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邱天 于 2023-11-1 13:27 编辑
我是一具浮尸
文 / 邱天
被人从村尾电站大坝打捞上来的时候,我结束了一段身浮碧水、仰望蓝天的美好时光。
干嘛呀,干嘛要终止我的旅游!
我很气愤,但是,我说不出话来。此刻,我就是一具浮尸。
一具有生命的浮尸。
“我家的小可爱哟,你怎么舍得离我而去啊!”一个哭声挤过围观的人群,撞击着我的耳轮。喊我“小可爱”的,是我家那位当家的。可他本应该跟他的情侣在一起亲热,怎么会出现在电站大坝救援现场呢?
赶来的警队干警驱散了围观的人群,保护起现场,唯独留下了他。警察问:“你是谁?是她什么人?”
他回答:“我叫许辉,是她的老公。”
“她怎么落水的?能提供一些线索妈?比如说,之前有反常行为吗?”
许辉支支吾吾:“这……我……我只能告诉你,警官,她患有抑郁症……”
天啦,他说我患抑郁症!我不敢相信,信誓旦旦说要维护婚姻的他,也会说谎话?
是的,他,许辉,是我的老公。
我的初恋老公,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子。
记得我大学毕业后,待业了一段时间。那天我去某公司应聘寻找工作,遇见了他,他是这家公司的部门经理。这次偶遇,风流倜傥的他看见了小巧玲珑的我。
“你想来公司上班?”他拦住我,毫不掩饰地问了这一句。
觉得突然,我慌忙应答:“嗯,是的!”
“我可以帮你。”他说话很随便,但眼中闪着光。
我看见他的胸牌中“经理”两个字,心想,经理是个官儿,或许他真的能帮我如愿以偿进这家公司就业。
他告诉我他叫许辉,然后跟我要了联系方式。
几天后,我接到公司人事部的电话,让我第二天到公司人事部报到。
这天,我在公司电梯前见到他,他正巧走出电梯,而我正准备上楼。他向我伸出右手,说:“欢迎你加盟公司!”我们第一次握手,就在我们第二次见面的短暂时刻。
他是何方神圣?居然轻而易举地帮我完成了就业的奢望?
之后,我们有了第三次、第四次见面——当然都是他约的我。无论在咖啡厅,还是花前柳下,他总是保持着一张可爱的笑脸。无疑,他这张可爱的笑脸,让我坠入了爱河。
我跟母亲说我谈恋爱了。母亲的脸上露出一丝阴影。
再后来,我跟母亲说:“老妈,恭喜女儿吧,我要结婚了!”
母亲的脸色大变,说:“喜凤,我的女儿,你,你还不能嫁人!”
“老妈,我都二十好几了,咋就还不能嫁人哈!”我笑嘻嘻地说,“放心吧,您的准女婿,公司主管,年轻有为。相信女儿的眼光哈!改天我带他来见您,您一定会满意的!”
“不是这个原因,孩子,你……你还不能结婚!”
“不是这个原因,那是因为什么?老妈,难道是您不愿意女儿出嫁?”
母亲慌里慌张关上房门,拉我到里屋,低声问我:“喜凤,你跟妈说,你来例假没,哦,就是来月经没?”
“月经?什么?”我一头雾水。
“我的傻女儿啊!你白读了十几年书,女人的生理现象你难道不清楚吗?”
“女人来月经,我知道啊。可是……”
“可是,你至今没有月经初潮!女儿啊!女人15岁之前就该有初潮,妈几年来一直关注你,一直想跟你说这事……女儿!你是石女啊!”
石女?我顿觉一阵昏厥……
母亲开始为我忙碌了,联系医院,找专家级医生。作为女人,母亲懂得女人的生理缺陷有多大的危害,特别在我陷入恋情,即将婚嫁时。于是,我经常请病假,跟着母亲四处求医。
请假的事,许辉是知道的。但是,这段时间他也忙,忙着竞争公司副总。我们见面少了,他也无暇顾及我请假的事。
几经诊断,庆幸的是,我的“石芯子”病状是“阴道不完全闭锁”,属可以治疗。母亲下定决心,不管花多少钱也要治好我的病。我也豁出去了,做了手术矫正,而且之后也能来月经了,虽然量少。而我做这一切,能瞒着许辉的都瞒着,切不可让他知道。
许辉竞争公司副总的事很顺利,他的舅舅是公司董事长,凭着这层关系,他坐上了公司副总的交椅。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天,他对我说:“小可爱,我们结婚吧?”
