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愈是最好的良药

露渊

                                                                                                                              自愈是最好的良药

                                                                                                                                                         文/露渊



        也许爱写字的人都很脆弱吧，每次看到她，我都会有一种触电的感觉，更会在不经意间默默地注视着她，是敬佩，仰慕，更有一种爱莫能助的感觉。

        她在我们小区门口开着一家小小的杂货店，圆脸老是带着淡淡的笑容，披肩的头发随意地遮住半边脸，脖子向右歪着，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是发型的原因，一身素净的衣着更容易让人亲近。

         她是一位单亲妈妈，在这个社会上单亲妈妈并不罕见，但是她却有着不同寻常的过往。

        她儿子和我女儿年龄差不多，听邻居们说她儿子学习很好，大学毕业就留在了学校任教，和人们聊天的时候，她常常高兴地说，“儿子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和收获。”

         原来她来自农村，老公家境不好，家里弟兄们多，分家后住房和厨房总共只有一间屋子。而且弟兄三个住在一个院子里。弟媳妇为人尖酸刻薄，老是挤对她。为了孩子的前途，她和老公商量来到县城讨生活。

        她们感情很好，算不上是青梅竹马，但两家人差不多是一个村的，后来在父母的撮合下走在一起。他们有一个儿子，有共同的理想，把儿子供出大学，将来儿子有了吃饭碗，哪怕是砸锅卖铁都行。

         两口子都是能吃苦的人，老公有瓦匠手艺，在工地上班。为了照顾孩子她只有选择在一家超市打工，虽然工资低，但是按时上下班，能按时给老公和孩子做饭。

        那天她被安排到库房卸货，完了她骑着电动车往家走，结果在一处没有路灯的地方被一辆卡车刮倒。电动车滑出去，她侧身跌倒半张脸血肉模糊。可怜库房在郊区，这里连路灯都没有，更别说是监控了，肇事司机更是昧了良心，连车都没有停就跑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深夜浇水回来的村民发现了她，报了警，也叫了救护车。

        经过抢救她的命是保住了，可是半张脸却毁了容，而且由于胳膊严重拉伤，伤到了神经，从此她的脖子歪了，不论从正面还是侧面看上去，她的头就歪在右侧。

       昂贵的医药费，不仅很快花光了他们所有的积蓄，还借了巨债。超市也和她解除了劳务合同，伤势稳定后她就不得不选择了出院静养。从此她只能留短发，尽量遮住半边脸。出院不久为了生活，她就劝老公去上班，一家人要吃饭，儿子还要上学，在现实的压力下老公脾气越来越不好，慢慢的她发现老公回家越来越晚，而且好多时候都拒绝和她交流。

        那年儿子读初二，马上就要面临中考，为了不影响儿子的学习，她从来不和老公吵架。直到有一天老公彻底失去了联系，她也只是告诉儿子，为了给她治病，爸爸去了更远的地方打工，所以很少回来。可是现实是残酷的，很快那些风言风语传到了儿子耳朵里。儿子正是叛逆期，回家用仇恨的眼神怒视她，她只好告诉了儿子所有的现实，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儿子仿佛从那一刻长大了。从此再也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爸爸。那个男人就这样以一个健全人的身躯，带着劣质的灵魂离家出走了。

        可更多的困难需要面对，她的病情需要药物治疗，至于毁容恢复她从来没有想过。现在她连药也买不起了，不仅如此，还有债主已经来催债了。是啊，在这个现实的社会谁都不容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现在的她生活都是问题，她拿什么去还债？好在儿子只有周末才回家，平时一日三餐她都可以应付。

       那天是周末，天黑透了儿子还没有回来，她着急地在出租屋门口张望，心跌到了谷底。

        深夜两点多钟儿子终于回家了，只见他扛着个蛇皮袋子，看到她很是惊恐。

        “妈你怎么还没睡？”

         “你去哪儿了？肩上扛的什么？”她又生气又心疼。

         “妈，你放心以后我来养你。”儿子放下蛇皮袋子淡淡地笑着说，“我在夜市摊打工，这是摊子上的饮料瓶子。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丢人的。”儿子说着去扶她。

