长是不是你把癫子送走了，他说他是癫子的父亲，癫子叫雷飞，是他的儿子。雷飞虽然癫了，但很少惹事生非，他流窜到任何地方都像树上的树叶一样，多一片少一片都无所谓，对任何人都造不成伤害。你可以不可怜雷飞，但不能随意将雷飞送走。雷飞万一出了差错，你这个当村长的可脱不了干系哟！


　　男人这么说，村长就有几分不悦，说，你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雷飞是我送走的，我可以带你去找雷飞，村长当即租了部拖拉机载着男人出了村。


　　经过马蹄乡和麻塘乡交界处的公路边的一个垃圾场边，村长叫停了拖拉机，他说他把雷飞送到这里了。他给雷飞备了一些食物，三两天不会饿死。雷飞实在没东西吃，可以翻找垃圾，总会翻出一些食物来。再不行雷飞上马蹄乡或下麻塘乡换个地方，只要有人烟的地方，雷飞就不会饿死。


　　男人的目光就直了，他痴痴地望着远天喃喃地说，雷飞，我的崽呀，这些年你就像做着一个长悠悠的有始无终的恶梦，为什么就老醒不过来呢？你在哪里，你晓得此刻爹在盼着你想着你么……


　　那一年雷飞和同学秀秀师范学院毕业，两人说好同在教育战线上并肩战斗，当一辈子孩子王。两人兴奋得拉钩起誓，天真而动情。秀秀回到老家张家界后，很快安排了工作，供职于一所乡村中学。紧接着秀秀又得到了雷飞也被分配到一所中学教书的消息，两个人激动得直喊“万岁”。


　　后来秀秀的父亲想见见雷飞，雷飞践约来到秀秀家。秀秀父亲是个直人，说话也不藏着掖着，说，我就一根独苗养了一个秀秀，往后生老病死就依靠秀秀了。你呢，也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吧？看似随意问一句，其实这问题问得很尖锐，让雷飞有点措手不及。


　　秀秀抢过话头，爹，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雷飞和我一样，也是站讲台的老师。


　　秀秀父亲摆摆手，示意莫插嘴。


　　雷飞迟疑一阵，说，我没有正式工作，我正准备去深圳打工。人不死粮不断，这日子总得过。唉！我能说什么呢，这是命呗！


　　你……你不是亲口告诉我……秀秀睁大眼睛，闪着困惑、疑虑……


　　对不起，我怕你难过，我撒了谎……


　　你……秀秀语塞。


　　当时的情况是，张家界中小学老师青黄不接，秀秀毕业后顺理成章地安排了工作；而怀化各县教育部门老师人满为患，各个县一年中就招收几名音、体，美之类的特长生。雷飞学的是“初等教育”专业，自然分配不了工作。不是雷飞没本事，是没机会吃一碗教书饭。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说话，场面极为尴尬。


　　雷飞准备回家，临行前他送给秀秀一件礼物。说，人生不比写文章，文章可以发挥想象，可以虚构，甚至可以无中生有……可这人生之路，人算不如天算……唉！算了吧，再见哟，别想复杂了，忘了我！


　　秀秀打个激灵，愣住了。


　　雷飞头也不回地走了。


　　秀秀望着踽踽而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什么味都有。她慢慢打开礼品盒，她惊呆了。礼品盒里装着一个硕大圆溜的梨子。梨子已经切成两半，但礼品盒里只剩下一半。她脑中交替出现两个字：“梨”“离”。她顿时心如刀绞，苦痛难抑。这礼品盒雷飞不会是临时起意准备的，雷飞早就想好了一切，他知道怎么做，也知道人生之路怎么走……


　　雷飞曾郑重其事地嘱咐秀秀“别想复杂了”，事实上是他想复杂了。离开秀秀以后，他试图斩断万缕情丝，事实上到头来只能说是自己骗自己。记住一个人不容易，忘记一个人更难。他不是不清楚，能斩得断的就不叫“情丝”，他终于弄得神思愰忽，似醒非醒，似癫非癫，搞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医生说，雷飞是患了间歇性精神病，不发病与常人无异，吃饭、睡觉都正常，还能做事。发病了就亢奋、激动，话多，无法控制自己言行。这种病要避免受刺激，保持心理平静，按时服镇静之类的药物……


