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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婆婆的百草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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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7-5 07:5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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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露渊

       阳历七月在忙碌中来临,今天是公休,安排好日常走出新城区。

        郊区的自然绿色,果然让人赏心悦目,墨绿,鹅黄,淡绿,粉嫩,梨白让人不论远眺,低眉,直视,甚至是任何角度都是满目生机。

         记得以前在乡下,每当这个时候,婆婆最爱干的事情,就是抱着她的孙子顺着渠沿走。

         她不是单纯的带娃溜达,婆婆有个爱好,许是与勤俭持家有关。

          她带娃溜达的同时,观察她所谓的自然百草药,像那些蒲公英,苍耳,猪耳朵草,车前子,野薄荷,马刺草,冰草根(是那种陈年老根),马刺花开过后的花绒,这些植物生长在哪里?而哪里的长势旺盛?哪里的没有农药污染?这就是婆婆遛娃的主要目的。

         其实在乡下,这些婆婆口中的百草药到处都是,婆婆之所以提前去踩点是有原因的,如果这些草是长在田间地头的,她老人家还要观察这块地的主人是不是勤快?如果是勤快人家婆婆会笑,但很快笑容又会消失,又怕她踩点好的宝还没到挖的时候,就被勤快的人给挖走了。

         但是懒惰人家地头的草又会被主人家用农药,三番五次地除根,虽然那些草,并没有影响他们家地里粮食的生长。整个春天和盛夏,婆婆就在这种看似悠闲,而又惶惶不安中度过。每天带娃溜达成了她雷打不动的习惯,我敢保证,除了我没有人能懂婆婆的那份焦虑不安。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那些被婆婆踩点的百草药,也在随着季节和湿度的变化而生长。

         其实每当春天来临万物复苏的时候,踩点那些草儿生长情况的不只是婆婆,还有好多老人。不过他们踩点是为了自家后院里的羊或者是牛,也或者是骡子和马,还有割猪草的也踩点。所以婆婆整天唉声叹气,惶惶不安。

        如果哪一天,看到她心爱的百草药中的任何一种草药被割走了,婆婆先是心里一惊,眉头紧皱,接着叹息,而后是带着孙子匆匆回家。拿着小马凳,抱着她的孙子,一边拍着哄孙子,一边借着拍孩子的声音,低声骂那些不知名的割走她的草药的人。

        “不知道他的窟窿(眼睛)在哪里瞅着呢,那是我先看到的草药。”婆婆气呼呼地叹口气接着又自言自语,“割草也不长眼睛,那是草吗?真的是个睁眼瞎,那是草药,你懂个屁。”婆婆摇着身子,不停地拍着孙子的小屁股,声音细细碎碎不仔细根本听不到。或许是怕别人听到,因为只要不是长在自家粮食地里的草,谁都有权利割。婆婆更不知道她的草药是谁割走的,如果是不惹事的人割走的,就算是婆婆当面吵吵几句也不碍事,大不了以后再不割这一块地方上的草了。如果是个爱惹是生非的人割走了,听到婆婆这样吵吵,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婆婆不吵吵心里不舒服,而且很不舒服。但是毕竟是妇道人家,儿子不在身边,也不敢惹是生非,只好坐在自家院子里,边生闷气,边接着哄孙子发泄一下内心的情绪。

         婆婆就这样发泄着心里的不舒服,忽然又记起什么似的,抱起已经被她哄到半睡半醒状态的孙子,匆匆忙忙地几乎是跑出去的。

        她肯定是又记起,在哪里踩过点的草药还在不在了?所以才走得那样匆忙,那样不管不顾。就连我跟在后面大喊几声,“妈,子涵瞌睡了,让我抱着他。”都没听见,就那样迫不及待,那样不顾一切地,急切地跑出去。

         好一会才看见她嘴角上扬,似乎是满意地回来了。一屁股坐在马凳子上,又是拍她的老腰,又是轻吟着胳膊疼,紧接着抱起懵懵懂懂的子涵左亲右亲,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我就知道老天有眼,总有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婆婆心情顿时好转又说,“那可是我的薄荷,他们懂个屁,割回去也会被他们家的牛给骂死。”说完又开心地逗她的小心肝,之前的闹心事在此刻才烟消云散。

