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范廷伟 于 2023-11-5 08:20 编辑
俗话说：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大意就是任何事物和人都不是一成不变的，人在自己的一生中难免会遇到各种各 样的变化和不确定性。这话确实很有道理。多年前，我和本村的赵氏兄弟两人弟闲来无事，找个由头，在小区附近的烧烤摊上凑了一桌，我们几人推杯换盏，东拉西扯，胡吹海嗙，把酒言欢，直接聊了个不亦乐乎，不亦快哉。
特别是聊到“山不转水转”这个话题时，他们每人分别讲了一个小故事，让我加深了对“山不转水转”这句话的深刻理解，一是故事虽简单却非常有趣，二是两个故事都有一定的教育意义。时光如水，往事如烟，这么多年过去了，对这两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却蕴含大哲理的“小故事”，我一直清晰如昨，记忆犹新。
赵甲兄讲的第一个故事，说的是上世纪八十年中末期，他和其姐夫开着农用三轮车，趁早晨凉快一些，去一百里开外的某城市卖自己家种的西瓜。城里人月月拿工资，大家手里活泛，一个上午时间，一车斗西瓜被人们挑挑拣拣，只剩下三、五个歪瓜裂枣。大热荒天，连饥带饿的，他们想这几个剩瓜也值不了几个钱，干脆自己留在路上当水喝算了。
行至半途，路经自己当地县城所在地，他们随便买几个包子，在县城北外环路边的法桐树下停下车来，打谱喂喂饥肠辘辘的饿肚子再继续赶路。这时，从远处来了一个戴蛤蟆镜的年轻人，眼如铜铃，胖胖的，敞着怀，露着满是带毛的胸脯，体格非常健壮，一脸横肉不说，手里还提着一把菜刀，类似电视连续剧《水浒传》中的恶人蒋门神那样，不同的是他还顶着一头黄色的蜷毛。
当他走近三轮车的时候，看到车斗内还有几个西瓜，便高声冲赵甲兄喊：“买个西瓜吃。熟不熟？”卖瓜的人不只是王婆自卖自夸，赵甲兄也概莫能外，他忙不迭地赶紧说道：“熟，熟，包熟！”赵甲兄以为这个家伙买西瓜是带回家吃的呢，谁料他当即就想吃上西瓜。“好，你说包熟，如果不熟的话，我杀了你！”这家伙恶狠狠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将赵甲兄和其姐夫着实吓了一大跳。
情况突变。赵甲兄趁着这家伙挑瓜的时机，抓紧将500公斤磅秤所用的那只最大的磅砣抓在手中，倒背双手，把磅砣藏在身后，以备不测。这家伙双手搬起西瓜，直接摔在柏油路上。看到这里，赵甲兄的心怦怦直跳，唯恐西瓜不熟惹来祸端。他把心提到嗓子眼上，磅砣紧握在手里，不等这家伙起身挥刀相向，赵甲兄手中的磅砣就会让他的黄色蜷毛立马变成红色鸟窝。
“嘭”的一声，西瓜裂开，露出鲜红的沙瓤，这家伙随着拿起一块，不顾吃相难看，兀自在嘴上胡乱啃着。看到西瓜熟得这么好，赵甲兄他们的心才算是又放回了肚子里。这家伙也不是真正的想吃瓜，纯属闲得没事找事，只是随便啃上几口，就用脚把剩下得几块西瓜踢飞了。他用手擦擦嘴，从裤兜里随手摸出一张十元的“大团结”来，扔在三轮车车斗内，提着自己的菜刀，像只螃蟹般大摇大摆地走了。
时隔几年后，这“蒋门神”当了一个棉花贩子，到我们村子附近的镇驻地棉花加工厂倒卖棉花，赶巧赵甲兄和朋友也去一起卖棉花。都说是“冤家路窄”，加之赵甲兄的眼光又特“毒”，隔着老远就把他认出来了。赵甲兄也纯属好事之人，想着过去逗一逗他，就带朋友奔他而去。“叭”的一下，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惊得他回头一瞧：“哎！你是谁？想干啥？”“朋友，你还认得我吗？”
“没有印象了。你是谁？”这家伙记性不大，忘性不小，早把几年前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了。赵甲兄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说话底气足了，硬气多了：“还记得那年在县城外环吃我西瓜，你要杀了我那件事吗？”经赵甲兄这一提醒，这家伙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好汉不吃眼前亏”“强龙不压地头蛇”等，或许一起涌上了心头，他当即“㞞”了下来。
这家伙很会见风使舵，随机应变，他连忙一个劲地点头哈腰，打躬作揖：“大哥，原来是您呀？我以前说的那都是酒话，您可别放心里去呀。”赵甲兄见这家伙作低伏小，谦恭有礼，也实在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趁机教育他一番而已：“朋友，请你记住这句话吧，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说不准哪天，我们还会相见的。”“那是，那是。”两人相视一笑，握手而别。
