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芦花鸡和蒲扇

何叶叶

　　奶奶的芦花鸡和蒲扇

　　文/何叶叶

　　奶奶从东北来承德时，把家里的两只芦花鸡装进土篮子里，手里还拿着一把蒲扇。

　　奶奶可是个讲究人，坐火车之前头梳得溜光，还抹了发油。特意穿上了平时不舍得穿的，父亲给她买的粗尼格子西服上衣。但手里拿着的是一个老旧的蒲扇，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那是一个乍寒还暖的春季，火车里人很多，各种气味充斥。奶奶不停地扑打着扇子，引来无数人窃窃私语。奶奶可不在乎谁说啥，自顾自地扇着扇子还哼起了二人转。在她哼起歌的同时，她屁股底下车座下面的竹篮摇晃起来，里面传来了“格格格”的鸡叫声。她停止了歌喉，弯下身去看，她的篮子里面是两只芦花母鸡，两只鸡挤在一个篮子里，被绑着腿，不停地挣扎着。乘务员走过来说，要拿走鸡。奶奶和乘务员吵吵了起来，最后奶奶亮出底牌：“我老儿子就是这辆车的司机，我们坐车都不花钱，带鸡咋了？”

　　乘务员听到奶奶提了老叔名字，只是说了句：“看好你的鸡，别让它们乱叫，影响其他旅客。”

　　奶奶听了乘务员的话，急忙把篮子抱进怀里，用手不停地轻轻拍着它们，还时而给它们扇着扇子。

　　来承德父亲和母亲主张带上奶奶，我和哥是极力反对的。母亲说：“反对无效！你们的奶奶必须跟着咱们去承德。”   父亲也说：“承德是避暑山庄，冬暖夏凉的，皇上住过的地方说啥让你奶奶也去见识见识。”

　　奶奶放心不下爷爷，本也不想去。但我和哥是她从小一手带大的，她如果不去承德，父亲和母亲忙工作没时间照顾我们，她也放心不下我俩。爷爷说：“老伴呀，你尽管放心去吧！给孩子帮帮忙，过两年孩子大了，你再回来。”

　　奶奶说：“这么多年我也没离开过你和家呀，我真舍不得呀！”奶奶说着说着还抹起了眼泪。爷爷说：“咱们做老人的不都是一切为了孩子嘛，去吧，想我了、想家了，就随时回来。”
　　
         奶奶说：“那我去承德得抱着我的芦花鸡，拿着我心爱的扇子。

　　一路奔波，来到承德，还好的是那两只芦花鸡一路颠簸解开绳子一瞬还挺欢实。奶奶给它们撒了一把玉米粒接了一盆水，两只鸡吃着玉米粒喝着水“格格”叫着抖动翅膀来回走动着。这两只芦花鸡还是小鸡雏时奶奶去集上抓回家的，奶奶选鸡雏有一套，她选的鸡一般都是母鸡多，公鸡少。家里除了这两只芦花鸡还有三只小黑鸡，这几只鸡经过奶奶的细心饲养，都开始下蛋了。只是那两只芦花鸡能抢食，所以长得大一些，而那三只小黑鸡比较弱，下蛋也没芦花鸡大，也不着调不说，还经常私奔跑邻居家下蛋。为这个奶奶没少和邻居生气。而那两只芦花鸡就比较专一，每次隔三差五下蛋还从不去外面下。奶奶就比较偏爱这两只芦花鸡，即使它们随地拉屎，奶奶也不舍得打一下。而对那三只小黑鸡，奶奶没少用棍子抽它们，但小黑鸡不长记性还是经常跑邻居家下蛋。细心饲养也有一年多了。两只鸡养得好，也开始下蛋了。奶奶是过日子好手，鸡下的蛋不舍得吃都给攒起来拿到集上卖，卖的钱，一分分攒起来，留着家用。家里人口多，都在一个锅里吃饭，抡马勺，哪都得花钱。奶奶操持着这个家很不容易。

　　这两只芦花鸡每天养在院里，父亲还给它们搭了鸡窝，苦麻菜冒出芽时，母亲还和奶奶去后山挖菜给它们吃。这两只鸡也争气，来承德两个月后就开始下蛋了。有两次它们中有一只还下了双黄蛋，奶奶乐得合不拢嘴。每天晚上都会去摸摸鸡屁股，看看有蛋了吗？结果有一天半夜时，突然奶奶听见鸡不停地扑腾还叫，睡得正香的奶奶迷迷糊糊被惊醒了，她披上衣服就下了地，随手拿着不离手的扇子走出房门。借着月光，她看见一个人正蹲在我家鸡窝前，手里抓着一只鸡，另一只手去掏另外一只鸡。奶奶急忙上前，挥起手里扇子就冲那个偷鸡贼头上一扇子，偷鸡贼被扇子打了一下急忙站起身就跑，手里还拎着一只芦花鸡。奶奶在后面玩命地追呀，一边追一边喊：“抓偷鸡贼呀！放下我的芦花鸡！”
　　
          偷鸡贼跌跌撞撞地跑着，奶奶拼命地在后面追着。追出了几个胡同，奶奶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最后那个偷鸡贼实在跑不动了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说：“奶奶呀，你哪来的那么多的力气呀。我是真的跑不动了！”奶奶追到他跟前，一把揪住他也一下坐在地上说：“我好容易养的鸡，怎么能让人说偷走就偷走呀。”