                 日子在一个个日出日落中溜走,那些草儿,随着季节和气温的逐渐升高而日渐茂盛。

        婆婆的眉头也随着草儿的生长,紧皱又疏松。整个初春和盛夏,婆婆几乎在她踩点的那些所谓的,草药生长处走出一条路。

         割草的人没有要求,只要草儿长得旺盛就行,那些吃草的牛羊好像也不怎么挑食,也许是没有选择。它们的主人给什么,它们就得吃什么。如果吃不干净浪费了,或者是嫌弃草儿,不管什么原因,只要没有吃完主人给它的量,就是不饿。主人绝对不会惯着它,“你看你,还比我活得舒服。”王大爷骂他家的牛,“你才多大年龄?我都一把年纪了还得伺候你,知足吧昂。唉!下辈子我也不当人了,也让你伺候伺候我,也让你尝尝当老人的滋味,你就知道你有多舒服了。”说完狠狠地瞪了它一眼,叹了口气,弓着腰,拉着他患有风湿性关节炎的老腿走了。

         他家的牛倔强得很,在王大爷还没发完牢骚的时候就扭过头去,拋过去一个鄙视的眼神,仿佛用抵触的情绪说“我就不吃,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是的,如今的牛比人舒服,真的。

         人家都说三十年的媳妇熬成婆,意思大概是,熬成婆婆就舒服了,可我婆婆她就过得一点都不舒服。倒不是为了生计,就家里那几亩责任田也没指望她干点什么,就她那大孙子也只是白天庄稼地里干活的时候,让她帮忙带着。

         可她老人家就是闲不住,仿佛她的百草药是她的头等大事。

         挖百草药是有时间的,不是说它长高了就可以挖了,如果是那样倒是省事了。百草药要在农历六月初六这天挖的才管用,这是婆婆说的,“他们懂个屁。”农历六月初六婆婆精气神十足,头上裹着头巾,戴着大口罩,头一天晚上就把铁铲子用磨刀石,刺啦刺啦地磨得铁铲子一阵子鬼哭狼嚎。

        这一晚婆婆绝对是彻夜难眠,她的正房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好几次婆婆披着外套看月亮,即便墙上的石英钟不慌不忙地顺时针走着,她也不会相信,她只认得月亮和太阳。确切地说,是在等待东边日出之前的鱼肚白。

         一开始只是在院子里看,我估计等到天亮了她的脖子不疼是假的,肯定还会比平时长了那么几公分。

        后来干脆爬上梯子看,边叹息边看。有时还低声细语地说着什么,最后干脆坐在院子里等天亮,我家的榆木梯子,那晚遭受了婆婆无数次的脚踏手抓,续而发出咯吱咯吱地貌似反抗的沉吟。

          东方终于不再小气,稍微有了些淡淡的白。彻夜不眠的婆婆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神,从她急促的脚步声中听得出来她精神十足,像是整装待发的将军,带着她准备好的家当出发了。

         这时候院子里安静下来,沉沉的露水变成雾气,萦绕在整个院子里,也许就在此刻婆婆把她的瞌睡虫也丢给了我,上下眼皮和整个大脑失去了所有的意识,时间定格,整个村庄不复存在。

         突然院子里传来啥东西啪啪啪,我使劲想睁开眼睛,可眼皮子却不听我的,响声被我的耳朵拒之门外,院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从东方鱼肚白到太阳探头,院子里反反复复地,啪啪啪,铛铛铛,擦擦擦的声音时有时无。

        盛夏是庄稼人最忙的季节,即便是就这样被婆婆折腾了一晚上,天亮了不论什么原因都得起床,烧火做饭,洗锅喂猪,喂鸡鸭牛羊,然后把子涵交代给婆婆,扛着锄头上地干活,这不但是我的日常生活,整个出生在农村的人,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的。

         可今天不同,婆婆折腾了一晚上,她肯定骨头都散架了,估计现在还没回来呢。我窃笑着,看看胳肢窝里子涵均匀地呼吸,侧过头挨着他,眼睛又不听使唤了。

          “都啥时候了,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会享福,茶饭是门背后的,庄稼是人面前的,地里的草牛毛一样多,太阳都爬房顶了,还心安理得地躺着,真的是吃不操心的饭,不知道柴米油盐贵。”院子里传来婆婆的声音。

         我很佩服她老人家这种教育方式,全程不带脏字,用一辈子的生存经验,间接地让你为多睡了那么一小会,感觉到自己仿佛干了天大,地大的坏事,而脸红心跳臊得慌。

         赶紧悄悄起床,披着衣服,拖拉着鞋子,来不及洗脸,只在盆子里象征性地洗把手,就往厨房跑。

        锅里冒着热气,揉揉眼睛仔细看,为了让自己相信不是在做梦,特意揭开锅盖看,白色的面糊里有鹅黄的蛋蛋,还有云朵一样洁白的蛋清,墨绿色的野韭菜,这是农村人标配的早饭。还是不敢相信,可炉灶里还有没有烧完的炭火,红彤彤地,婆婆连洗锅水都用另一口锅,利用炭火温上了。

