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块钱的鞋子

露渊

                                                                                                                              五块钱的鞋子
                                                                                                                                          文/露渊



        贫穷可以引出无尽的欲望，吞噬你原本的模样，也能化成动力让你认清自己的处境，一路向前。在这雨天，我想起了好多往事，包括那一双五元钱的鞋子。

        又是一个雨天，淋淋漓漓下了一夜，雨天容易给人带来坏心情，平时爱听的筝乐此刻也变得像青衣唱剧咿咿呀呀，好想去淋雨，多年前的往事历历在目。

        那年是我上学的最后一年，我很幸运地考进了初级中学。学校不是太远，步行一小时左右，那个时候没有钟表，判断时间白天看太阳的影子，晚上看星星，也看月亮的影子，遇到天阴就全靠体内的生物钟了。记得那是秋末，一大早上学就经历了一场大雨，那时候没有雨衣，用化肥袋子折进去一个拐角顶在头上当雨衣。

        以前我的衣服鞋子都是姐姐穿不上的，很是不合身，自从妹妹的身高超过我以后，我的衣服就是姐姐穿过妹妹穿，最后轮到我，剪去穿烂的边角，衣服倒是显得不长了，只是我记得很宽，裤脚剪去烂掉的地方只有短，我很喜欢，以前姐姐穿过的衣服又长又宽，尤其是裤子，我都因为裤脚太长而摔倒过好几次。鞋子更不用说了，好多时候我都情愿赤脚走路，可奶奶告诉我，女孩子是不能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赤脚的。我自小不爱说话，所以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时候的路，下雨的时候最可气了，我的鞋子老是掉，这样下去会迟到的，我很羡慕那些骑车子的同学，可羡慕之后我还是得自己走到学校去。

       就在这时，一个男同学嗖地擦着我骑着自行车过去，溅了我满身带泥巴的水，连眼睛都睁不开。可人家回头看看我，吹着口哨走了。我带着哭腔往前走，鞋子老是掉，我索性脱了鞋子提在手里。泥巴踩在脚下冰凉刺骨，我看见那些泥巴像泥鳅一样钻出我的脚趾头缝，脚底冰，脚趾头缝很痒，但是这样走起来比穿着鞋子快多了。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我长长地松了口气，像是走完了二万五千里长征之路。衣服上的那些泥巴也开始掉落，路上没有一个人，我赶快穿上鞋子，带着泥巴的脚穿进去，鞋子很合适，那一刻我居然觉得自己很聪明，我的唇角微微上扬，走路的时候鞋子终于不掉了。

        那天赶集，姐姐有了一双新鞋子。那时候姐姐已经十八岁了，可以帮父母应酬好多事情了，所以姐姐理所应当有一双新鞋子。那是一双红金丝绒的鞋子，样式很好看，姐姐一下子就猜出了我的心思。

        “来吧，给你穿一下，很合脚的。”姐姐说着拉我坐下，把鞋子穿在我脚上。可是它像一艘轮船，姐姐仰着头笑:“你看你，快点长大吧。”直到今天姐姐的鞋子一直比我的大四个码。我把鞋子拿在手里舍不得放下，我多么渴望自己也有一双合适的鞋子，即便它是旧的，甚至是烂的，合适就行。

        姐姐说那双鞋子是母亲花了五元钱买的，我莫名其妙地伸出手，五元钱，五根手指头，我天真地想，如果我的手指头能换一双鞋子，此刻我会毫不犹豫。


       我在中学读了不到一个月的书，鞋子给我惹了好多次麻烦。

       有一次体育课上，在老师训练跳远的时候，它飞出去跑到了同学的头上，其他同学都哈哈大笑，而那个同学却抱着头哭了，我跳到一半的时候，由于鞋子的举动就摔倒了，被老师罚站，在那里晒太阳，那一刻我渴望下雨，哪怕是最大的雨。飞出去的鞋子带给我的，不仅仅是被同学取笑的耻辱，更多的是来自秋后大中午，那毒辣的太阳对我的特殊待遇。一堂课下来，那些汗水代替了我的眼泪，遮住了我真正的内心。渴望一双合适的鞋子的那种欲望，超过了我生存的欲望。

        还有一次上早操，全校集合围着操场跑步，值周老师在中间，跟着节奏吹哨子，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老师吹，我们跟着喊，其他老师也在操场锻炼，这是集体活动，每天早晨的必修课。

        我那不争气的鞋子又闯祸了。它老是掉，那么多人三个一排，我根本不敢去提鞋子，我像个瘸子一样尽量用脚趾头扣着它，内心无比沮丧，渴望早跑快点结束就好了。可它还是掉了，我像是丢掉了一个大包袱一样，轻松地跟着同学们跑。

        “这是谁的鞋子？”跟在后面的老师说。我羞愧难当，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跑。可值周老师喊了声:“立定。”同学们瞬间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操场并不平整，有土块疙瘩，还有细碎的树枝，或是玻璃碴子。那个时候应该是没有袜子吧，反正我没有，所以老师紧急喊了声立定。