赵乙兄讲的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说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的一个初秋，我们当地的一个中年男人，用手推车和同伴们去百里以外的一家煤矿买煤，回来时路过一处山区，赶到中午时分，连饥带饿，疲惫不堪，他们就地在一棵老树下的阴凉处休息。推着装有一千多斤煤炭的车子赶路，体力消耗太大，渴得每个人的嗓子眼像冒烟一样。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人影也没有，实在令人着急，天热加心焦，可谓是热上加热，急上加急。
大树默默无语，头顶上的树叶也像静止了一样，初秋的阳光洒下来，还带着烈焰骄阳的灼热气息。路途远，出汗多，没有水分可以补充，连地瓜干窝头也难以下肚，人们苶得像霜打的茄子一般无精打采，百无聊赖。中年男人膀大腰圆，体格健壮，车子载重最多，出力最大，流汗最多。心急的他仰天长叹：“老天呀，赏口水喝吧！”正在叹息间，他觉得眼前一亮，树上的果实隐匿在树叶后面，不仔细看还真的难以发现呢。
这是一棵粗壮的老柿子树，望梅止渴可以，望柿止渴却行不通。中年男人他们来自平原地区，那时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农村里普通人家别说吃过柿子，有的人甚至连柿子的模样也没有机会见到过。中年男人不知道这是棵柿子树，从旁边找来树枝，蹦蹦跳跳，够够搭搭，从低处敲下一个果子来，还以为没熟好的果子和未上浆的青苹果一样酸点却能吃呢。他用手随便擦擦，拿起果子就是迫不及待的一大口啃下去。
“啊”，中年男人一声怪叫，直接把大家吓了一大跳。原来，这生柿子太湿阔（发涩之意），吃上一口便拖不出舌头来。正在大家惊诧之时，柿子树的主人不失时机地出现了。人家亮开嗓门大喝一声：“是谁允许你偷吃我家柿子的？”柿子树的主人是一位高个细条、长相清秀的中年男人，只不过人家扛着一把镢头，带着一脸的怒色。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应人家。这人冲中年男人喊道：“你吃吧，能把这个柿子全部吃掉我就放过你。”
“大哥，这柿子不好吃，我真的吃不下去了。”中年男人紧皱眉头，一脸的哭相，被人家一下子当场抓了现行，自知理亏，再就是这里无亲无故，人地两生，只得低三下四，把好话说尽，尽可能地求得人家宽恕。“大哥，我实在是渴急眼了，也不知道这生柿子不能吃。”大家也纷纷给中年男人帮话，瘦高个中年男人听大家口音，也得知他们来自远处的平原地带，通过大家的帮话，同时也知道他们偷吃柿子的缘由，就宽宏大量地原谅了中年男人他们。
知道他们这帮推炭的爷们，来回路程三百华里确实不容易，瘦高个男人将中年男人他们领到自己居住的园屋子凉棚下面，让大家喝得肚子饱饱的，又将大家随身携带的空水壶灌得满满的。大家在这里稍事休息，待到体力恢复，心情舒畅，精神焕发，元气满满，各自推起了自己装满煤炭的小推车，在夕阳西下、暮色四合的时候，赶回了处在平原上的那炊烟袅袅的温馨老家。
时隔多年后，在一个烈日炎炎的夏天，山区里的瘦高个男人去远处走朋友，骑自行车从远方的朋友家回来，那时农村基本上都还是沙土路，路上沙土非常暄软，自行车骑不动，逢着好路段，他就骑着自行车走一段；逢着孬路段，他就推着自行车走一段，顶酷暑，沐骄阳，行至一个绿树掩映、鸡鸣犬吠的小村子时，他已经是精疲力竭，人困马乏了。要命的是，他的嗓子眼里也像要冒出火苗来一样。当务之急，他想尽快找个地方寻水喝。
那时的乡村水井，多分布在村子外围的四周。瘦高个中年男人看到不远处的井台上，有一个身材健硕男人正在从井里往上提水，便把自行车放在一边，紧赶慢赶地奔他过去。“大哥，我是一个过路的，喝您口水行吗？”瘦高个中年男人两眼只顾着刚从井里提上来的新鲜凉水，都没来得及看一眼担水人的模样。世上的很多事，就是这样“无巧不成书”。担水人痛痛快快地答应：“喝吧。”瘦高个男人扳过水桶来，“咚、咚、咚”就是一阵痛饮。
“大哥，我喝饱了。谢谢您呀！”“不用谢我，你继续喝啊，把这一桶水都给我喝光了。”听到担水人这样的口气像是不怎么对劲，瘦高个男人抬起头来，十分不解地看着担水人，想从人家的脸上看出最后的答案。“大哥，我真的喝饱了，实在是喝不下去了”“你也知道喝不下去了。当年你不让我把那个湿阔柿子全部吃掉吗？”一听这话，瘦高个男人立即明白了，先是尴尬地不得了，随后两人又同时相视而笑了。原来担水人看他来到井边，一下把他认出来了。
两人说说笑笑之间，很快化解了尴尬，联络起了感情。看瘦高个男人当下的这个狼狈样，担水人很快拿出农村人“借浅还满”的热情劲，真诚相邀，把人家领到家中杀鸡炒菜，温酒待客，呼朋引伴，觥筹交错，着实热闹了一番。从此两个人、两家人关系走动得和亲戚一样友好。据说，他们两家人有来有往，走来走去，越走越亲，最后竟然走成了儿女亲家，成就了一段人间佳话。
那晚上我和赵氏兄弟酒酣耳热，大家醉意连连，感慨多多：山水不会相逢，江湖总有相见。两座山也许永远不会相遇，但是两个人没准什么时候就会相遇。就像现实婚姻中的“千里有缘一线牵”道理一样。人生无根蒂，飘若陌上尘。绝对运动中有相对静止，相对静止中也有绝对运动。人生在世，要有灵活变通的思维方式，与人为善，与己为善；与人有路，于己有退。这样想来，自然会对“山不转水转”这句话作出最为恰当、最为合理的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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