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有一种珍贵水果

高迎春

《红楼梦》里提到的各色水果非常之多，单就前八十回而言，就有十几种之多，诸如今天我们常见的桃、杏、梨、西瓜、橘子、柚子、橙子之类，在小说里都能找到它们的身影。

除了这些我们常见的水果，也有些在古代比较贵重的水果如荔枝，小说第三十七回特意交待说晴雯给探春送荔枝，要用缠丝白玛瑙碟子配着去送才好看，真是水果金贵，装水果的盘子都讲究，不比桃杏梨寻常之物。

《红楼梦》里写水果，不单单是写水果，更是巧妙的借水果写世故人情，伏人物结局。

第五十八回写宝玉病初愈，来到杏花树下，看到杏花已落，青杏满枝，因此联想到大观园的女儿家终有一日都要和邢岫烟一样，出阁嫁人，绿叶成荫子满枝，思量到此，不觉无限伤感，独自垂泪。

小说里写香橼，写佛手，则借此巧妙暗示贾元春的悲惨结局，暗伏巧姐后日与板儿的一段乡野姻缘。

小说前八十回写水果，基本上是一种水果只出现一次，至多两次，但是有一种水果，却在前八十回里先后出现了三次之多，小说里的人物还有数段和这种水果有关的对话。这其中，作者有没有特意借这种水果来含蓄表达水果之外的某种深刻内涵呢？



我们先来看看这水果是什么，它就是今天我们这些吃瓜群众再熟悉不过的——西瓜。

小说第二十六回，作者通过薛蟠之口，以近乎小儿的惊叹口吻对西瓜做了这样一番描述：“······只因明儿五月初三日是我的生日，谁知古董行的程日兴，他不知那里寻了来的这么粗这么长粉脆的鲜藕，这么大的大西瓜······”

这一段对于西瓜的描写，我们通过“薛大傻子”的一顿形容，其实还是不知道这西瓜到底有多大，以至于亮瞎了薛蟠的双眼。不过，通过薛蟠的这番自我炫耀之语，我们可以知道，在五月的时候，就有了西瓜，有了莲藕，以我们今天的种植技术和快捷交通，当然稀松平常，可是，在古代的北方之地，这个时节出现的西瓜、鲜藕，要么产自外国要么运自南省，这大约是薛蟠特意炫耀自得的原因。

西瓜在我国的栽培历史，一说在神农尝百草之时就已有之，一说是汉武帝时从西域传来，而关于西瓜最早的典籍记载则是五代时的胡峤的《陷虏记》：“遂入平川，多草木，始食西瓜。”

在北宋时期，位于辽国的北京地区一带已经开始栽培西瓜，但产量较少，是皇家果园里的珍品，寻常北地百姓还是难得一见。

西瓜在北京地区一带大面积种植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明朝，主要种植区域在京城南部及西南部，其中，又以大兴县、宛平县两地的西瓜最好，是皇宫内廷贡瓜。据《明史》记载，早在洪武元年，西瓜就已经作为供果出现在太庙。



既然明清之时，西瓜就已经被广泛种植，那么，这两朝的寻常百姓是不是也同步实现了吃瓜自由了呢？那倒也未必。

据《大清会典事例》记载，光绪元年中秋节，菜库预备慈宁宫西瓜432个，按照当时大兴、宛平二县的报价，每个西瓜两百文，相当于今天的四五十元一个西瓜，寻常百姓如果也是这价，与今天的榴莲车厘子不相上下，小民百姓的，一天造一个瓜怕是要肉疼。比不得今天的我们，因为有了吴明珠院士的巨大贡献，人人都可以实现西瓜自由。

这说的是清朝末年，在康熙年间，西瓜可就金贵多了。康熙帝常常将西瓜赏赐给大臣官员、七省官兵等，以示恩宠，至乾隆四十五年，六阿哥永瑢还将西瓜赏给六世班禅额尔德尼。由此可见，在康乾之时，能够作为君臣之间联络感情重要载体的西瓜，绝对不会是普通百姓人人可随意食之的烂大街寻常之物。

正因为如此，小说第三十六回，暑热时节，作者特意交代，王夫人等这里吃毕西瓜一事，以示富贵的贾府，在大热天西瓜可以任意食之。

小说第七十五回又写贾珍在中秋节前，为孝敬贾母，特意给贾母送来月饼和西瓜过节，结果贾母没瞧上贾珍送来的西瓜：“你昨日送来的月饼好，西瓜看着好，打开却也罢了。”



明清之时过中秋，月饼西瓜是必备之物，据明《帝京景物略》记载：“八月十五祭月，其祭果饼必圆；分瓜必牙错瓣刻之，如莲华。”

而贾母在大观园的这个中秋，想来过得是不开心的，贾珍送来的西瓜虽然表面上看着碧绿圆满，内里却差，正如她置身其中的这个偌大的富贵贾府，外人看着一片光鲜，鲜花着锦，内里却也如这西瓜，全然不好。更何况，眼下她正要迎来的中秋节，连一家子团团圆圆坐在一桌子热热闹闹吃个团圆饭都不能够，越发连这外表圆满的西瓜都不如，思量到此，怎不让年老的贾母黯然伤怀呢？

大户之家的富贵逼人，不是如暴发户一般直接体现在穿金戴银、身胖腰圆上，连走路都要横着走，连吃个包子都要百元起步，而是不显山不露水地闲闲体现在从端午到中秋，随时可以吃得到的小小西瓜上。

只是，这富贵终究如朝露黄花，一朝日出寒风起，零落成泥碾作尘。那吃不出香甜味的西瓜，那留不住的荣华富贵，那圆满表象之下的一次次危机，终有一日，累积爆发之时，顷刻间，满眼雕梁画栋、青春美人、无数爱恨情仇，全都化为齑粉。

作者：午梦堂主，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