        脸红到脖子根烧得厉害,赶紧提起桶子往后院跑。

        那些鸡鸭,牛羊根本不理会我,一只只顾着蒙头吃,“简直都是些忘恩负义的畜生,除了吃还能干吗?”我悄悄地骂了它们,平时都是我喂它们,往常它们看到我可不是这个样子,至少会叫几声,亲热地跑过来,蹭蹭我的裤脚,虽然不像我的子涵喊我一声“妈妈。”但也让我很有成就感,而此刻这些吃货,真的是一帮子吃货!

          我扶住墙用食指提起鞋子,甩给它们一句,“等哪天子涵爸回来就把你们该杀的杀,该卖的卖了信不信?”却冷不防又被那只芦花鸡袭击,我生来最怕这些淘气的哑巴动物,要不是为了生存,鬼才会忙里偷闲地养活它们。

          跑出后院才发现一只鞋子掉在后院里,抬头就对上婆婆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唉!咋就碰上你这么个冤家呢?”说着她老人家起身去了后院,扔出鞋子的同时,后院里传出鸡鸭们慌乱的尖叫声。

         锅里的饭不烫不凉,正适合我狼吞虎咽,吃过饭洗过锅,准备好午饭的食材,扛着锄头就往田地里跑。

        “今天就在家带娃吧,一年就一个六月六。”婆婆声音明显温和了许多,“看守了大半年呢,不长眼睛的家伙不知道啥时候都偷偷割走了,还好他们不懂得啥是六月六的百草药,管用得很。你在家把娃娃带好,我去村子外面找,还差好几样呢。”

         话音未落下,就已经胳膊上挎着篮子,篮子里有袋子,铁铲子,肩头上扛着铁锨急匆匆地走出去了。

        婆婆一走我就成了家里的王,可转念一想,此时这家里除了还在睡觉的子涵,就是后院那帮忘恩负义的哑巴动物也没谁了。鸡会追着我跑,那只公羊也会,只有我家的牛虽然生得高大,可它最老实,除了发情期,其他时候都很乖。

         东墙根的凉棚底下簸箕里是婆婆挖来的冰草根,还有马刺根,猪耳朵根,蒲公英根。我捂着嘴笑,这就是婆婆惦记了整个春夏的百草药呀?只可惜都被别人割走了。只剩下根部,居然还是被婆婆认出来,给挖回来了。

        习惯了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活,冷不防不上地干活还真的是闲不住,索性拿了婆婆的马凳子,取下西墙上的箩筐,开始挑拣婆婆挖回来的百草药。

         婆婆是个急性子,真不知道这么多土,她提回来胳膊不疼,手不困吗?更是不能理解她的这些草药到底能值多少钱?能有医生开得那么管用吗?真的不能理解。

       找了一截合适棍子,敲打掉那些泥土,择去杂草又让人觉得好笑,婆婆整夜辗转难眠,惶惶不安地惦记了整个春夏挖来的草药,连箩筐底都没盖住,唉!她这心结呀,真的是让人不能理解。

        子涵醒了,小家伙胖嘟嘟的好可爱,只是贪吃嘴巴急。给他穿衣服就费了大半天时间,不论是小胳膊还是腿,又或是鞋子,穿好一只,还没来得及穿另一只,结果是这一只又脱了,反反复复。我耐着性子,衣服还没穿明白呢,他就不干了,躺在炕上四肢乱动,大哭不止,鼻涕眼泪就着手指头吃。

        我忍着心里要呕吐的难受伺候着我的小祖宗,此刻宁愿顶着大太阳去干活,也不愿意伺候这位主子。

       好不容易穿好了衣服,不管他的哭闹,抱着他去给他烧牛奶,小家伙还没长几颗牙可爱吃稠的。这些事情都是婆婆干的,我带着几分忐忑,在他的小奶锅里倒进生牛奶,却不知道应该放多少炒面粉。