　　偷鸡贼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他说他叫金宝，就在我家前村住。他和奶奶说从他打记事起，他父亲就经常打她妈。他父亲好赌，赌输了钱回到家就拿他母子俩撒气。后来还把家里的房子压给了赢钱的赌徒，在他们搬家那天，母亲说了他父亲几句，他父亲对她母亲一顿拳打脚踢。他母亲就趁他父亲去上厕所功夫，用一根绳子拴在窗框上在炕上吊死了自己。他母亲死那年他五岁，他母亲死后，他父亲领着他一个人生活，不再赌钱，每天没日没夜地跑长途拉着他。后来挣了钱还供他去学校上了学。最近他父亲病了，咳嗽不止去医院检查是得了严重肺病，住了一段时间的医院，出院时，医生说他父亲需要营养。可是他父亲住院花光了家里仅有的一些钱，哪还有钱给他父亲买啥呀。他父亲每天躺在床上，瘦成了皮包骨，于是他就开始四处寻找有谁家养了鸡，那天他发现我家鸡窝有鸡，就半夜来偷，还让我奶奶发现了。
　　奶奶听他说完，叹着气说：“这大半夜的，先和我去我家吧。明天一早我去你家看看，看看能帮上你们不。”

　　回到家，奶奶还让父亲给孩子洗了澡。第二天一早，奶奶拿了一些鸡蛋和母亲我们一起去了金宝家。进了屋，看见一个面黄肌瘦的男人正在厨房煮粥，他看见我们有气无力地问：“是不是孩子闯祸了？对不起哈，我病了一时没看住。”

　　奶奶说：“大侄子呀，不是呀。我们听金宝说你病了就来看看你，我们就在你邻村住。”
　　男人连声说着“谢谢”就要去给我们倒水，奶奶却说：“别忙了，我给你拿了一些鸡蛋，给你留下一些钱，让你儿子给你买只鸡补养身体吧。”

　　男人千恩万谢不停地说着好话，送我们走出老远。

　　那天后，奶奶做了好吃的都会让父亲或母亲给送去。一天黄鼠狼把我家一只芦花鸡咬死了，奶奶含着眼泪把鸡炖了亲自端着去了金宝家。金宝父亲说：“就一只鸡你们自己留着吃吧。大老远的还惦记给我送来。”

　　奶奶说：“自己养的鸡，哪舍得吃呀？母鸡对你身体好，你早点养好身体好撑起家的责任。”

　　夏天到了，奶奶不离手的是那把从东北拿来的蒲扇，她每天领着我和哥去花园遛弯都会拿着那把扇子，给我俩连连扇着，她说夏天蚊子多，见人就叮，蚊子就怕她扇子。我俩跑得快，奶奶就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喊着：“你俩慢点呀！”她步伐矫健，不错眼珠地盯着我和哥，生怕我俩摔着碰着。她说她看我俩比她以前养的孩子都累心，看我俩是一份责任，一份重任，马虎不得，不能出任何差错，不然没法和我父母交代。我俩睡午觉时，她就坐在炕边，用那把蒲扇给我俩扇着风，也别说，奶奶的那把蒲扇比一般的扇子扇的风大，瞬间会让满头流汗的我和哥不再感到燥热。即使她热得满头是汗，她也说她不热。

　　前院小明经常来我家玩，他相中了奶奶手里那把带风的扇子。他和我们商量：“我用大白兔奶糖和你们换你奶奶那把扇子咋样？”看着他嘴里吃的奶糖，我动心了说：“几块？”

         他说：“两块！”

        哥说：“两块可不行，我奶奶这把扇子是老货，老值钱了。最少三块。”
　　
       “三块就三块，成交！”小明咬着后槽牙说。
　　
        哥给我把风，我趁奶奶睡午觉功夫把她扇子小心翼翼偷了出来，给了小明。小明把手里攥出汗的奶糖给了我和哥。

　　奶奶睡醒觉发现扇子没了，急得满房间找，脸上流着汗，喊着我和哥说扇子一定是被我俩拿走了。母亲跑过来一边劝着奶奶别着急，一边抡起擀面杖。哥紧紧拽着我的衣角说道：“让小明拿走了。”
　　
        奶奶和母亲去了小明家，小明正要用剪子绞扇子上裹着的那块布。奶奶喊道：“住手！”并上前一把抢了过来。

