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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草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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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8-18 18:3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草要子                              

                                                                                                                                   文/露渊



         在农村生活过的人都知道草要子,更知道它的重要性。

        它是用来捆麦子的,有的地方用稻草搓制,也有的用麦秸秆编制,而我们老家用的是一种叫沙菇的野生草。

         每年麦子浇过三轮闭河水,农民都会有一段空闲时间,父亲就会利用这几天,带我们去临近的那个大沙漠去拔沙菇草。

         那时候没有手表,应该是谁家都没有吧。准备拔沙菇草的那几天,是要做好很多准备的。首先要检查好我家的炮车,母亲要在头一天烙好馍馍,还要准备水壶。虽然说是临近,其实到底有多远我也很模糊。

        北斗七星和我们家门口照直的时候母亲起床了,母亲先是烧好鸡蛋毛糊汤,有时候会煮几个鸡蛋,给我们装上一大壶水,还有柴火烙的馍。

         吃过饭,父亲套好骆驼炮车带着我和姐姐出发了。天很黑没有月亮,满天的星星眨巴着眼睛。村庄里到处是狗叫声。父亲和村里约好的邻居,一路吆喝着各自的家畜,商量着那个地方的沙菇草多,应该朝那个方向走。

        今年的天气一直处于干旱状态,一般拔沙菇草,要是阴雨天气较多的时候比较容易些。

        父亲他们商量着,叹息着出了村庄,一致决定向北走,那边有个盐水湖,就算是没有下雨,湖的周围也会有沙菇草。

        我和姐姐仿佛还在睡梦当中,迷迷瞪瞪地听见他们的各种吆喝:驾……这是在吆喝骡子和马;嘚瑟……这是在吆喝骆驼和驴子;“啊喔——阐……阐……这是在吆喝牛,他们早已将鞭子打在了那些家畜的身上,悠然地打着嘞嘞,那声音委婉悠长,不亚于一个大合唱。那些骡马,还有我家的骆驼由于个子大腿长,看起来相对悠闲些,尤其是我家的骆驼,慢悠悠地嚼着胃里反上来的食草,听不到它的喘气声。

         那些牛和驴子腿短显得着急,不得不加快速度,肚子忽闪忽闪的,鼻孔也涨得很大,要跟上车队真的很吃力。

       它们的脖子上戴着各种铃铛,大都是吕制和铜制的。在漆黑的旷野里,铃铛声和父亲他们的吆喝声伴着拔沙菇的车队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天渐渐亮了,目的地也到了。父亲找到一个相对平坦的地方停好骆驼车,叫醒我们。

         一般都是父亲们带着孩子一起去,我们打着哈欠,揉揉眼睛,天真地亮了,虽然还没有看到太阳。这个时候是拔沙菇草的最佳时机,等到太阳升到半人高的时候,由于沙漠的干旱和太阳的炙热,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发困。

        父亲卸下骆驼把它拴在一棵沙枣树上,这时候的沙枣花还有余香,树上长满了嫩芽,这可是我家骆驼的美食,就在那天我发现了一个秘密,我家骆驼好聪明。

        它吃树芽的时候不像其它那些骡子马,更不像牛和驴。它发挥自身优势,把脖子伸到树枝根部,一口咬住那些叶子,咬着牙,呲着嘴唇,从上到下,就那么一下满满一大口美食,它迫不及待地嚼着。这时候鼻孔到涨得很大,骆驼肚子大食量大,在家的时候我就是名副其实的骆驼官。遇到农闲季节,放骆驼回来的时候还要割两捆草,让它驮着带回家加餐用。

         那些牛和驴子,吃起来都是一次咬几片叶子,而且只能吃够得着,很有限的那么几根树枝子,只能等它们的主人拔沙菇草回来的时候,顺便割点草给它们吃。

        我们拿着父亲搓的麻绳,跟着父亲一路找寻。

         一路上稀稀疏疏的,父亲看到一株拔下来,我和姐姐抱着,等走到沙菇多的时候姐姐也去拔,父亲用麻绳把沙菇捆起来,帮我搭在肩上,我去送回车里。我就这样反反复复地当起了运输工。

         沙菇草不多,但到处都是拔沙菇草的人。父亲拔壮实的,只要找到一株,就会拔一捆。姐姐负责拔那些小的,父亲说搓草要子的时候,小沙菇草同样重要,它起着搭衬的作用,没有这些小沙菇草的搭衬,就得把那些大的分开来用,这样很浪费。

         对于父亲我一直很钦佩,他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是很聪明,啥事情都比别人想得周到,在我心里父亲的智慧无人能比。

        一开始同村来的人还笑话父亲:“先紧大的拔嘛,拔那么小的有啥用呢?”父亲笑笑不说话,这是父亲的习惯,他从不与别人红脸,不管是对人还是动物,还有那些花花草草都无比热爱。在父亲眼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好的,都是值得让他用生命去热爱的事物。

