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莹莹子期 于 2024-2-5 20:15 编辑
这次从迪拜回来，照样是她独自打车回家，飞机上已经想到的结局。没关系！ 陈美丽靠在大床上，高举手机，二郎腿一荡一荡，深情地朗诵美篇的文字，精心挑选的照片伴随《千里之外》的配乐从四角幻飞。她拟好标题：走遍天下。下一站瑞士。然后狠狠戳了一下屏幕，把美篇发到朋友圈、亲友群、同学群，立马就来了一串秒评，还有羡慕的表情包。这是宣言。 斜挂的宽带皮包里装着银行卡、护照和身份证，随时随地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她从皮包抽出纸巾擦亮手机屏幕，点了一份外卖，开始刷抖音，微信不时传来呜呜的动静，朋友们争相点赞，陈美丽的心情简直不要太好，她忍不住摇头晃脑唱起来，学费玉清头微微上扬。跑调也唱。这时她发现朋友圈里有人晒了一副大红鞋垫，密密的针脚，一看就是纯手工制品。 她决定去阿尔卑斯山体验滑雪，当然要买一双厚底的旅游鞋，如果再加上一双手工的鞋垫，简直了！ 陈美丽换上休闲服，戴上太阳镜，设置导航朝西山脚下驶去。一上路，她的心胸风吹般地开阔。她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马不停蹄去国内和国外旅游。为什么不呢？别人可以享受，她也可以。这别人不是别人，而是李国平。李国平开了一个绿帮环保公司，带着美女广州深圳满天飞，说是工作的需要。 陈美丽每天接送孩子去老师家一对一辅导，怀揣着数字上涨的银行卡，买高档衣服买首饰，向朋友示意她是率先富起来的那批人。儿子考上高中，陈美丽时间多了，她去李国平的环保公司参观，办公桌挂满了男人在丽江古城和大草原的巨幅照片，那些地方她没有听过更没有去过。她想跟男人一起考察项目，去外面长长见识。男人说你不会电脑又不会说普通话，带上你其他人也不方便。 她悻悻地回到空荡荡的家，哗啦一声拉开衣柜，翻书似地把衣裙过了一遍，二十多条彩虹般的丝巾在衣柜里闪耀，只能让小区的大爷大妈欣赏。儿子不在家，她做饭也没劲了。李国平偶尔回来说她做的猫耳朵比指头还大，削的面比鱼肚子还厚。 自己有脚，银行卡里有钱，他能飞，为啥自己不能飞。 陈美丽摇下玻璃窗，放了一段轻音乐，风吹着她的丝巾和长发。她把车停在山脚下，村子不大，围墙和房子都是石块砌成。她问了人，沿着石墙相夹的小路走进了刺扎门，院子南边几畦蔬菜地吊着黄瓜豆荚，还有西红柿，女人坐在石榴树下一针一针纳着鞋垫，腿上放了一把五彩丝线。陈美丽敲了门边的木柱子，女人抬起了头，用针理理头皮，笑着把树杈倒过来钉上木板做成的方凳递过来，端上一杯薄荷茶。石榴树下都是薄荷苗，院里一阵清香。“这手艺只有上辈人会做。你多大了？” “我到年就四十二了。” “一个月能挣多少钱？”陈美丽看女人穿针引线，从进来到现在才纳了两行。她比自己还小三岁，一笑眼角皱纹此起彼伏，脸蛋黑红黑红的。 “一个月能纳八双。手工活，不挣钱。” “家里人呢？” “儿子在城里上高中。老公在石灰厂上班，中午就回来了。” 一只鸡从石榴树下跑出来，脑袋一点一点在脚边觅食。女人赶了一把，公鸡惊慌地窜到土墙根。山像巨人立在村子西边，没有高耸入云的楼房遮挡。这里的天很辽阔。 “去一趟城里不容易吧？” “没有去过，四十里路呢。”好可怜！一辈子蹲在山脚下，到死都不知道世界有多大。 陈美丽蹲在她身边，打开相册，指着自己穿泳装的照片说这是马来西亚海边，红丝巾飘扬的那张是莫斯科红场，雨中的塔尖是迪拜。“我运气不错，迪拜下了一场罕见的暴雨。”她不停地翻，有时候直接跳到朋友圈，念朋友们羡慕的留言。女人专注手里的鞋垫，礼貌地看一眼，赶紧忙手里的活儿。 “你对这没有兴趣？”陈美丽也是兴趣索然。 “那都是别人的。” “出去眼界就宽了，一辈子没有白活。” “眼界再宽也是别人的。” “……” “我守着院子，守着菜园守着大山，守着手艺，别人从城里过来，就像你去别的地方一样。” “那不一样。”女人没有一丝羡慕赞叹的表情，陈美丽有些失望，声音稍微抬高了，带了情绪，“别人能跑，咱为啥不跑。” “守在这里，他就不跑。”女人站起来，弹弹身上的线头，把鞋垫放在面前的小桌上说：“我去弄点豆角，南瓜，中午他回来要吃搓蝌蚪。” “他下班天天回来吗？” “准点的。一下班猴急猴急回来，进门就喊饿死了。”女人笑着取了个小盆一头扎进菜园里。 陈美丽拿起桌上的纳了一半的鞋垫想纳上几针，扎了两下针脚都歪了，她看看菜园里若隐若现的背影，眼前一针一针踏踏实实的鞋垫，想象那个男人一身白灰，骑着脏兮兮的摩托，从刺扎门里冲进来，喊着“我饿了。” 她突然不想去瑞士了，滑开手机，在通话记录找到沉到海底的李国平拨了出去。手机老半天接通了，李国平说他在昆明，刚回到宾馆。 疑问气流般冲上头，她想质问到底和谁在一起，却狠狠咽了一口唾沫，控制了自己的暴躁。半天不说话，李国平在那边说：没事就挂了。 “等等 ，我给你定了一双手工鞋垫……”
| 
浙公网安备 33010802003832 )
发表于 2024-1-16 15:37
收藏
发表于 2024-1-16 16:24
楼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