        原来，这把扇子是奶奶和爷爷的定情物。爷爷以前在青海当兵，他们是通过媒人介绍才认识的。那年爷爷探亲回家，媒人让他们见了面，那天天很热，爷爷手里拿着这把蒲扇，两个人约着去看了电影。爷爷坐在奶奶身边不停地给奶奶扇着扇子。电影院看电影的情侣很多，他们看爷爷那么细心呵护奶奶，都羡慕地望着。从电影院出来，奶奶说：“我同意和你交往。”

        临分手时，爷爷还把扇子送给了奶奶，他对奶奶说这把扇子不是一把普通扇子，我在上面写了字了。就寻思如果咱们各自满意了，我就把这把扇子送给你，作为定情物。因为我愿意为你扇一辈子扇子！”

　　奶奶拿着这把扇子回家仔细看，上面有两个歪歪扭扭的钢笔字“惜缘”

　　奶奶说我和你爷爷过了一辈子了，无论贫穷富贵，这把扇子一直陪着我，虽然看着破旧些，但它是我和你爷爷的爱情见证。现在我来承德了，你爷爷不在我身边，我更应该把这把扇子保存好。”

　　奶奶自从和我们来承德就一直没再回东北，七十三岁那年因病去世。去世前她对母亲说：“其实我是最怕火化的，如果在东北我还可以土葬的。本来我多少次想回东北，但我又舍不得离开你们。在这儿子孝顺，媳妇疼爱我，我的孙子孙女离不开我。我也想回东北，也想你们的爷爷！只是我舍不得离开你们呀。我走后，你一定要把这把扇子给我放进棺材里，我要把这份爱带到那边去，这样我也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奶奶走了，一同带走了爷爷给她的定情物那把蒲扇。

陌小雨

芦花鸡我没吃过，不过蒲扇我用过。哈哈，拜读老师佳作，问好老师！

匡建华

从百度上找到芦花鸡，原来它是名鸡，还有保健作用。老师的文字中有许多芦花鸡影子，引出无数动人的故事，欣赏学习佳作，问好！

河西村夫

普通的芦花鸡和普通的蒲扇，里面却蕴藏着不一般的故事。芦花鸡的故事里有邻里和睦，守望相助的美德。蒲扇的故事里有地久天长的爱情。这些故事至善至美。

运涛涛

把善良的奶奶形象写得从屏幕里都能透出来，足见何叶叶老师笔力非凡！

何叶叶

陌小雨 发表于 2023-9-6 16:27
芦花鸡我没吃过，不过蒲扇我用过。哈哈，拜读老师佳作，问好老师！

问好小雨，感谢支持。敬茶

何叶叶

匡建华 发表于 2023-9-7 08:23
从百度上找到芦花鸡，原来它是名鸡，还有保健作用。老师的文字中有许多芦花鸡影子，引出无数动人的故事，欣 ...

问好匡医生，敬茶。芦花鸡是那种花色黄的。肥肥大大的

何叶叶

河西村夫 发表于 2023-9-7 13:22
普通的芦花鸡和普通的蒲扇，里面却蕴藏着不一般的故事。芦花鸡的故事里有邻里和睦，守望相助的美德。蒲扇的 ...

谢谢河西老师留字支持，问好。

何叶叶

运涛涛 发表于 2023-9-7 16:18
把善良的奶奶形象写得从屏幕里都能透出来，足见何叶叶老师笔力非凡！

谢谢运涛涛老师，感谢支持。问好

云馨

普通的芦花鸡和蒲扇，引发出一个个真实感人的故事，奶奶的形象倍感亲切，读来悦心。赏读学习了！

文珺

充满了温暖和爱的文字，有一种引领美好品德的力量，问好叶子

云廷

芦花鸡和蒲扇对奶奶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东西。
而鸡、鸡蛋也是爱与善意的凝结。
奶奶虽然走了，却把爱与善良传递给了家人。
拜读问好。

何叶叶

云馨 发表于 2023-9-8 17:33
普通的芦花鸡和蒲扇，引发出一个个真实感人的故事，奶奶的形象倍感亲切，读来悦心。赏读学习了！

问好姐姐。谢谢支持。敬茶

何叶叶

文珺 发表于 2023-9-9 21:40
充满了温暖和爱的文字，有一种引领美好品德的力量，问好叶子

谢谢文班班，祝好。敬茶了

何叶叶

云廷 发表于 2023-9-10 09:40
芦花鸡和蒲扇对奶奶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东西。
而鸡、鸡蛋也是爱与善意的凝结。
奶奶虽然走了，却把爱与善 ...

谢谢老师留字，问好老师。期待老师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