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寂寞

萧子吟

   有一个年轻人，开朗、乐观、健康，有一个温柔贤淑的妻子，有一个懂事乖巧的女儿，还有一份赖以糊口、在多数人认知中足以自豪的工作。抛开工作生活之余，神奇的是此人还略通文墨，时常能够赋文仿效先秦诸子行诸于“晦涩不堪”的笔端，“知乎者也”抑或于“平平仄仄”的唐宋文人韵脚，他更是如数家珍笔耕不缀，更为吊诡的是，我也许是他生平寥寥可数朋友之中的之一。

   年近中年，他时常自嘲曰“行走中悲观的文艺中年”。文艺青中年暂且不论，此子嗜酒当是朋辈中的公论。对于一个酒徒来说，也许暮色降临前的一刹那，最能勾起腹中的酒虫以及那满怀的不合时宜。

   春色渐起，正是惊蛰时分。离家咫尺的隔壁小区，佝偻着背的孙二伯夫妇俩叮咛着带好随身物品，回去路上可别落下了。他陪笑着灌下一次性塑料杯中残余的雪花啤酒，边擦着嘴巴边陪笑着起身告辞。

   夜色正浓，绵柔的春雨在路灯映射下显得格外细腻。他仰面朝天、哈欠着跟我打趣今天是你的运气，在下从来敝帚自珍，独享小酌的个人情趣，此方天地不足与外人道也。

   古人云：酒乃钓诗钩，亦为扫愁帚。惭愧的是，作为朋辈间的我却无法斟酌于一二。晚间于水沟深浅踩踏、细雨飘零间云：酒肆不在于大小，独酌的况味哪怕是狂朋怪侣遍布亦不能夺其颜色。

   此子进而诡辩曰：花开看半，酒醉微酲，独酌也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其一不可酌于清晨白昼，当乃暮色渐笼、晨曦未明之时，但凡晨雾翕开天光大亮之时，那是再也喝不下去的，只会头疼欲裂，此乃天时；其二不可酌于商场闹市以及熟人出没之地，列外看官要知姑苏城内城外，不论冬令夏暑，但凡是雇人帮佣的店堂之内，但凡超过晚上9点，必看店家伙计催促的脸色，我辈浸淫孔孟之道久矣，必然是万不能做出此等下作之事的，此为地利；其三不可酌于身体抱恙之际，不可曲身于喧嚣狂言之徒周遭，独酌乃确幸之事，当择角落背光之处，目朝门厅，此乃独酌之不二法门，上可观各色人等，下可避免拼桌之烦，此乃人和。

  我尝试总结他的独酌哲学，也就是说独酌的好处在于好比一头蹒跚于戈壁滩上的鸵鸟，在一望无垠之处深深把脑袋埋藏在炙热的泥沙里。同为酒国中人，我并非是说那些行径类同于逃避或者说是寻求某种排解烦忧的方式。35岁的他端起着酒杯，在还未开怀的当下又举起继而放下。

  我知道他的意味，独酌于小酒馆也并非是一味的为了省钱。当然，窘困或者说是吝啬的行径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小酒馆赋予更多的是自然。所谓“自然”，在我看来归咎于这几个方面，总结来说就是便宜实惠，老婆夫妻店没有人来管，他又喜欢寻找那些生意看起来似乎不是太好的小店：我明白他的意思，对于一个书生气的人来说，他既然选择了这些小店，假若独酌的时间长了，店里生意又比较火爆的话，他势必是不好意思坐得太久的，按他的话来说，每当遇着这种尴尬时分，他总会含含糊糊的叫上老板抑或老板娘（当然了，这类店里通常就只有这两种角色），叫上他们再要上一份炒菜，抑或添上那么一小碟卤豆干抑或鸭脚鹅胗。“一叠小菜续上15分钟”，这是他酒国独酌生涯中常见的行径，作为朋友的我们来说，亦不知是喜是忧。

   好在另有远方的朋友说：这不是寂寞，这也许只是人到中年的某种彷徨！





                                        2024年03月05日 晚  于 苏州

高骏森

又见老师的文，甚喜。真的，在这里，老师的散文独树一帜，这种语言和味道，以及看待人事的点滴，有你独特的品味与思考。我特别欣赏。
春天了，江南好风景。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