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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青花渐】大风吹(第八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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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3-7 15:4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了了的了 于 2024-3-7 16:25 编辑

  《大风吹》

  我叫阿枝,我姐叫阿木。老爸老妈不知道对哪棵树有情结,我估计有老三的话应该就叫阿叶了。什么阿花阿果的,总比阿猫阿狗强不是。但我们姐妹的成长,一言难尽。母亲在我五岁时带着姐姐不辞而别。也难怪母亲不辞而别,酗酒和家暴父亲都占了。我从小就没有什么安全感。总感觉自己的人生在风里雨里。

  下一阵风你会在哪里?这是一个梗,我和我姐清楚,我那些一起混的朋友也清楚。

  我的亲姐在我三十岁那年才找到我,阔别已久,相聚一瞬。和她拥抱告别时我伏在她肩膀上,笑着说:姐,你是一阵风呀。她的家,在千里之外的H市,冬天的时候,冰天雪地。

  和姐分别的那晚,我和我的朋友喝酒,说起已经故去的阿灿,我们击节而歌,都是阿灿生前爱唱的歌。唱着唱着,我们都会轻轻哼唱一句:下一阵风你会在哪里?一边反复唱,一边反复喝酒。后来每当我们喝酒,那一句都是我们的酒令。

  其实,我姐是听说我离了婚才来找我的,她不难找到我,我并未离开家乡多远。一直没来找我,姐的心,也是有点狠。

  但我知道,姐的生活并不比我容易。虽然我住过桥洞,住过地下室。姐在和母亲过了一段颠沛流离乞讨为生的生活后,好不容易母亲和一个独眼的卖爆米花的男人定居下来。姐姐一个人承担了他们的晚年。对于我,亲情的淡漠,是早已注定的事。

  如果你问我,孝顺的男人好不好?

  我的前夫就是个孝顺的人。他什么都可以给他母亲,命都可以的那种。唯独一样东西,是不给的。那是一个青花渐大磁盘,市面上几毛钱买得到的东西,他宝贝得不行,不让摸不让碰。我曾经问起婆婆,婆婆淡淡地说:那是人家以前女朋友的东西,一个外地妹,不知丑脸好脸,跑来和我儿同居,我半夜收拾她东西扔门口,就剩了这个东西没扔,以为是我儿自己的。

  嗨,谁心里不住着个初恋呢?既然结婚了,我也就懒得管那么多。可我和他生不出娃,努力了五六年未果。

  那回我在阳台上晾衣服,就见着婆婆和她的牌友往家里走,各自提着一个菜篮子。

  “我说郑家嫂子,你家那口子还没起床呢?”

  “可不,能睡得猪一样。”然后婆婆叹了口气,“再能睡也睡不出个崽。”

  然后她抬起头,和我的目光碰撞,闪电一样裂开。

  “下午两点打牌,叫那张家小婶娘别和你对家了啊,我来坐你对家。”说完低着头进了院子,不再抬头看我。

  我和前夫离婚基本没太多悬念,根深蒂固的观念,是撼动不了的,我是默默无闻的存在,不是台风。

  我想像一棵树,长在一个地方就拔不出来了。那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人生况味。

  于是我结识了现任,没多久又步入了一段婚姻。我们依然没有孩子。

  2019年的冬天,我和朋友喝酒,当时又面临着离婚的危机。婆婆和老公说小叔子生了孩子,满月了,早早收拾东西回了远在江西的老家。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一句话,婆婆率先来一句:“我们要在那边过年了,你想回自己回,你不回去就自己在这边过年了。”

  那一次聚会之后,新冠接踵而至。我一个人在一座城里生活,数着呼吸,数着心跳。常常在夜里醒来,听窗外呜呜的风声。

  我不能和谁说话,哪怕是网友也不能。大年三十晚上,我和一个认识八年的网友聊天。聊完他给我发了一个晚安的自定义表情,是一个鬼脸关灯。难道他不知道疫情是会让人恐惧的吗?我默默把他删除了,然后没有和谁说过一句话。

  好不容易老公和婆婆才从老家回来了。重逢并不喜悦。

  他们开门的刹那,我在吃饭。婆婆不高兴地说:“只顾自己那张嘴,也不问问我们要不要吃。”

  问什么呢?他们回去一个多月,没有主动打过一个电话给我。

  我倒是试着打过几个电话回去给老公,接电话的永远不是老公本人。

  “茂贤在杀鸡。”

  “茂贤在煎豆腐。”

  ……

  董茂贤总是在忙,而平时在我身边,他只忙游戏。

  那天中午,董茂贤和他母亲联手,和我大吵一架。我落荒而逃。

  我只记得那天约了闺蜜玲珑喝酒,后来玲珑又约了谁我不清楚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睡了还是醉了,或是,死了。睁开眼的那一秒,也不知道是醒来还是还魂。

  听到敲门声,我机械地朝门口走去,打开门那一秒,有人啪的一下扔我脸上一袋东西。

  “你亲爸妈上辈子造孽,生了你这个东西,披头散发大半夜在街上鬼哭狼嚎。”

  然后那庞大的身影转身不见了。奇怪,那么硕大的身躯是怎么做到来去如风的?我愣在原地,如同聊斋片里被贴了符定住的妖怪。瞬间确定那把声音不是我熟悉的。

  我低下头看了一眼那一袋东西,袋子口没有系,蹦出一小包姨妈巾。那包姨妈巾如同一记闷棍,当头来那么一下,我裂开数片的神经才开始被震得彼此有联系。

  我明明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没来大姨妈。

  我呆呆地看着塑料袋里自己的衣服,再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穿着。碎花还不算,还是灰白花,皱巴巴的,非常宽松。就刚才门口闪一下的阴影,穿在我身上不宽松才怪!

