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邱天 于 2024-5-9 09:07 编辑
夜雨 文/ 邱天
阙实听见夜间那场雨停止了流泪，又一阵漫长的等待，天空开始泛白了。他感觉黎明有些冷。
阙实强迫自己再躺一会儿，但总是难以入眠。一夜的胡思乱想，让他陷入夜的黑暗不能自已。这场夜雨是从凌晨2点34分开始淅淅沥沥的。他看了床头的闹钟，记住了这个时间。这个时间点，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有一只壁虎，正守着前方的一只蚊子。壁虎守着蚊子不肯下手，直等到蚊子展开翅膀的一瞬间，壁虎以一道闪电般的动作，蚊子成了它的口中美餐。
阙实感觉得到壁虎大快朵颐，甚至觉得自己肚子里也响起了淅沥雨声，显然是饿了。他下床走进厨房，寻遍菜橱，什么可以果腹的食品都没有。他很沮丧，回床躺下，这时候夜雨就像啼哭的眼泪了——夜空的伤感，或许跟人一样，是很难控制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天空也一样，天空想哭，就会让雨水来实施。
雨后的黎明越来越冷。阙实用被褥裹住身子，睡吧睡吧，天亮跟我无关！自从他走出高墙那天起，昼出夜伏，或者夜出昼伏，他的时间支离破碎了，劳教释放人员无所事事，跟行尸走肉有何两样？只有躺着，躺平了，也许是最佳选择。
他躺平了，学做死尸挺直，如果真的死去，一了百了就好了。可这时，电话铃声响了，他又“活”过来了，问：“喂，谁找我？”
“你是阙实吗？”对方反问。
“我是。”
“我们这里是榕树下居委会。请你9点钟到居委会来一趟。”
对方语气温和，而且用了一个“请”字，这让阙实有些不适应。人家“请”了，一定有事，得去。
阙实准9点走进居委会，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接待他。“叫我许主任吧！”眼镜男这样介绍自己，还向阙实伸出右手。
阙实有多久没有人跟他握手了，有些不习惯，双手贴着裤边站立着。许主任笑了，说：“别太拘束，走出那个地方，你可以重新做人，做个正常人。”
阙实听着这话儿，觉得心里很暖和。有多久了，他想都不敢想做人这个话题。
许主任简单跟他说明了找他来的原因：原来，居委会的残疾人福利厂需要招收一名仓库管理员，许主任第一时间想到最近才劳教释放的他，想让他试一试。
“仓管员工作强度大，我们想招一个年富力强的人，觉得你能行，就请你来了。你愿意干这个工作吗？”许主任看着阙实的眼睛。
阙实的眼中滚落两行泪珠。
残疾人福利厂是榕树下居委会直辖管理的作坊，为一家民营企业来料加工制作棉衣、被褥这样的防寒用品。工人清一色残疾人，或聋哑、或手脚有疾，但能从事轻微手工劳作，而产品打包、搬运、保管等体力活，晚上还要留守库房值班，因此需要一两个健康的劳动者。阙实适合做这项工作。
阙实穿上福利厂的工作服，随许主任走进作坊。工人们投来了友好的目光，他有了一种让人尊重的感觉。产品仓库与作坊隔着马路。许主任掏出钥匙打开库门，库房比较昏暗，打开照明灯，看清了码放整齐的成品包。之前的仓管员刘师傅回乡下了，因为他的妻子要生小孩，他得回去照顾。阙实想刘师傅一定是个能干的人，从成品打包码放井然有序可以看出来。
阙实从许主任手中接过库房钥匙，俩人对照工作台摆放上的计件账本，一一清点成品包确认无误，这样就是完成了工作对接。许主任告诉他，下午会有一辆皮卡车来运走这批成品到委托加工的那家民营厂。之后，作坊内加工好的又一批成品，就要打包入库了。
许主任交待完工作，再次强调说：“夜间值班时要提高警惕，库内物资虽然不是贵重，但还是会有一些不怀好心的人搞破坏活动。遇到紧急情况，你可以用值班床头那部电话，点击报警键，就会接通联防队的值班电话，请求援助！”
阙实心中明白，这就是自己的新工作，浪子回头改造做人，就从这里起步。他下定决心，要做出人样来！
许主任走了。阙实巡看库房，毕竟是福利厂，库房很简陋，砖木结构，靠里那堵墙，有砖块松动的痕迹，屋顶也有裂缝。他想，得跟许主任说说，找个泥水工修缮一下。
午饭后，库房前来了一辆皮卡车，跟车来的一位中年男子递过一张提货单。阙实仔细看了，按单清点了货物，让随车来的搬运工提货装车，他在一旁监工。
中年男子是民营厂来提货的，他递过一支烟给阙实，阙实表示不会抽烟，还暗示库房禁止烟火。男子笑了，说：“新来的？还挺认真的！”阙实点点头，没有搭讪。他认真清点货物，不敢马虎。
