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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矿难:须得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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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7-14 18:0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云昭的行辕安置在了黄河边上的条城。

    这里与其说是一座城,不如说这里是一个有土围子的大村庄。

    黄河流经这里的时候水流湍急,是没法子结冰的,所以在枯黄的世界里,流淌着一条黛青色的河流。

    黄河水不总是黄的,冬日的时候就清澈的厉害,走近的时候就会发现整条河流就像一条可以流淌的玉液制作的玉带。

    云昭一行抵达条城的时候,城里的妇人,青壮早就上了山,云昭甚至能用望远镜看见他们守在悬崖峭壁上的避难所里,警惕的望着城里。

    城里只剩下一些老弱,一些面无表情的老汉带着小脚的穿着一身黑色厚棉袄的老妇人靠在墙根晒着太阳。

    对于生死……他们是不在乎的,他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这点见识这里的人还是有的,鸡,鸭,猪羊,牛马骡驴全部都找不见,所以,云昭只好吃自己带来的干粮。

    见那些老人用浑浊的目光看着自己,就有云氏子弟习惯性的把自己嘴边的干粮分给了那群人。

    也不知怎么的,聚拢过来的老头,老妇人越来越多。

    伙夫见云昭挥了挥手,就干脆端着一锅羊肉汤跟一摞子干锅盔送到人群里,交给了其中看起来最气派的一个老头,由他来分派。

    一顿饭吃完了,云昭就让伙夫找来那个最气派的老头子过来问话。

    瞅了老头子食指跟中指上的茧子,云昭笑道:“老人家是读人?”

    老头子拱手道:“嘉靖二十三年甲辰年举于乡!”

    云昭吃了一惊,重新起身见礼道:“陕西蓝田县令云昭见过年兄,敢问年兄高姓大名!”

    老头子听闻云昭是县令,也站立起来,朝云昭拱手道:“老朽高正茂,字风华,见过县尊。”

    两人叙过年齿之后,便重新落座。

    看的出来,这位高举人在得知云昭是读人,且是南京国子监监生出身之后,神态立刻就发生了变化。

    或许是多年读的缘故,一个佝偻老农在一瞬间就有了读人应有的自信。

    他自忖是举人,云昭这个监生比他好不到那里去,所以,端起茶杯的手不再哆嗦。

    “万万没想到这荒僻之地居然还有文坛遗珠,云昭孟浪了。”

    高正茂品一口茶水笑道:“云县尊确实孟浪了,不过,不是对老朽孟浪,而是对条城高氏孟浪了,对这个一门四进士,两代六举人的高氏孟浪了。”

    云昭拱手道:“这便去高氏门楣请罪。”

    高正茂苦笑一声道:“高氏门人如今全成了穴居人,县尊有这个心,高氏未必有这个胆子。”

    云昭哈哈大笑道:“蓝田县律法森严,断不会有扰民之事发生,高举人尽管唤他们离开山腰,不做穴居人。”

    高正茂笑道:“这就要劳动县尊亲自走一遭了。”

    云昭瞅着高正茂道:“老举人似乎有话没有说。”

    高正茂道:“此去四十里乃是赫赫有名的蓝田县所属白银厂,附近泰半百姓在白银厂做工,此次矿难,陨落六十三人,群情激奋,加之此地百姓民风彪悍,如果县尊强攻,必定死伤甚重。

    即便县尊豪雄,平灭此次叛乱,日后蓝田县如果还想染指白银厂,将会麻烦不断,永无宁日。

    县尊如果说动我条城高氏,则可以顺利的平息此次祸乱,白银厂也将造福乡里,无后顾之忧。”

    云昭诧异的看着高正茂道:“难道就因为刚才那一锅羊汤?”

    高正茂哈哈大笑道:“正是,正是,还要加上这一碗碧螺春。”

    云昭正色道:“请教……”

    高正茂也坐直了身子认真的对云昭道:“一天前,有一支强悍的骑兵经过条城,就在我高氏人人自危的时候,骑兵越城而过,并未扰民直奔白银厂。

    到昨日傍晚,白银厂传来消息说,骑兵攻城了,却没有杀伤人,只是用钩锁拖拽开城寨围墙,为首的蓝田县官员要求里面的人遴选使者,与他们对话。

    老朽不知现在情形如何,却等到了县尊到来,县尊不可能不知道条城与白银厂的联系,驻扎条城,依旧秋毫无犯,还赐下羊羔美食与留守孤老。

    仅此两点,老夫便知晓县尊是一个会做官的,不是一介赳赳武夫,不远千里来白银厂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把那些矿工,工匠们全部杀掉这么简单。

    老夫又受到县尊宽待,加之白银厂有我高氏颇多子弟,老夫见过县尊兵雄马壮,自然不愿意高氏子弟遭难,自然要给那里的人寻一条活路,如此解释,县尊以为如何?”