　　现在雷飞的父亲寻上门找皮绊，村长就急了，说，你说得很对，雷飞确实不关我的事。如果乡长不来催逼，如果我不是村长……唉，我是做好冇得好，反而讨烦恼，我真是撞起鬼！


　　就在这时，雷飞父亲的手机叫了。雷飞父亲接了个电话，立马转怒为喜。家里来电话了，说雷飞自己回家了。雷飞回家时肩上搭了个蛇皮袋子，袋子里面囚着苹果、饼干，矿泉水。在雷飞的兜里，还发现50元钱。


　　雷飞父亲就很感激，也很尴尬。他掏出两百块钱放到村长手上，说，不用问，那些东西和那50元钱，是你送给我儿子的。


　　村长把两百块钱退还给雷飞父亲，说，这钱我就不收了，只要你不责怪我我就烧高香了。


　　有谁知道，村长的一双儿女一个读初中一个上大学，开支大负担重，一个钱掰作两个钱用，生活相当的窘迫。而村长的工资补贴，已有半年发不出了，他买食品还送钱给雷飞，实在是尽力了，这一点雷飞父亲不可否定……

冰峰雪鹰

最后的抖包袱，个人觉得抖得不是地方。改换一下在适当的情境中插入？

邱天

疯癫的人，会给社会治安造成不同程度的危害。好在文中此人不伤害人，只是疯癫让人恐惧。可以送到“收容所”去安置。

露渊

读老师的文，想起宋朝诗人陆游的千古佳句：“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美文欣赏，学习了，问好老师。

小平_gMTT8

             读了心在天山的小说《癫子》激起无限感想。
        露渊引用的好，宋朝诗人陆游的千古佳句：“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思想之疾还得寻缘去根。
        再者，以事寻理，国家要有专门的救济安置措施，而不是让基层干部踢皮球。

荷花淀派

冰峰雪鹰 发表于 2023-7-6 20:56
最后的抖包袱，个人觉得抖得不是地方。改换一下在适当的情境中插入？

嗯，同感，这篇文章选题很好，就是在情境插入和抖包袱的地方总有些偏差。

荷花淀派

本作品年代感十足，故事和人物都很挂味儿，透着特有风格的真实感。男主人公“癫子”是一个传奇人物，个人建议把他的人生定位在戏剧一些，增加一定的人物独白和心理描写，让人物饱满起来。

心在天山

冰峰雪鹰 发表于 2023-7-6 20:56
最后的抖包袱，个人觉得抖得不是地方。改换一下在适当的情境中插入？

您说意见有启发，我会考虑的。谢谢。

心在天山

邱天 发表于 2023-7-7 06:28
疯癫的人，会给社会治安造成不同程度的危害。好在文中此人不伤害人，只是疯癫让人恐惧。可以送到“收容所” ...

这个题材已经有好久了，一直写不好。问好。

心在天山

露渊 发表于 2023-7-7 06:58
读老师的文，想起宋朝诗人陆游的千古佳句：“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美文欣赏，学习了，问好老 ...

感谢关注，问好。力求将作品写得更好，共勉。

心在天山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3-7-7 09:22
读了心在天山的小说《癫子》激起无限感想。
        露渊引用的好，宋朝诗人陆游的千古佳句 ...

是呀，现在好多事都是踢皮球，只求应付，不求根治。

心在天山

荷花淀派 发表于 2023-7-7 11:28
嗯，同感，这篇文章选题很好，就是在情境插入和抖包袱的地方总有些偏差。

您提的我再斟酌，力求将作品写得更好，共勉。

心在天山

荷花淀派 发表于 2023-7-7 11:45
本作品年代感十足，故事和人物都很挂味儿，透着特有风格的真实感。男主人公“癫子”是一个传奇人物，个人建 ...

这篇小说介于小小说与短篇小说之间，至于增加“独白和心理描写”，一发挥可能就向短篇方向发展了，我再考虑一下。谢谢，问好。

小平_gMTT8

       我对心在天山老师的小说《癫子》的建意是：要加强文章“立意”的表达，这应该是主题。


       比如，是着重表达人物生活境况呢？还是要反映社会诉求呢？还是表彰村长的精神面貌呢？应该重点突出一个，才能显示作品的价值。


      建议注意一下，“立意”要明确；“重点”应突出。这才是表现作者写作初衷的重中之重。




以上仅是个人看法，谨供参考。

心在天山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3-7-9 10:23
我对心在天山老师的小说《癫子》的建意是：要加强文章“立意”的表达，这应该是主题。

您说的“立意”值得思考，这样看来立意是什么就有点模糊了。目前来说，本文主要想表现什么主题，还拿不准，待仔细酝酿，再作修改决定。谢您支持鼓励，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