  思维是疼痛的,因为记忆如千军万马杀到,但我没和它们厮杀,原因是我环顾了一下那间小小的卧室一眼,发现我不是在自己的卧室里。于是我赶紧换上自己的衣服,走出了那间卧室。

  说是卧室,实际上仅仅是个单间,一张变了色的布帘子隔着,里面仅仅放了一张床,挨床头的地方放了个大大的旧箱子,堆满了衣服,床上也堆了一些衣服。

  我终于看到了那女人,头发闪着光。你可别误会,不是因为年轻发质好有光泽,而是脏了,油腻的,在发光。她背对着我,正在房子外面的简易铁架上的炉子上煮着早餐。

  我在她身后,正在犹豫着如何开口和她打招呼。她一铲子一铲子哐当哐当地把面条从锅里往盘里招呼。然后经过我身边,眼睛都不带瞟我一下,把盘子嫌弃地搁桌上,我知道,她不是嫌弃盘子,只是嫌弃我。

  “快吃完了,饿死了没人替你收尸!也不看看自己,快要当人奶奶的人了,还出来买醉!”

  说完那话,她又去忙着熬猪食喂猪了,我才留意到不远的地方,铁皮和砖头搭起的一个棚子里,确实传来几声猪的哼哼。

  我由始至终没有机会说出一句话,在我吃完那小盘子面,走出门口,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那女人用力一推我“你还有脸说啥子,一句你也别说了,你当没有来过,你这傻妹子!”

  她一路推我,我的眼泪就掉了一路。

  泪眼婆娑中,我发现女人住的地方,是个废弃的工地,楼烂尾了,工地也废弃了。在平时,我是不会留意那些地方的。

  用我老公的话说,我是个跩得跟个九八二五一样的人。是不会轻易去留意什么废弃工地的。

  而就在普通得掉渣的某一天,我被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从昏暗的街灯下,捡到一个废弃工地。我感觉自己如一片垃圾,被大风刮到哪里就是哪里。

  有一件孩提时代的事情与这个我不知情的夜晚渐渐重叠当年我是不如姐姐得妈妈的心,原因是,爸爸打了妈妈,姐姐会哭着去抱着妈妈,而我会哭着跪着,求母亲把烂泥一样的父亲扶回床上去。所以我的衣服破了,母亲补得并不及时。有时候,我的裤子破裆了也不敢吱声,继续穿仅剩的没破裆的。那一回,我洗完澡望着三条都破了裆的裤子大哭。母亲也没有理我,继续忙她的活,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裤衩都没穿。怎么哭累的怎么睡去的一概忘了。屋外大风吹着,还有猫头鹰的哭声。我又冷又怕,伸出双手去抱母亲的大腿,母亲把我的手掰开了,说我的手太冷。

  二大爷的董茂贤,非跟你离了不可!可我此刻不必急着回家,离婚而已,急啥?我摸摸兜里,手机不见了。可意外地发现了兜里有几十元纸币。我出门从不带纸币的,从头到脚啥不缺,就缺一个心眼。

  因为我的缺心眼,人家董茂贤没少奚落我。

  “猪,又被卖了二百五。”

  “猪,这种朋友也交,没杀了你真命大。”

  刚和董茂贤刚压马路那会,两人经常玩牌,输了往身上贴纸条,纸条上甜甜蜜蜜的一律情话,我老输,身上老被贴满情话。所以董茂贤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拿下了。有时候着急出门和朋友约个饭,还被路人偷偷笑话,身上的字条惹的。

  2018年的冬天,正当我和董茂贤的感情青黄不接之时,他居然破天荒送我一个翡翠手镯。直接把我好不容易长了点的心眼又掐没了。

  我将那个镯子开开心心戴了一年,人家说什么人养玉玉养人,我和那镯子谁都没养谁,人家问我什么货,我说石头一块。不过一年多我没没和董茂贤吵过架,我笃定他是爱我的。

  直到那天,一个娘们拉着我的手说妹子我看看你的玉镯,感觉水色太亮了,然后她认真捏着我的手镯看了又看,一边看一边皱眉。后来抬起头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妹子这镯子不一般噢,回头问问买它的人是哪里买的。说完意味深长地笑了。

  回家后我就把镯子取下来放柜子里,没再戴着。董茂贤有一次握着我的手腕若有所思,但是他没问什么。时间沉淀过的失望与冷凉,一旦爆发就意味着毁灭。男人的真心是不用试验的,爱你的时候全是真情流露,可男人的假意却全是伪装。董茂贤,装得很像。

