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麦子熟了 于 2024-4-25 09:10 编辑
春天,总是深深的方好;夏天,总是浅浅的方好。春天太浅,就少了几分热闹。没有蜜蜂在花间吵闹,没有燕子在柳间鸣叫,没有春蛙在河中鼓噪。单有些淡淡的草色、浅浅的柳色,还是远远不够的。夏天太深,太阳就热过了头,晒得你蔫蔫的,就像失了水的树叶儿。苍蝇又来吵,蚊子又来咬。色彩也是一味地绿,缺了许多变幻的美妙。
最好还是这小满时节,太阳烧得恰到火候,比暮春红火了许多,又没有七月流火的燥热。穿一件浅色薄衫,任南风从袖口间钻进去,调皮的小白兔儿一般,在你腋下骚动不安。光着脚丫走在田野间,感觉泥土也是三十六度五,恰如少女的肌肤,温暖而又散发着淡淡的香甜。空气顺滑地流淌,不潮亦不燥,略略带一点初夏的滋润。似乎吐自十七八岁的少女的朱唇,柔和着植物的芬芳、溪水的清凉,还有鸟儿的羽翼划出的轻响。
原先青涩的麦浪,已渐渐泛起些金黄,自远方,一波一波向你荡漾,荡漾,荡漾。沉甸甸的,略略带一些分量,托举着毛茸茸的麦芒,痒痒地抚摸你的胸膛。你这强壮的身体啊,就来自麦田的滋养,有着诚实的小麦一样的颜色和品格。来,躺在麦田间,尽情舒展开局促的肢体,你就是这麦田的儿女,不忙不急,不离不弃。深深呼吸,长长吐气。将麦子的朴实都吸进来,将尘世的浮华都吐出去。对于世界而言,这朴实的麦子,比任何东西都有意义。这道理,最好在你十七八岁的时候就能明晰。在夏日浅浅里,抽出一根深深的思绪,就像麦子的根须,纤细柔韧,盈满温馨的水分和养分。浅夏小满之季,最适宜你来到麦田里。或坐或立,或轻松或思绪。回想麦子如何以柔软之躯,挺过严寒的冬季。体味麦子如何以朴实之躯,面对喧哗的夏季。默默将阳光熔进血肉里,熔炼出诚实的金子一粒又一粒。
其实浅夏才十七八岁年纪,而且还是个少女,也不宜老是站在麦田里思绪。该走出去还是要走出去,就像来自西南方的季风,在麦芒上走烦了,就抓住柳枝荡荡秋千,就追上云朵抚摸她白净的脸。要不就爬到谁家晾衣服的架子上,揪住一袭粉色纱裙摇摇晃晃。人家燕子飞得那么高,你也会迎上去撩一撩。人家姑娘生得那么靓丽端庄,你也敢跑上前摸摸人家的脸庞。像风一样的年纪,像风一样的身体,像风一样的情绪。在竹尖上唱一首歌曲,在浪尖上跳一支舞曲。嗓子清凉得宛若黎明时分,新来的布谷鸟在啼叫;身姿柔软得宛若黄昏时分,新抽的枝条在招摇。可浅夏的风总是在安静之中孕育着雷电,总是在温柔之中酝酿着暴雨。就像十七八岁的少女,柔声细语里也暗藏着些脾气,欢声笑语里也隐藏着点忧郁。
浅夏的花朵,也开得最为适宜。不象春天的花开得那么拥挤,香得那么油腻,花哨得令人目眩神迷。几株蜀葵零散地开在小路边,便足以驱散行者的孤单;一树石榴红红地开在小屋前,便足以燃烧村庄的夏天。那蜂蜜一般的香甜,也不知来自何处。酵母一般糅合在空气里,糅合在阳光里,让这浅浅的夏天渐渐丰满,渐渐迷幻。恰如一位小公主偷偷走出秘密花园,穿一袭浅色纱裙,温柔娉婷,睫毛上挂着夏夜的露珠和浅梦。你想走过去和她并肩而行,牵起那滑腻的小手轻声呢哝。而她却莞尔一笑,消失在远处的丛林里无踪无影。那林子里有几株枣树,正开着淡淡的细密的花朵。树下的打碗花开成喇叭状的粉红色,恰如几位少女正在吟诵田园诗歌。
没有蝉鸣,没有蝈蝈的叫声。只有几只喜鹊在树枝上跳跃,只有一只野鸡在灌丛间寻觅。树下的土穴里,有蚂蚁们进进出出。茅草的叶尖上,有蓝色的小甲虫静静趴伏。这初夏的树林中,最合适谈爱说清。大树后,隐隐的衣衫青青,裙裳红红。他们在窃窃私语些什么,只有那只紫色的蝴蝶才听得清。他们此时的脉搏,只有那只金色的蜜蜂才数得清。
这浅浅的夏天啊,宁静里又隐着微微的骚动,清爽里又孕着火红的蒸腾。除却了春天的吵闹,又未步入盛夏的喧嚣。用怎样的色彩都难以去绘,用怎样的文字都难以去描。少男少女的心思,你读也读不懂;浅夏小满的心情,你分也分不清。那铿锵跳动的心房和曲线玲珑的乳房的秘密,都隐藏在稠密的麦田里,飘逸的清风里,红红的榴花里和丛丛的深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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