         他不停地边吃手指头边哭闹,不管了就给他加两勺子吧。结果是太清了,好不容易放在凉水盆里,给他弄了个合适的温度,却不合他的口味。没办法又倒进奶锅里,加了些炒面。

         结果糊了,一波操作后小家伙还是不吃,昂着头大哭,搞的我像是后妈一样。

         让我干力气活不难,伺候这位小祖宗真的是难上加难。

         打,又舍不得,哄,又哄不住。只好洗了奶锅再次给他烧奶。

         我被折腾得筋疲力尽,带着十二分的虔诚,期盼婆婆快点回来,哪怕是进门就骂我一顿都行,甚至是打一顿都行。

        可是婆婆似乎是走远了,六月六这天,她的百草药才是最重要的。

        第三次总算是把小家伙的嘴巴子堵上了,他用小手不停地玩着脚丫子吃他的奶瓶子。直吃得鼻孔大张着,直吃到满头大汗。

         看到他的小外套也弄脏了,又出汗了,索性给脱了吧。

        院门咯吱一声响了,婆婆喘着粗气进来了,小家伙本来吃得正起劲,听到院子里的响声,一下子推开奶瓶子就大哭起来,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婆婆放下肩膀上的袋子,洗了把手,脱去外套走进来,看到子涵的样子,惊恐地说,“你这妈是咋当的?这样娃娃会发烧的。”抱着子涵的同时又说,“咋弄的,奶子也烧糊了,咋这样让娃娃吃呢?”话语中满是责备,眼睛里是万般疼爱。

         “快点把奶锅子洗了。”说完又给小家伙穿外套。让我很是不能理解的是,自从婆婆接过去小家伙不哭不闹,穿衣服也很配合,要不是我十月怀胎,经过剧烈阵痛在这土炕上生下他,真的不敢相信他是我亲生的娃。

         在婆婆指导下烧好的鲜奶,小家伙安安稳稳地吃饱了肚子接着睡了。真的是不可思议!

         放下子涵,婆婆可能是饿了,拿着小勺勺吃完了我烧糊了的奶子。我惭愧无比,原本打算倒掉的,我不知道婆婆是怎么做到吃得那么从容不迫的。

       看看离做午饭时间还有些早,我开始挑拣婆婆的那些百草药。

        这时候我们家西墙上闲置了好久的箩筐,筛子都用上了。

         婆婆说这些草药是要晾干的,不能晒,也不能捂着。

        时间在一个个日出日落中溜走,我不知道那些晾晒的百草药,啥时候被婆婆收起来的,我只知道,我们家人,还有村里的人,有时候有个头疼脑热的,上火嘴唇起泡的,娃娃流鼻血止不住的,不小心手上划了口子要止血的,都向婆婆来要些百草药熬着喝,或者是直接贴在伤口上,还有烧成灰止血的,你还别不信,真的管用。

         后来,由于孩子们的前途,我们离开了村庄,离开了养育过我们的土地。开始那几年婆婆还在我们租住的房子附近,雷打不动地挖草药。可是城区一直在扩建,婆婆也在变老,如今婆婆已经快八十岁了,每年农历六月六还是不忘她的百草药,在阳台上望着窗外的眼神,一点都不亚于年轻时候,而婆婆百草药只能是在她的念叨中,陪着她走过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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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7-6 07:01 | 只看该作者
在乡村,会过日子的老人,心里总揣着一本小九九。乡村里贫穷,有了小病小伤,全靠自我治疗。中草药就在一辈一辈人的口授言传中延续下来。婆婆懂得中草药的好处,也懂得过日子离不开它,所以平时才对中草药这么上心。苍天不负有心人,就连左邻右舍也跟着沾了婆婆懂中草药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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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7-7 18:02 | 只看该作者
拜读学习露渊文友最新力作!这样的婆婆真是一宝!不仅会疼爱孙子,对孙子照顾有加,且会过日子,特别是对乡村的中草药如数家珍,会在六月六这天将她踩过点,日日看护过的中草药采集来,为的是给乡亲们头疼脑热时用……
    说实话,如今,在中国,中草药及中医被边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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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7 19:05 | 只看该作者
高迎春 发表于 2024-7-6 07:01
在乡村,会过日子的老人,心里总揣着一本小九九。乡村里贫穷,有了小病小伤,全靠自我治疗。中草药就在一辈 ...

感谢版主老师鼓励支持,向老师学习,感恩有你,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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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7 19:06 | 只看该作者
于文华 发表于 2024-7-7 18:02
拜读学习露渊文友最新力作!这样的婆婆真是一宝!不仅会疼爱孙子,对孙子照顾有加,且会过日子,特别是对乡 ...

感谢老师鼓励支持,恳请老师指导,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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