         “谁给你的权利？这么大的决定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很生气几乎是怒吼。

        儿子惊呆了，从小妈妈从来没有这样发过火，在他的印象中，妈妈一直都是那个和颜悦色，柔声细语的妈妈，他只是想挑起这个家，妈妈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不许再去打工了，周一正常上学，如果你不想以后没有妈妈，就去好好上学，挣钱是大人的事情，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妈妈说得很坚决，那种语气儿子是熟悉的，妈妈向来都是柔中带刚的人。

        周一儿子正常返校了，儿子读初三，她虽然残疾了但是不会让儿子有后顾之忧，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悄悄拿着蛇皮袋子奔走在各个垃圾点。她还没有勇气在阳光下走出去，她的右脸颊只剩下高高的颧骨，本来她的皮肤很白，可受伤的半边脸，却因为没有治疗和营养不良变成了青褐色，别说是别人，就是自己都不敢照镜子。可是她顾不了那么多，现实告诉她不但要解决温饱，还要供儿子上学，儿子是她唯一活着的理由，而她也是儿子学习和活着的所有动力和楷模。

       在超市打工的那几年，她时常想自己也开一家小型超市，老公也答应过她，等儿子考上大学，等他们攒够了钱，一定给她开家超市，可是那个曾经和她同甘共苦的人，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却人间蒸发了。她想到过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是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儿子，现在所有的亲人都对她避而不见，她把儿子交代给谁呢？现在她连死的权利都没有了。

        一开始她只有晚上才出去，慢慢地她用丝巾裹住脸等不到天黑就出门了。她有坚定的信念，不但要供儿子上大学，还要还债尽自己最大的力量，能还多少还多少，她相信总有还完的一天。

        习惯了别人异样的眼光，她不再畏惧阳光，努力地调整自己的心态。现在人们生活条件好了，垃圾废品也多，她发现捡垃圾比她在超市打工的收入还好，可是她不想让儿子知道她在捡垃圾，她怕给儿子带来负面情绪，毕竟谁愿意同学们知道自己有个捡垃圾的妈妈呢？

        她渐渐开始推销自己，到饭店洗盘子，麻辣烫后堂里打杂，到仓库卸货，到夜市上搬啤酒，清理早市上的垃圾，总之在她的心里没有干不了的活，更没有过不去的坎。

        儿子以优异的成绩考上本地一中，她更有信心面对所有的困难。

         一次儿子学校搞家庭摸底调查，那天儿子心事重重，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填表，尤其是家庭收入，和父母的职业，尤其是爸爸的职业。

         在儿子看来，如今爸爸这个两字特别刺眼，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了。

        妈妈看出了儿子的心事，她接过儿子手里的表格，笨拙地给爸爸职业填上城市建设者。可不是吗？她老公就是城市建设者，她有过抱怨，她不是神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间女子，她也需要有人疼有人爱，但是他却消失了。可是很快她就想通了，她不怨他，而且感激他留给自己一个这么优秀的儿子。很多时候她觉得老公才是那个可怜的人，辛辛苦苦半辈子，因为一场变故，失去了家失去了儿子，不管他在哪里都要从头开始。而自己才是那个幸运的人，她很感激老天对她的眷顾，更感激命运赐予她所有的苦难，因为正是那些苦难和老公的现在，让她更加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时光并没有因为谁的不幸停下前进的脚步，不知不觉儿子高中毕业了，而且以优异的成绩考取西安交大的名额。这个消息好像是宇宙赐予她的最强的生命力，她更加拼命地赚钱，儿子不但学习好，在她的影响下性格积极乐观，高考结束就在夜市打工，一天都没闲着，他在夜市摊有很好的口碑，“好小伙子，不像其他同龄人，只挣工钱，小伙子勤快，又有眼色啥活都干。”好几个老板争着要他，“小伙子放假回来给我干，我给你加钱。”

“给我干，给我干，我不但给你加钱，还给你加餐，各方面都照顾你。”他笑呵呵地说，“都好的，都好的。”

         都说好人有好报一点不假，四年来他不但以优异的成绩完成了学业，还争取到了留校任教的名额，谁都不会想到，四年的大学生活，他不但成绩优异，还攒下好多钱。而那些钱，不但有妈妈的血汗钱，还有他利用休息时间去打工，做兼职赚来的。