         父亲拔沙菇草的时候顺便拔了些芨芨草,芨芨草是用来编制筐子的。在农民家里筐子的用处也很多,父亲有这门手艺,还会编出各种花样,还分用途。摘菜的,拾麦穗的,提苞米棒子的,各种各样,父亲编制的芨芨草筐不但精致,而且结实耐用。

        拔芨芨草是父亲的专属,姐姐不会分辨,再说了芨芨草不但比沙菇草的茎秧粗壮,根系也发达,姐姐根本就拔不下来。芨芨草不但能编制筐子,还能扎扫把。那些边边上的嫩叶子,还能掺和在沙菇草里搓草要子。

        同村来的人大多都是拔够了沙菇草才开始拔芨芨草,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父亲早就把附近的芨芨草都拔完了,这时候他们要到更远的地方去拔芨芨草了。

        太阳照到头顶的时候,一般都会回到自家车跟前来吃东西。顺便把自家的骆驼或牛,马挪个地方吃草。

        我家骆驼聪明,它早已经吃饱开始休息了,但是父亲还是把它拉到水边喝点水,再拴到其它树上。

       安置好它们,人们开始坐在自家皮车底子开始互相谦让着吃东西,或者是抽旱烟喝水。带的干粮大都是自家烙的柴火馍。千层饼,葱花饼,或沙枣面馅的饼。大家互相谦让着尝一下,说说笑笑笑休息一阵子。

         简单的吃过,就又开始到更远的地方去拔了,这时候车队是不能再往沙漠深处走的,拔到最后只有一捆一捆地背回来,这时候太阳大,晒得人头疼,还好天气再晴,沙漠里都有那么一点点风。但是老是让人感到口渴。那个时候没有口罩,姐姐教我把头巾拐拐裹在脸上,把嘴巴遮住就不会感到口渴了。至今我还记得那个画面,头巾边上的流苏像极了山羊胡子,只不过是各种颜色,随风飘扬,让人忍不住想笑。让我至今不明白的是父亲好像不知道困乏,父亲的手掌摸起来是硬的,就像一块木板,我和姐姐只能是跟着父亲当搬运工。

        一般下半天由于路途遥远。只拔一会儿就得开始装车回家了。

         “张哥……”

         “老赵……”

         “小李子……”

          “大丫……”

           每当听到这些声音的时候,是我们最高兴地时候。好像就那一瞬间力气又回来了,我和姐姐笑着跟在父亲后面,父亲把沙菇草和芨芨草分开给我们捆好,搭在我们肩上往自家车跟前走去。

         这时候的那些家畜仿佛都是高兴的,它们也乖乖地,欢快地甩着尾巴等着我们。更有甚者直接发声向我们表达回家的喜悦。

          首先是驴子,它仰起头呲着牙嘎喈嘎喈地叫;那些马和骡子也不示弱,大涨着鼻孔发出吐吐的声音,像是从鼻孔发出的,又像是从嘴巴里发出的。我家的骆驼也赶紧跟着造作,它本来是卧着的,看到大家都高兴的样子,就赶紧起来,首先伸长了脖子,甩了一下头也跟着那些骡马吐吐了几下。

        我走到炮车跟前,把沙菇草放到车里,也甩着头学了一下我家的骆驼,结果是差点没把我摔倒,这样的动作让我头昏眼花的直冒星星,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姐姐直接夸张地坐在沙窝里捂着肚子笑。

         回家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心情,那些家畜们也一样。它们闲了大半天,攒足了力气,拉着我们的劳动成果回家,这时候太阳偏西,空气里带着些风,很凉快。我和姐姐躺在沙菇草上,比睡在自家土炕上舒服,柔软凉快。

         突然我感觉到腿上有啥东西在跑,下意识地用手一摸,天呐好可怕,我拿着它吓得大叫。

         姐姐一下子坐起来,接过我手里的东西扔到地上。那东西很敏捷,小巧玲珑的,只见它翻了个身就跑了,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我只看到了它翘得高高的尾巴,它就没了身影,而我的心狂跳不止,仿佛浑身颤栗。

        我家骆驼倒是拿捏得很稳,只是转过头来看了看我们,好像还鄙视了我一眼,我也鄙视了它一眼,只不过动作有些慢了,它没看到而已。姐姐告诉我,刚才的那个东西叫沙婆子,只有在沙漠里才有,它可能是在我们拔沙菇草的时候就溜上了车。我怀疑车里还有,所以再也不敢躺下了,即便姐姐说它不咬人,我还是打算坐着,提高警戒,哪怕是两眼发酸。



       太阳落山之前我们终于到家了,父亲卸了车,把骆驼拉回后院添了草。

       我们把沙菇草和芨芨草分开卸下车,父亲在木槽里倒上水,把沙菇草泡在水里,这样便于第二天搓草要子。芨芨草就整捆立在墙边风干,等到需要扎扫把的时候再用。父亲说,芨芨草根部的碎叶子也不必急着劈下来,它们也有养分,等它风干了,芨芨草也就更硬了,这样扎得扫把才结实耐用。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吃过饭就开始搓草要子了。母亲给我们分了任务,每人要搓够二百根才行,不然别想出去玩。

