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与甜菜相伴的日子

露渊

                                                                                                                       那些与甜菜相伴的日子

                                                                                                                                                         文/露渊




         时光匆匆而过，如今的甜菜几乎是消失在我们村庄，就拿我们的子女来说都不知道甜菜是啥东西，别说它的用途了。然而在我的记忆中，甜菜它不仅仅是我们种植的一种粮食作物，而且几乎是我们的救命稻草。


         我的年少是在贫困相伴的年代度过的，那时候甜菜虽然产量不高，可是每家每户都愿意种植，因为甜菜苗只要长到五片叶子开始，农民锅里的饭就有了绿色。过几天还可以奢侈地掐来炒着吃，凉拌着吃。在那个年代，整个冬天和初春，家家户户的饭都是白水面条，最多有些葱花，条件好的葱花可以用油呛一下。

         甜菜一般在种完苞米后就可以种植了，种子下地十来天就会慢慢出土，那些细嫩的芽顺着熟土的缝隙钻出来呆头呆脑地看世界。此时的大地还处在一片小半的沉睡中，春风给那些沉溺在黄土中的万物，狠狠地助了一把力，不几日大地便有了淡淡的绿意。

          甜菜种子一旦发了芽，就无法安耐心中的喜悦与好奇，为了快点看到光亮的世界，好像是在日夜兼程。

          从最初的细叶很快拽着它的姐妹们闪亮登场，为了给它松土和除草，我们拿着铲子紧靠着它的身躯，像蚯蚓一样一遍又一遍地伺候着它。

          看到我们对它如此上心，甜菜也努力地回报着我们。很快就长成花朵一样大，等它的叶子增加到七八片的时候，我们家的饭就有了绿色。

         甜菜叶子吃起来甜而细腻，一开始只是用来下饭，等到气温上升，它便长得很快，我们就可以拿它当菜吃，每次回家的时候，都要掐好多甜菜叶子，拿回去洗干净了，可以凉拌，也可以炒着吃，有时候是素炒，有时候奶奶还会加两个鸡蛋来炒。嫩绿的甜菜叶子，加上红色的干辣椒，再配上嫩黄的土鸡蛋，吃起来真的是色香味俱全。

         等到五月份的时候，甜菜叶子疯长，父亲说甜菜丰不丰收看它的叶子长势就能决定。叶子旺盛说明甜菜长势旺盛，这个时候不但我们有菜吃，就连我家的猪也是长膘的时候，而整块地的甜菜叶子更是减轻了我们铲猪草的负担。在甜菜地里干活回家的时候，掰几捆甜菜叶子回去切碎了喂猪，父亲说甜菜叶子含糖量高，猪吃了肯上膘。

          过了五月份甜菜地里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活了，那些淘气得死里逃生的草儿，心惊胆战地环视四周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实在是让人不忍下手。只不过它生不逢时，为了我们的甜菜，为了不让它的子孙繁衍，我们不得不对它痛下杀手。

          七月份的甜菜地主要是防虫，由于此时温度高，甜菜叶子勾肩搭背，那些害虫便趁机肆意繁衍。那时候防虫，没有什么农药，主要靠的是炕土灰。

         记得父亲说过，炕土灰是经过高温杀菌的，它本质细腻，撒在甜菜地里不但能起到杀虫抗菌的作用，还可以当做上好的肥料。

        撒炕土灰要在中午饭过后，父亲说此时的气温高，那些细腻的炕土灰不会腻歪在甜菜叶子上。主要是高温天气把那些甜菜叶子几乎要烤化了，叶子大多都是耷拉着脑袋，炕土灰很容易落入甜菜根部和甜菜心尖尖，这样更利于直接杀害那些害虫和病菌。

　　八月份的甜菜地里是忙碌的，甜菜底部的叶子开始发黄，也是那些残留害虫的窝点。

        父亲带着我和姐姐开始穿梭在甜菜地里，清理那些发黄有斑点的叶子。清理那些叶子，不用任何工具，只要用手掰就行。那些叶子也有脆嫩变的柔韧，用力大一点会伤了甜菜根，小一点它黏着甜菜根掰不下来。

         父亲和姐姐猫着腰，露出半截子脊梁骨，嗖嗖嗖地往前走，这些甜菜叶子可害苦了我，越急越赶不上他们。

         腰疼得厉害，我气呼呼地拽着它们双手使劲一掰，天呐，我竟然将一颗甜菜直接连根拽了下来，只可惜此时它还没有我的拳头大。而做贼心虚的我却自作聪明把它悄悄地插入土中。

         我被父亲和姐姐甩出一大截子，一只手扶着仿佛马上要断掉的腰，一只手擦着汗看向父亲和姐姐，只见他们像闪电一样，两只手双管齐下。一次性能干两行，动作娴熟而敏捷，一整行他们都没有停下来歇息。我远远地看着他们绝望而无助。

         无助的我抬头看向天空。天很蓝，那些云朵自由自在地俯视着我，我气馁地想着一些毫无边际的事情。也许父亲给我起名云朵，就是希望我的人生能够像云朵一样吧，可是我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云朵呢？一时间苦恼占据了我的整个世界。

          姐姐对我的包容仿佛是超越大自然的，她用慈爱的目光看向我，那目光中有怜爱更有担忧。然后从地的那头开始猫着腰，双手并用刷刷刷向我迎过来。那些叶子发出沉闷的嚓嚓嚓的声音。我擦把汗，带着几分惭愧，学着姐姐的样子迎向她。