        安排好学校的事情他焦急地坐上回家的火车，他这次回家就是想带妈妈离开家乡，到他所在的城市生活。

        可是好多时候，不管人们再怎么努力，也跳不出命运的安排。当他风尘仆仆地赶到家的时候，姥爷中风瘫痪了。当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妈妈的时候，妈妈坚决否定了他的想法，“儿子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姥爷需要我。”妈妈的目光让他张了张嘴巴，又把所有的话咽下。

         他理解妈妈，他理解妈妈对爸爸的离家出走，理解爸爸走了以后，第一个上门要债的人是舅妈，理解这么些年来，那些至亲都躲着妈妈的所有原委。在他心里，也许这个世界上这些事情只有他的妈妈能面对，更能接受。

        假期结束了，他带着万般不舍踏上了入职的火车。转过身的那一瞬间这个大男孩再也绷不住了，站在过道里咬着嘴唇，任凭眼泪流淌。

        儿子有了铁饭碗，就像是宇宙赐予了她更多的正能量，她并没有松懈挣钱的事情。为了方便照顾父母，她把父母接回了出租屋，一有闲时间就帮父亲按摩。躺在床上的父亲一想起前几年对待女儿的态度，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几个耳光。

         老父亲中风很严重嘴角歪斜，吃饭往往是从这边喂进去，又从那边流出来，衣服天天都得换洗，母亲老了没有她的帮助，根本就没有办法照顾父亲。谁都说老人家活不过两年，可在她的照顾下父亲带着残躯度过了六个春夏秋冬，还有幸见到了她的孙子。

        有了孙子的她更加忙碌了，为了照顾瘫痪的父亲，她只能是挣更多的钱，虽然儿子，儿媳妇从来没有要过她的钱。她的手由于车祸，本来就不太灵活，日益繁忙的生活让她的手关节严重变形，可是从来没有见她叫唤过，更没有见她吃过相关的药物。她活着的目的就是照顾好儿子和父母，还有些不算什么的债务。如今儿子早就不需要她照顾了，而当年她所欠的账也快还完了，她更加感恩，感恩岁月的恩赐，感恩所有的遇见！

        “这世界上所有的遇见，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都是值得珍惜的，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她时常这样对儿子说。

        父亲瘫痪六年后去了天国，半年后八十高龄的母亲也随着父亲去了。可让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她的弟弟弟媳却将她告上法庭，向她索要老两口这些年的养老金和各种补贴八万元。

        这次她真的垮了，因为之前弟弟弟媳并没有向她提过这些事情。而她出了车祸借的钱也还清了。

      父母生了她们姐弟四人，可是自从她出了车祸，姐弟几个都躲着她，她很有自知之明，从来不向他们张口。可是父母接过来这些年，姐弟过来看父母都是瞅着她不在家的时候来，从来不跟她见面，她也从来打不通他们的电话。也许他们怕她借着照顾父母的名义，向他们要钱吧，想到这里她笑了，再大的困难她都熬过来了，况且赡养父母人人有责，不管父母怎么样对她，她怎么可能推卸责任呢？可是父母的那些养老金之类的，根本就不够父母的开销。这六年来赡养父母那些养老金确实开销了，姐弟几个从来没有提过啊，这次的伤害并不次于老公离家出走的那次。

        一个人在家躺了几天，她想通了，她的自愈能力总是那么强，还是那句话，这世界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可是被弟媳妇告上法庭，在她心里真的是很丢人的事情。

       那天她收拾得精精神神地带着仅有的五千元钱到了弟媳妇家，几经商讨，又给弟媳妇打下了七万五千元的条子，在弟媳妇家大半天，她没有喝上一口水。她不是去讨价还价，她只是劝弟媳妇撤诉，亲人之间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情。钱算什么东西？是的，曾经为了生活，钱让她没了一点尊严，钱更让她看清了人性，可如今那些缺钱的日子都过去了，比起亲情钱又算得了什么？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八万块钱又算得了什么？

        出了弟媳妇家的门她感觉无比轻松，天很蓝，云彩若有若无，连风的力度都是恰到好处的。可她不知道也想不到的是，在她身后弟媳妇正在对着她的背影吐唾沫，“看，你没拿那些养老金，怎么会害怕上法庭呢？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了。”