  我将陌生女人留在我口袋里的钱买了烟,就在废弃工地不远的一个池塘边上,独自一个人坐着抽烟。时而发呆,时而傻笑,时而掐着自己的肌肉无声而疯狂哭泣。直到夕阳一点点消失,我才回到那个我一直称为家的地方。

  直到那一秒,我才记起我出门时没有带钥匙,还穿着拖鞋。

  董茂贤打开门的时候还不停拍着双手,嘴里还在嚼零食,一副悠闲而无所谓的样子。

  我径直走向卧室,想着找到银行卡,把它们给冻了,免得手机绑着卡,被转账。银行卡居然不在它们常在的位置。我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

  就在我把银行卡从董茂贤羽绒服内兜掏出来的那一秒,发现他静静地站在我身后。

  “你找银行卡干什么?”

  “我想冻了它们。”

  “我已经冻了。”

  我怔了,他绝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知道我会丢手机。

  想到那的时候,把他撕成千万片的心都有了。

  我这边想着和人非离不可,人家那边是蓄谋已久的劳燕分飞。

  “阿木,你昨晚就不够意思了,说贤哥来接你了一个人跑了,这不,手机都落下了。”

  闺蜜玲珑手里扬着我的手机,门都不敲一下,就出现在我和董茂贤中间。

  “你瞎么甄玲珑,没看见我们在吵架呀!”

  甄玲珑一眼望向董茂贤,吐了一下舌头。

  玲珑是我的小学同学,跟我有多好呢?反正她觉得我跟她是很好的,吃了油腻东西还用嘴往我白色衣服上蹭。

  此刻我却不想理她,离婚要紧,她暂时不重要。

  下一阵风,我真不知道在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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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3-7 15:49 | 只看该作者
向各位老师们学习。这里初来乍到请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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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发表于 2024-3-7 16:10 | 只看该作者
终于等到了第八棒。情节环环相扣,对话鲜活有趣。学习你,了了。我给你加了分,你可以用来给伙伴们加分。
4#
 楼主| 发表于 2024-3-7 16:29 | 只看该作者
秦皇岛简枫 发表于 2024-3-7 16:10
终于等到了第八棒。情节环环相扣,对话鲜活有趣。学习你,了了。我给你加了分,你可以用来给伙伴们加分。

谢谢亲耐滴!忐忑而来呀,确实忐忑而来。
5#
发表于 2024-3-8 11:40 | 只看该作者
这个第八棒写得真不错!故事和文字都很好,可见作者的文学功底了不得!这个老师能进太虚是难得的人才。
6#
发表于 2024-3-8 12:03 | 只看该作者

k

本帖最后由 欧阳梦儿 于 2024-3-8 12:31 编辑

明明就是小说的样子嘛。谁说这不是小说,不是好小说,我跟他急!
语言的情绪始终饱满,娓娓的叙说掌控故事走向。不错
7#
发表于 2024-3-8 14:46 | 只看该作者
很好的小说。
首先说结构,能驾驭这种结构的人本身他的脑回路是极为复杂而又清晰的,一反平日读过的那种大平铺小穿插的那一类,通篇是跳跃的,似乎不连却又似断实连,这给人的阅读体验便是刺激,是一种克服了表面断续之后的小小的成就感。其次是语言,小说的语言应该是独属于小说的,他的文学性不同于散文更不同于诗,但文字背后应该藏着味儿,比如这一篇。
人物是立得住的,也是活在文字里活在读者眼前和心里的。
姐姐,前夫,婆婆,闺蜜,还有父母那不占太多篇幅却极有意味的片断,关键是这些片断不是独立的,作者似乎刻意经营一种乱中取胜的效果,他好像是狡猾的猎人,又好像隐于幕后的导演,看着观众蒙蒙的傻样儿,他衔着烟斗在旁边得意。
这文章真值得猛敲一锤子,加分吧。何况还是新朋友。
8#
发表于 2024-3-8 14:57 | 只看该作者
这是前几棒中情感最饱满的一篇,这接力棒绕了一圈终于从回到了尘世,前几棒都是在寻找人生的真谛,火虚幻,或迷离,或归隐山林,只有这篇终于落到了现实,作品很完整地体现了一个小女儿的真实情感,男人的背叛,婆婆的冷漠,家人的疏离,岂一个字伤感了的。只是这棒那个青花盘好像没看到?顺祝节日快乐!
9#
发表于 2024-3-9 11:04 | 只看该作者
一篇家庭伦理题材小说,女主人公的人设是,现实生活中很多女人的缩影。面临着亲情冷漠和家庭背叛等,她选择坚强,这是很有分量和高贵的。小说故事线复杂不乱,真实有启示。
10#
发表于 2024-3-15 15:26 | 只看该作者
耐人寻味的大风吹。欣赏。问候。叫阿木的好多啊。
11#
发表于 2024-3-19 18:40 | 只看该作者
了了这篇文,比刚发的初稿,经修改,模样完全两样,而且提升极大。语言、气息以及叙述条理性都非常好,然作为优秀短篇小说的份量,故事的轮廓呈现以及小说内核思想的构造,还要不停地加强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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