       “谁的鞋子，快过来穿上。”只见老师提着我的鞋子，走到操场中间说。

        我无地自容更不愿意出去认领它，它不但很不合脚，还开了两个洞，大脚趾和二脚趾老是探头探脑。

          “老师是她的鞋，她光着一只脚。”旁边的男同学直接揭穿了我。那一瞬间我恨极了他，是他让我丢了这么大的人，操场上面对的可是全校师生啊！

        “穿上吧，小心扎破了脚。明天能不能换一双鞋子？”老师蹲下去帮我穿上它，我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能有一双自己的鞋子成了我的心心念念，也成了我的生存动力。我想学着做一双鞋子，可是放学后我还要放羊，同时还要割草，还要写作业。那段时间能有一双合适的鞋子，占据着我的心。为了这个心愿，我向那成片的庄稼地里的粮食凝望，向天上飞过的鸟凝望 ，向那些忙碌的蚂蚁凝望，以此来淡忘我的欲望。我抓到一只蚂蚁，发现它比我惨，连一只鞋子都没有。还有我们家的羊，鸡鸭鹅都没有穿鞋子，此刻我的心情好了很多，至少我还是有鞋子的，即使它很破，很不合脚，但它还可以保护我的脚。忽然想起来，冬天的时候，我们家的鸡会把一只爪子收起来，藏在肚子上的羽毛里。好可怜的鸡，一定是冻坏了爪子，实在是无法忍受了，才那样取暖的吧。

         这样想的时候我心情好了很多，看吧我的鞋子它还很可爱，有两个小洞洞，我的脚趾头像只小老鼠探头探脑，夏天还凉快，我望着那些庄稼和天空笑了。

        还有一次体育课，老师教我们翻单杠，我本来就对这种运动有恐惧感，更担心我的鞋子会飞出去。失败是注定的，它果然飞出去好远。我的鞋子成了全班同学的笑料，我变得越来越自卑，越来越不合群。我害怕和同学们在一起，抗拒任何人靠近我，我生无可恋！

         还有那次课外活动，我们做活动，同学们你追我赶玩得很开心，也许是我跑的太快了，这次鞋子倒是没有甩出去，可是鞋底翻到了脚面上，我却摔倒了，我的眼角着地，血汪汪的一片，手腕也肿了好长时间，同学们笑声一大片。我恨不得扔掉它，赤着脚上学。

         开校大概一个月后我辍学了，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我连一双合适的鞋子都没有，更不敢奢望有一套校服。

         辍学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学做布鞋，问过姐姐后才知道做布鞋不但有好多道工序，还需要好多原材料，更需要手艺，想要一双鞋子，竟然有这么难。但我还是想要一双合适的鞋子。但在那个物质严重缺乏的年代，哪有多余的原材料让我练习做鞋子呢？所以在放羊割草的时候，最爱做的事情就是画鞋子。对，把脚踩在地上用树枝画鞋子。画好鞋底，把脚移开，然后在上面画各种各样的鞋面，最后看着留在原地的鞋子，带着失落的心情回家。

       十六岁的时候我终于学会了做鞋子，我做的第一双鞋子是那种最简单的偏带布鞋，夏天穿着凉快，做起来很简单。这一做就迷恋上了，所以姐姐妹妹的鞋子就由我来做，有时候还帮母亲做。做鞋子让我免去了去麦田地里干活晒太阳，我还学会了在姐姐妹妹的鞋面上绣我喜欢的花，绣麦穗。

        后来人们生活条件好了，慢慢的布鞋退出了人们的生活，但我还是爱做布鞋，甚至对布鞋情有独钟。它穿在脚上舒适，更有安全感。可它总归是被各种各样的市面上的鞋子代替，偶尔穿出去会被人莫名其妙地议论纷纷。

        生活好了，但是以前的鞋子留给我的阴影一直都在，以至于现在的我，碰到合适的鞋子就爱买，而且同样的鞋子喜欢买两双，因为那双爱飞的鞋子，带给我的不仅仅是自卑，它是一个时代的印记，是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努力生存的根本。




                                                                                             

高迎春

在那个贫穷的年代，小孩子的鞋子总是破破烂烂的，能够床上一双合脚的新鞋子，就成了心中的奢望。我小的时候，鞋子总是前面开洞，脚底开洞，我们嫌弃母亲做的鞋子不结实，母亲就抱怨我们不是穿鞋，而是吃鞋。
读了你的文章，感同身受。

露渊

高迎春 发表于 2023-9-1 09:21
在那个贫穷的年代，小孩子的鞋子总是破破烂烂的，能够床上一双合脚的新鞋子，就成了心中的奢望。我小的时候 ...

感谢老师第一时间的支持鼓励，文字路上感恩有你，问好老师。

兰玲

那个年代的五块钱，很贵了，好文，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