       如今她除了还债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她感觉从来没有过的轻松。儿媳妇是独生女，她那大孙子被亲家一家捧在手心里，她的心里只有感恩，她时时都想对着大自然感慨，这个世界真的很美好，老天对她真的太好了！

        是啊，父母善终了，儿子儿媳妇都是大学教授，孙子是掌心里的宝，她还苛求什么呢？

         十一国庆节儿子带着亲家一家来看她，坚决要把她带走，善良的她没有把弟媳妇起诉她的事情告诉他们，婉言谢绝亲家一家的厚爱。逛街的时候，儿子看好了现在的门店，谁知道他们意见不约而同。

       是啊，带不走妈妈，如今儿子完全有能力安排好妈妈的生活。

       店名是她取的，天红百货。这个名字在她脑海里存留了好多年，曾经她以为这终究只是她的一个梦，真的没想到儿子帮她实现了。天是儿子的名，而红是她的名字，这个世界上儿子是她活着的所有理由，也是她所有的动力。在生活中，她是儿子的楷模，儿子更是她的楷模！

       是啊，漂泊了大半生，她该有个安身之处了，现在她不但有了自己的小店，儿子还给她办理了公租房的手续。

        十月八号，她的小店在亲家和儿子的祝贺下成功开业了，晚上亲家一家开着车依依不舍地走了。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她笑了，是感恩，不舍，更多的是对所有的遭遇的那种释怀！

       是的她已经没有了眼泪，不管是感恩，还是面对与亲人的分别，又或者是无法言说的苦难，她都没有了眼泪，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就是眼泪，尤其是她的眼泪。

       转身，天红百货闪闪发亮，其实她还是有一点点私心的，这个名字老公也知道，善良的她一直以为，老公的离家出走都是她的错，如果她不出车祸，老公也不会变成人人痛恨的那种负心人。

        她时常想着如果老公现在过得好，她不会有什么内疚，如果老公过得不好她不会原谅自己！如果有一天老公无家可归了，路过这里恰好一抬头看见她的店名，她相信老公会知道她的用心。她甚至想象着和老公一起走在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

       可是，老公你在哪里呢？如今我已经还清了所有债务，儿子也已经成家立业了，如果你在多好！

       夜深了，小店的灯还亮着，也许在外漂泊的老公永远也不会想到，善良的她在这座城市，永远为他亮着一盏灯。

        多年来她的小店在这座城市里是开门最早，关门最晚的，这座城市里的消费者都这么说。

        有人说她爱钱如命，有人说她有福不会享，也有人说她傻，还有人说她之所以这么拼，是穷怕了。对于这些流言蜚语她选择一笑而过。

        是的，她是穷怕了。她想挣更多的钱，只是想帮助更多像她一样落魄又无助的人，尤其是亲戚姐妹之间，那种无助的绝望她经历过，所以她不想这种事情再发生在任何人的身上。她是爱钱，但她从来不挣不义之财。

        在这个文明的社会，竟然还有人光明正大的用各种套路骗钱。

       有一次深夜，她实在是没有睡意，心想着与其睡不着倒不如就在店里守着，毕竟她没有一点人际关系，这个行业利润太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超长时间地守着。

        那次的两个大男人，总共拿了她二百多块钱的东西，还趁着她装货的时候，一个人和她说话做掩护，一个人偷走了她三天的营业额，那次她总共损失两千多元。说不生气是假的，可是最终她还是想通了，她觉得那两个大男人好可怜，身强体壮竟然会靠着深夜坑门拐骗过日子，真的是可怜至极。她虽然损失了财务，但是她有一颗积极向上的心；她虽然残疾了，但是她的心理并没有随着身体的残疾而残缺，所以她才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露渊

高迎春 发表于 2023-9-15 08:37
一个女人，面对社会投射给他的种种不公，她都用自己的坚持和毅力给克服了。她就像疾风暴雨中的海燕，她就像 ...

感谢老师鼓励支持，感恩有你，早上好！

高迎春

一个女人，面对社会投射给他的种种不公，她都用自己的坚持和毅力给克服了。她就像疾风暴雨中的海燕，她就像屹立山峰的青松，用坚强战胜了自卑，战胜了贫困，她是一个平民中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