提货车装了货走了。库房外闪过一个人，朝阙实走来。阙实觉得来人面熟。来人先招呼了：“368，你也释放了？”“368”是阙实入狱时的代号。这一声招呼，阙实想起来了，来人是同一所监狱的“247”，约半年前释放出狱的“狱友”。
阙实原本不爱说话，见对方直呼收监代号更觉得打心里不舒服，便不理睬他，返身走进库房，想关上库门。
这位“247”跟了进来，说：“混得不错啊！出狱就找到工作了？”说着，也不等阙实答话，东瞧瞧西看看，在库房内走动。
这可不行，库房不允许闲人逗留，阙实下逐客令了：“有事吗？没事请出去。我要关门了！”
“247”一双小眼睛眨着，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奸笑，走出了库房。
成品运走了，接着有一批棉衣要从生产车间拉过来了。阙实负责计件、打包、存放。他一丝不苟地做着这些工作。他知道，福利厂工人都是残疾人，干活儿不容易，他们的劳动成果必须珍惜。他忙着忙着，不知不觉到了晚饭时间，可是活儿还没有完成，他不想搁下活儿去快餐店吃饭，饿一餐没有关系，在狱中服刑时，什么苦没有受过？现在有了工作，要对得起关心自己的人。
这时，一位外卖送餐员敲门，他看见快递单上许主任的名字。是许主任给他点的外卖啊！他内心热潮涌动。
所有的棉衣打包了，阙实将成品包整齐堆好。干了一天活儿，夜里一定好睡，他躺在值班床上，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涌上心头。他体会到了“浪子回头金不换”的真正含义。他微笑着进入了梦乡。
满山遍野的杜鹃花，一簇簇嫣红，像燃烧的火把。阙实穿行其间，花香扑鼻，神清气爽。他看见了杜娟，杜娟是他的初恋女友，只是那年高考，杜娟读书去了，而自己没有考取，待业在家，此后和杜娟失去联系。
下雨了，他听见雨水浇在杜鹃花丛的声音，由远及近，雨水熄灭了火把，眼前黑暗了。他从梦中醒来，雨声还在，淅淅沥沥的，就敲在屋顶上。是的，有风吹进来了，他连忙坐起来。他想起来了，库房里面那堵墙有砖块松动的迹象，屋顶还有裂缝，风是从那里吹过来的。他穿好衣服走过去。墙砖掉下了几块，这可不行，墙体松动成了危墙，会影响房屋构造的！现在得找什么来挡一挡，暂时加固一下。
感觉不对劲，墙砖还在继续掉，他听见了是什么敲击墙体的声音。很快，墙体出现一个窟窿，窟窿里出现一截铁棍，继而出现一个人头。不好！是有人在搞破坏！“轰”一声，墙出现一个大窟窿，一个人钻了进来，从微弱的光线中辨认出是“247”！
“你……你想干什么？！”阙实朝着他喊。
“老朋友，别着急着喊，有一位熟人想见见你！”“247”已经钻进库房来了。很快，跟着钻进一个人。
阙实看来人，吓了一跳，后面这个人，是监狱里的“773”。“773”是死囚犯，他是怎么出狱的？是越狱出逃吗？阙实记得很清楚，“773”有越狱的想法和动作，他觉察后向狱警反映了这个问题，“773”就被狱警严格管控起来了。可他是怎么越狱的？
“773”晃着铁棍步步逼近：“嘿，哥们，混得不错哈，挣大钱了？”“773”一脸奸笑。
“来者不善啊！”阙实心想着，步步后退。这家伙破墙而入，显然不是为了库房里的棉衣被褥而来，他是寻仇来了！得想方设法报警。对了，床头电话机有报警装置。他躲闪着“773”的铁棍，慢慢靠近电话机，摁下报警装置，联防队的值班电话迅速拨通将警情传了过去……
就在这时，他冷不防受到铁棍的击打，他看见“773”和“247”狰狞的面孔喘着粗气，朝他挥舞着铁棍。
阙实头部流着血，缓缓倒下，而耳边仿佛听见警车笛声，和联防队员急促的脚步声。
夜雨还在下，潮湿而且寒冷。天快亮了吗？天亮后兴许阳光明媚……
（3065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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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5-2 1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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