    云昭喟叹一声道:“要说我蓝田县白银厂管事草菅人命,我至今还是不信的。”

    高正茂抱拳道:“一日工钱十五个钱,一月工钱四百五十钱,三年下来分毫不差,且无半个废钱。

    一担麦子四两三钱银子,一担谷子三两二钱银子,一担荞麦一两七钱银子,其余杂货也是如此,货与白银厂并无拖欠,或者以杂色银充之,一手交货,一手交钱,童叟无欺,这一点老朽在条城候补官员候补了二十年,还是首次见到。”

    云昭叹息一声道:“既然白银厂留存条城对这里的乡亲多有裨益,为何还会出这种绑人聚众造反之事?

    说句不公道,却在理的话,在条城,一日十五个钱的工钱,老举人以为如何?”

    高正茂微微叹息一声道:“如果仅仅是出力气,这样的工价高了,如果加上卖命钱,这些工价又有些低了。

    老朽明白县尊话里的意思,您是说,这十五个钱中间就有卖命钱,蓝田县白银厂出的高工价,就买断了这些旷工的性命,出了矿难就该拿上补偿闭嘴,继续为蓝田县卖命是也不是?”

    听老儒生字字诛心,云昭终究不能理直气壮地回答,虽然说陇中瘠苦甲天下,虽然说陇中战乱不绝,盗匪横生,却终究不能说出用钱买断人命的话。

    高正茂见云昭不再说话,再次拱手道:“县尊可知白银厂矿坑大多为露天开采一事?

    矿洞虽然有却不多,且大多数是探洞,就是探查矿脉走向的矿洞,这样的一个矿洞虽然深邃却也狭窄,陇中人命贫贱,即便人命如蚁,一条小小的探洞一次塞进去六十三人,县尊难道就不觉得怪吗?”

    云昭听得愣住了,他确实没有考虑到矿坑,矿洞的事情,还以为这里的铜矿开采与采煤无异,挖一个洞,人钻进去再把矿石背出来。

    他从未想过铜矿开采是在地上挖坑!”

    云昭回头瞅一眼云氏留在天水的管事。

    管事立刻上前道:“白银厂确实是露天开采,探洞虽然有,探明矿脉走向之后便会封闭。

    如今正在使用的探洞只有三条!

    挖这样的矿洞,一般只会用六人,否则里面的气便不足以供人呼吸,且矿洞挖好之后最为危险。

    这时候,进入矿洞的人,一般不会超过三人,一个师傅,带两个徒弟,老师傅定矿脉走向,小徒弟负责背负矿样,这三人进矿洞,都要遴选良辰吉日,也要在进矿井之前给足银两,绝无一次进入六十三人之事。”

    云昭神色阴冷,对亲兵道:“把这个消息告知徐五想。”

    高正茂等云昭吩咐完毕之后就拱手道:“请县尊这就随老夫去山崖处邀请高氏家主下山,共商此事。

    老朽以为,我高氏子弟乃至在白银厂做工之人并无与蓝田县对抗之心,他们只是受人蛊惑,且在惶惶不安之下做出来的糊涂事。

    只要县尊与高氏家主一同去白银厂,定能将蛊惑这些人造反的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云昭拱手道:“有劳了。”

    说完话,云昭又阴冷的瞅了云豹一眼,云豹点点头,就带着一百骑兵离开了条城,直奔白银厂。

    云昭阴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想彻底的查明这件事的起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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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14 18:06 | 只看该作者
当高氏族长被人用绳子从悬崖山洞上吊下来的时候,云昭有些眼晕。

    一个十岁的孩子学大人说话的样子让云昭很想一脚把他踢进沟里。

    云杨在他耳边道:“当年我们每个人都产生过要把你踢进沟里的想法,可能还想埋点土!”

    云昭也侧过头在云杨耳边道:“斥候都派出去了?我们这里兵力薄弱,别让人真的把我给埋了。”

    云杨轻声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是馋宁夏,甘肃,根本就不是来处理什么矿难的。”

    云昭笑道:“何以见得?”

    云杨怒道:“你以为我闻不见李定国身上散发出来的臭味是不是?白银厂矿难只是你发作的一个引子。

    要不是我对你太熟悉,我甚至都会怀疑这场矿难是你搞的。”

    云昭笑道:“得陇望蜀,这句话你听着熟悉不?”