我心中一颤,该来的事还是来了,看许辉一副势在必得表情,我还能说出“不”字吗?
一连几天,母亲默默地操劳嫁女事宜,我看不见母亲的笑容。我默默祈祷,老天爷啊,您祝福我吧!祝福我这个可怜的女人!
婚庆喜宴高朋满座,公司员工来祝福,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许副总双喜临门哈!”
洞房花烛夜,许辉迫不及待帮我宽衣解带欲行房事……可之后,他突然脸色大变,猛然起身……
窗外明月高悬,新房内乌云密布。
房事让许辉感觉到不对劲,小可爱居然是……他怒火中烧。我小声抽泣着,说:“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我是……我们离婚吧!”
“离婚?说得轻巧!我刚当上副总,离婚这种丢脸面的事,让我怎么说得出口?你,你好自为之吧!”
他下了床,点上一支香烟,狠狠地撩下一句话:“即便这样,不为爱情,只为男人的尊严,我也要维护这该死的婚姻!我不会跟你离婚的!”
当晚,许辉在客厅抽了一夜香烟。
我捂着被子,整夜整夜哭泣。我知道,因为我的这种身体,是个男人都会恶心的。但是,既成婚姻事实,我还能怎么办?
白天,我乘坐他的车去公司上班,他当他的副总,我做我的员工,新婚的喜悦贴在脸上,卿卿我我只为了做样子给人看……到了夜里。他睡主卧,我睡客房,形同路人。
回门那天,我们没有回家。我电话里跟妈撒谎:“老妈,公司事多,我们不回去了。”说话声有点颤抖。母亲那头也只“嗯”了一声,听得出她的心情。
一天夜里,一阵嘈杂声,我开客房门看,许辉喝得烂醉,让他的女秘书搀扶着进了主卧。我掩上门,躺回床上。这些天早有耳闻,许辉跟他的女秘书关系升级了。可我又能说什么?
一连几天,女秘书都会在夜间出现在我家。我充耳不闻,将愤慨压抑心中。
之后,但凡双休日,女秘书冠冕堂皇走进我家门。在公司,女秘书恭恭敬敬喊我“夫人”,与人交谈时说到我便称“许副总夫人”。但是,她走进我家,则称我“喜凤姐姐”,说这样才亲切,更显“一家亲”。
我全忍了,始终无语。
这一天,阳光明媚,女秘书用钥匙开了家门,走了进来,看见我跟我打招呼:“喜凤姐姐,今天天气好,我跟辉哥哥去郊游,回家取我俩休闲装。”
我听了一阵阵作呕。
女秘书出屋时,我看见她手中拿着两套情侣装,扭摆腰肢走了。连情侣装都穿扮上了,真当自己是这家的女主人了?我朝她身后啐了一口唾沫。
我心情坏极了,索性不待在家,也出去走走。
秋高气爽,蓝天白云,天气真不错。大自然像是一位医术高明的心理医生,我走在阳光下心情晴朗了,方才的苦恼全抛到云天外。本姑娘“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我难得无忧无虑一回,索性玩个疯癫!
郊外,鸟语花香,我闻得花香,听得鸟语——花儿说:“女人是水,温柔而有力量。”鸟儿说:“女人是云彩,美丽动人,自由自在。”啊!多有诗意,沉湎其间,忘乎所以,我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啊!
果然有条河流!清清的河水静静地流淌,我听见了河水的歌声,仿佛天籁洗涤我的心灵。“青山绿水只等闲,红尘作伴随我心”。这一切该有多神圣啊!
站在河边,看看河水中我的倒影,仿佛仙女下凡。女人爱美,我本天生丽质,我是一朵花,我是一朵云彩,云彩漂浮水中,是的,我本该属于水……
我向河中心走去,毫不犹豫,走向河流深处。没有挣扎,听天由命,我浮起来了,轻轻地浮起来了……谁说云朵飘在天上,我仰面向天,云朵在飘,我也在漂,哦不,云朵跟着我一起漂……
殡仪馆的车子来了。我被抬上车,我被送往天堂。是的,通往天堂的路很近,况且可以直达。
我突然喊了一句:“老妈,我去天堂了,天堂很美,我很健康,老妈别挂念……”
(289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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