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琴漫自霞光里

远牵

听琴漫自霞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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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孙鉴侄昊鹏，因中央音乐学院古琴专业拔尖人才项目扶持展演，选在石家庄大剧院举办了这台个人专场琴乐会，名曰"不止于琴"，意寓昊鹏之琴境高远，不止于此。由对《广陵散》的窕远思慕而对古琴心怀祟仰，逢此良辰，于是揣兴前往，得享视听。

落座，但见舞美至简至雅。布景为白纱帷幔悬垂，主体是四幅白色擘书飘幅，如剑胆映照琴心，从右到左为"阳关一曲肠千断""满船清梦压星河""目送归鸿手挥五弦""君拭以琴见与"，长短句错落有致，以书陈情初显琴中意，而欲听曲中幽微玄妙，还需耳提面命，最好能同频共振，以期击触心弦，抚慰琴心，由是席间无不屏息凝神，听琴者的心境等待款曲缓缓注入……但见空静的剧场舞台之上，悬幅垂幔之下，唯一人，一琴而己。操琴者黑衫红裤，端坐琴台案前，俨然翩翩美少年者，琴人孙昊鹏也。此时台上打出灯光，白色纱幔被红霞漫空笼罩，"拂霞疑电落，腾虚状写虹″，其缥缈令人提思纷飞。忽然想起，石家庄大剧院之前身即是二十年前风靡庄里的霞光大戏院。那么此时，我与身边所有的人，一一此时的我们，不正如在霞光里恍然听琴吗？ 听琴霞光里，七支不同风格的古琴乐曲，听赏通感，心流如注，恍然怦然，可以回想。

首曲即是《广陵散》，此曲本由喜好赤膊打铁的雅人嵇康原创，奈何失传。今夕之广陵散，志在还原，续补魏晋绝响。此广陵己非今扬州，此散亦已散佚。想象中嵇康与此“散”有关的，除了他擅长“散”这一古曲体，又或散发扁舟，或服"五石散"与诸六贤放浪形骸竹林间？而其实，嵇康因作过中散大夫世称嵇中散，又自性萧散孤高，对权贵魑魅了无惧意，"君拭以琴见与"即是此曲为鬼神所受，本非人间所有的传奇之说。而嵇康令其绝传，也许是此散的最好去处，这也给明人朱权《神奇秘谱》及当代管平湖先生留下了充分的想象空间与再创作余地。此曲听来，七弦弹拨出的音域跨度极大，冲突感同断裂感与隐含杀气的幻灭感是嵇康放达不屈的人格水印，“纷披灿烂，戈矛纵横″，一种愤慨悲郁的浩然之气贯穿其中，击节摔打，最后咣然玉碎，曲散人终，广陵止息，而气存千古。

《秋鸿》是一首秋水长天之间的鸿雁传声。此曲有秋声之幽咽，有秋水之清流，临水照影，举足振翅，潺潺河洲，关关雎鸠，琴音里泛起有层次的波纹荡漾起伏，平静和谐的波上水鸟交颈欢舞，明快的拍打，琴音中鸿雁撩水而去，由低处直向高远飞升，雁侣成双，雁阵成行，飞鸿去处，迴音缭绕，知时宾秋，亢音奋飞，凌空远渡，在云端高处，亦在指尖细微间。秋鸿是继《广陵散》后篇幅最长的琴曲之一，听见高旷空阔，听见流畅自如，我却始终未听出怀才不遇之音，只听见好风凭借力，天高任鸟飞，感操琴之通达，手可摘星辰。

《阳关三叠》是一曲别开生面的古琴曲唱，又曰琴歌。此琴歌有别于现代人的吟唱调式，而是由宫商角徴羽五音调式统领。一袭白衣的歌者赵晓楠先生为主声，孙昊鹏琴音相和。其声唱曲高竣切，短叹长吁，多刚直偏能回转，足见名士的风标高致。阳关曲是一首离歌，而这首琴歌因古曲而唱，琴曲由吴景略在1930年打谱，是以古曲歌吟中再现唐人气韵，其豁达大气的格局，今人谱曲的缠绵徘侧多不能匹。这曲阳关三叠，声唱心和，琴人相契，殊是难得。

《大胡笳》一定与胡笳十八拍有关，一定与一个叫蔡文姬的女子有关。起音低徊，低到尘土里，尘埃里有黄沙飞扬的流离仓皇，名门才女波折的命运，呜咽嘶唤，颠踬奔突，骨肉分离，尘埃落定遂出清音。琴音又摹声痛哭，声多韵少，如泣如诉，嘤嘤呜呜，反复摧心，当生命的磨折在时间中愈合，最后平静收手，也是大不幸中的大完美了。胡笳之"大"，是由蔡文姬用饱蘸血泪的大智大勇并大爱谱就的。因为古琴，一个经受住了战乱摧折的坚强女子是如何让自己取舍，毅然走出人生极大的落差与伤痛而回归平静与幸福的，听，这古琴声里自有答案。

《泛沧浪》里有那句"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的微言大义。此曲琴声多抹弦，有如石子激起涟漪，琴音以慢动作荡漾开来，听见静水深流，空谷足音。听见天地籁动，舟行迟滞，清风橹动，逍遥无涯。本曲据说常作为南宋浙派琴家郭沔《潇湘水云》的序曲，意在表现“志在驾舟于五湖"的游子心迹，泛音飘逸，使琴声在世事飘零中渺世事若浮沤，消失于弱音渐无，这不也是生命的本然过程？

双琴《流水》孙昊鹏、杨茜联袂，以"高山流水觅知音"之双琴奏响流水的多重意象。自空山滴沥至江河浩瀚奔涌，其流水之势经高低跌宕，呈宛转的溅，流，回，奔，突，涌，有入潭清寂，清波缓缓，长龙吟啸，凤尾森森，擅于表现流水变化的轻重缓急，或涓涓细流，或激流勇进，手法行云，加入滚，拂，绰，注各种指上功夫，既有万千变化之情态，也有涵濡万物，荡涤尘垢，百折不挠的劲势。而双琴合奏，也恰如两处流水合作一处，特能表现单奏者不能达成的多样情境。

最后一曲《胜利操》使古琴具有了今天的现代感。我第一次知道有这个古琴曲，原来此曲由一代琴宗吴景略1953年谱就，重在表现人民争取胜利的来之不易与欣喜若狂。由刀光剑影般解放后挥舞的硬刚，有如"一道电光裂长空"的金石之音，而至无拘无束乃至疯狂般的凯旋庆祝，这种奔放欢腾的群众普乐与古琴自有的清高旷达迥异，但却另有独特的感染力。孙昊鹏把《胜利操》放在最后一曲，他坦言这是自己最真实的表达。

今年是孙昊鹏习古琴的第14个年头了。自2009年开始学习古琴，他一直希望开一场自已的古琴音乐会，今夕得以遂愿。没有中场休息，这个年青人以十足的精神气完成了整场琴乐演奏，其表现无愧于观众对他的偏爱。最后，钢琴管弦乐队友情助演，席上观众同时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一起摇摆照明制造氛围，给这场琴乐会加长了一个闪亮的镜头尾声。古琴音乐会结束了，人们在意犹末尽中缓缓离场；而台上少年风华正茂，琴音袅袅犹响，弹指缭绕霞光里……前路正当好，来日更可追！二O二三年十一月十八日记。

文字闪耀生活

美文之中听琴，余音绕梁。

喻芷楚

发在公众号上便不能算是原创首发，而是原创非首发。要不先撤了公众号？

草舍煮字

听到了，真是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