        我向来比较懒,当即就噘起了嘴巴,极不情愿地开始了搓草要子。

         姐姐干啥都很麻利,让我想不通的是她干起活来啥都不疼。不像我哪哪都疼,所以母亲不喜欢我是情有可原的。

         中午的时候父亲已经完成了任务,母亲也快了。母亲去做饭了,我可怜兮兮地望着父亲,父亲一向疼我,可是母亲咳了一声,父亲就领会了母亲的那声咳,只是望了我一眼就随着母亲走了。

        我三心二意地搓着,时不时地望着姐姐,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姐姐身上。

        果然姐姐看看父母都进了厨房门,就把自己搓好的草要子分了一半给我。

          数数字我在行,姐姐足足分给我八十根!我亲爱的姐姐,这才是真正的,实实在在的爱。

         终于我们在蚊子赶来之前完成了任务,其实对于我的任务,父母都是心知肚明,只不过是不揭穿罢了。

        吃过晚饭,喂过鸡鸭鹅,喂过猪和骆驼,我们就可以自由自在地玩了。

       大门口的路上早就三五成群地围满了人,那个时候没有电视机,晚上大家都会聚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地扯一阵子才回家睡觉。

        像我们有的是花样玩法,趁着太阳还没有落下山,踢毽子,拔河,跳大绳,还有最原始的老鹰捉小鸡,那时候的路是土路,大家玩起来整个尘土飞扬,个个貌似土神仙。那时候真好,不管大人小孩都很开心,很纯,大家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真的是好!

        玩累了的我们,爬上炕下一秒就进入了梦乡,搓草要子的那几天,就连做梦都在搓。

       第二天又开始重复,同样的任务。

        还有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我搓的草要子不过关。粗细不均匀,长短不一,被母亲挑出来好多。重新搓是必须的,更严重的是,那次我被母亲用泡湿的沙菇草狠狠地打了一顿,算是教训。可怜我挨打的时候,我那亲爱的父亲和姐姐被母亲支走了。

       后来我猜想母亲是故意支走了父亲和姐姐,平时都有他们护着,母亲常说:“你们就护着她吧,终究有她吃不了兜着走的苦,我看能护到啥时候。”

        我搓得更慢了,浑身疼,到处都是血路子。

        “今天谁都不许帮她,老大你能地很,今天你多加一百根。老二把这些拆了重新搓,完了再搓今天的。看把你惯得,无法无天了。”母亲越说越气冷不防又打了我一沙菇草,可疼了。

        “看你整天跟着老大,好的没学会,老是偷懒,这样下去以后咋办?谁能养你一辈子?”说着又转身打姐姐:“你这是在害她,你以为你是帮她?你能帮她一辈子吗?她终究是要嫁人的,将来嫁人了,到别人家啥都不会怎么办?靠谁?”

       这些话,直到我有了自己的家才懂它的意思。但我从来没有觉得姐姐是在害我,我所感觉到的是姐姐的爱,有父亲的胸怀,还有母亲的柔软,是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疼爱。

       那天为了偷偷地帮我完成任务,姐姐的手心搓出两个大水泡,周边还有血丝子。我望着那两个血泡子心里愧疚极了,眼泪止不住地流,暗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向姐姐学习,可笑的是我至今不管哪方面都没有跟上姐姐的脚步。

        倒是姐姐一个劲地安慰我:“你看你哭啥?我又不疼,这只是个过程,等手心里结了茧就不会起血泡子了。父亲的手就从来不会起血泡子,就是这样磨炼的。”姐姐一边给我擦眼泪一边说:“不哭了昂,或许你以后就不是用干活的命呢。奶奶说过,人的命运都是天注定的,不会干活的人,长大了就不是靠干活过日子的,是富贵命,不像我啥都会,天生的苦命。”姐姐说这话的时候一点悲伤和抱怨都没有,她一直都是一个乐观开朗,积极向上的人。

        终于赶在麦子成熟之前,我们搓够了草要子。我搓得要子总算是基本过关了,今天看到窗外的那些麦子就想到了这段往事,以此来感谢岁月的恩赐,感谢我的亲人们,感谢我那苦命的姐姐,教会了我生存的很多人生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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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8-19 08:09 | 只看该作者
庄户人家,都知道草腰子的重要,拔麦子的时候,挑高一些的麦子,两缕麦子的头拧在一起,就可以捆麦个了。一家人拔沙菇草,劳动的场面描写细腻传神;而搓草腰子的描写,也很有趣味。经过劳动的摔打,一个人才会懂得如何生活,才会更加热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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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21 06:33 | 只看该作者
高迎春 发表于 2023-8-19 08:09
庄户人家,都知道草腰子的重要,拔麦子的时候,挑高一些的麦子,两缕麦子的头拧在一起,就可以捆麦个了。一 ...

感谢老师鼓励支持,感恩有你,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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