         此刻太阳直接毫不客气地直射我们，烤着我的脊背烧疼。沮丧和愤怒占据着我的心，尤其是我的腰，干一会儿活不能直接直立，要慢慢地才能站直。让我很疑惑的是姐姐和父亲的腰为什么就不疼？人为什么非要有个腰呢？

         父亲看着我无奈地摇摇头说，“云朵你去把这些叶子抱出去吧，剩下的有我和姐姐来掰。”

         听到父亲这样说，我的腰马上好了一大半，我像只小鸟一样开始奔跑在甜菜行子和田间道之间。

         奔跑起来就感觉有了风，每次放下甜菜叶子往地里跑的时候，我都会把两只胳膊呈平行状，假装自己能飞的样子陶醉着，有风轻抚着我的头发和胳膊，那种感觉真的让人很享受。

        那些掰下来的甜菜叶子，是要拉回家的。一部分挑选出来切碎了当做猪草，剩下的喂羊，最后直接枯黄斑点多的，我们放在墙根底下把它们晒干了，冬天就成了羊羔子的美食，还可以用木棍敲碎了，用开水烫好当做猪食。

         所以整个八月份的甜菜地，几乎都是忙碌的。那些需要清理掉的叶子不能一次性清理干净，否则它会影响甜菜的正常生长。虽然在农家肥的催促下，甜菜是长大了，可是它硕大的果实并不压称。父亲说清理烂叶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每株甜菜至少要保持十片以上的叶子，以此来保证它能把甜菜所需要的养分和水分，从土地里的吸取出来。

　　清理那些叶子需要三遍才能完全清理干净，接下来就是再次撒炕土灰，那个年代没有口罩，我们用头巾蒙住嘴巴。学着父亲的样子，用箩筐端着满满的炕土灰撒向甜菜地。整块甜菜地被灰尘覆盖，灰尘落满了甜菜地，也落在了我们的裤脚和鞋子上。但是看到长势喜人的甜菜地我们毫无怨言，有的只是无尽的欢乐。

        过了三四天，父亲带着我们拿着锄头向甜菜地出发。父亲说要把这些炕土灰深翻在甜菜地里，那些残留的害虫存活率才能几乎为零。那些艰苦又拥有着纯真的岁月，一直陪伴着我，写到此处，我的腰和手指关节又开始隐隐作疼。

         父亲脱掉中山装，在手心里吐了口唾沫，两只手交叉搓搓拿起锄把子，苍劲有力地开始伺候甜菜地，姐姐尾随父亲，嚓嚓嚓往前赶去。   

        我望着这绵长的地头发呆，最终心不甘情不愿地学着他们锄地。

       父亲说，这次锄地要尽量深翻，不但能起到杀害病菌害虫的作用，还能彻底清除那些溜生的杂草。我绝望又无助地看着父亲和姐姐飞速前进，机械式地拿着锄头，一下又一下往前走，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反正最后都是父亲和姐姐来干，我干与不干仿佛都无所谓。这样想着我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

       秋后的太阳俗称秋老虎，往往太阳大的时候风也变成了小气鬼，不知道躲在哪里凉快去了。太阳毫不顾忌地炙烤着大地，仿佛就在我们头顶上，不论你怎么埋怨它都会笑眯眯地看着你，真的是恨不得找块布把它遮起来。

        等到忙完了甜菜地里的活，我们家苞米也成熟了，一株株半干枯在田地里，耷拉着脑袋，干枯的胡须裹住了嘴巴，看着我们偏心伺候那些甜菜，真的像极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样子。

          苞米对我们的报复是实质性的，它们趁着我们由于无法忍受大太阳的直射，而扔掉头巾甚至脱了外套，用它干枯的叶子直接化烂我们的脸和胳膊，汗水趁虚而入，那个揪心的疼啊，真的是恨不得把它们一顿镰刀割倒，说难听些就是直接杀了它们。

         收完苞米那些伤口子还没有长好，尤其是胳膊上的，衣服一碰就疼，钻心地疼。

         十月末就开始挖甜菜了，挖甜菜的主要工具是锄头。看到丁香一样的我，父亲直接赦免了我。但是我也不能闲着，提着箩筐把父亲挖下来的甜菜提到架子车里，也可以用化肥袋子背。

        最让人高兴的事情就是整个秋天我们都不用饿肚子了，烤着吃苞米棒子，烤着吃甜菜，我们老家把甜菜叫做糖萝卜，有时候实在禁不住它的诱惑也可以生吃，脆甜可口让人爱不释手。

         挖回去的甜菜还可以蒸着吃，洗干净后，切成丝，用干面粉拌均匀了放在篦子上蒸半小时，一股子香甜气味让人直流口水。

        如今甜菜几乎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虽然大家都知道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白糖中的主要成分就是甜菜，但是现在的年轻人真正认识甜菜的肯定不多。

        种植甜菜已经成为过去式，但是与它相处的那些点滴，将永远伴随着我走过整个人生。



                                                                                                               

高迎春

甜菜，从下种到收获，是辛勤的汗水，迎来了甜菜的收获。文笔细腻从容，可见庄户人家种地并不容易。



就无法安耐（按捺）心中的喜悦与好奇
叶子直接化烂（划烂）我们的脸和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