    云杨道:“关中,汉中通往蜀中的七条道路,我们已经全部控制了,包括子午道、傥骆道、褒斜道、陈仓道、荔枝道、米仓道、金牛道。

    你还想巩固一下阴平道,跟祁山道,这才开始图谋这里是不是?

    看样子,蜀中对你很重要啊!

    所有的布局都围着这个中心在运转,在蓝田的时候,我还真的以为你在心忧白银厂矿难。

    说起来,你知不知道延安府那边的煤窑为了供应蓝田县用煤,一个个的小煤窑里每天死多少人?

    你知不知道走云南,贵州为我们运铅锭的商队每年死多少人?

    去年,蓝田县炼钢厂炸炉那一次,死了九个人,你连出面的意思都没有,就让下边的人给解决了。

    那可是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啊。

    你算算,我云氏诸多产业加起来,一年会死伤多少人?

    总数加起来,小小的白银厂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云昭瞅着云杨道:“你怎么变得这么聪明了?”

    云杨拍拍胸膛道:“徐五想不在,你的文都是我收的,我当然知道。”

    云昭粗暴的从云杨怀里把那些文都夺过来,揣在自己的马包里,然后对云杨道:“以后不许。”

    云杨道:“以前,钱少少,徐五想不在的时候不都是我处理的吗?据我所知哦,我身为你的副将,有监督你的职权!”

    云昭道:“他们的嘴巴没你的嘴巴这么大!”

    云杨嘿嘿笑道:“看你的文真的很有意思,再让我看几天呗,我很想知道李定国撵着延边贼寇杨六到了庆阳卫,却不弄死他,让他一路向陇中逃遁,到底是为了什么。”

    “滚!”云昭怒喝一声,云杨就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条城高氏跟蓝田县云氏很像,都是主家没落,旁支兴盛的模样,不过,他们家没有主族人去当贼寇,所以,孤儿寡母的很可怜。

    如果说当初关中因为贼寇的缘故被朝廷给几乎放弃了,那么,陇中这片地方,朝廷从来就没有好好对待过。

    说起来很有意思,这片地方自古以来文风就很强盛,哪怕是吃不饱肚子的人家的中堂上,也会有一幅字画,一幅对联,似乎只要家中有字画,就与别的穷人有了很大的分别。

    所以呢,这就弄成出来了一个很大的麻烦,在白银厂当矿工,工匠的很多苦力,居然识字!

    也就是因为如此,他们对生命的看法跟普通穷苦人有很大的不同,在孝悌观念深入骨髓的情况下,让他们因为一点钱,就放弃救援自家的亲人就成了难事。

    高氏十岁的主事人,见到云昭提出来的第一个要求就是那六十三个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安然入土,他才肯随着云昭去白银厂说服那些扯旗造反的高氏子弟,放下手里的工具,锄头一类的东西,接受惩罚。

    当然,这个惩罚不能太过苛刻。

    云昭知道,高氏族人并非是相信他这个素未谋面的蓝田县令,而是相信在过去的三年里,白银厂给这里的百姓带来的好处。

    为了这些好处,再加上有可能解决白银厂的事情,人家愿意冒险而已。

    云昭在条城待了三天,始终没有去白银厂,在这三天里,云昭在高氏主人高垣枫,高正茂的陪同下拜谒了高氏先祖。

    算是正式与高氏结下往来之谊。

    高垣枫也没有去白银厂,高正茂不辞辛劳的走了一遭,在第四天下午,云昭总算是见到了代表矿工,工匠们的——高正茂!

    此时的云昭像是不认识这个人一般,瞅着被一群矿工,工匠们包围的高正茂道:“说说吧!”

    高正茂立刻道:“白银厂管事都活着,是这些矿工,工匠们保护下才活下来的。”

    云昭道:“这些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现在,我很想知道是谁一次让六十三个矿工进的探矿坑道。”

    “是孙达才!”

    不等高正茂说话,人群里就有声音传出来。

    云昭瞅瞅云氏管事名单,没找见这个孙达才,就沉声道:“他是哪来的,怎么当上管事的?”

    高正茂道:“白银厂的共有矿工一千一百三十五人,工匠八百九十七人,这两千余人担负着整个白银厂从采矿到选矿,粉碎再到磨洗最后到冶炼粗铜所有工序,不可能全部都用蓝田县的二十八个人来管。

    所以呢,就让这里的工匠,矿工们自己遴选出来了一些管事,这个孙达才就是如此才当上管事的。

    老朽以为孙达才也是附近大族的人,查探之后才发现,此人就是一个流民,却巧舌如簧,花钱如流水,就是用一些小恩小惠收买了不少人,这才被遴选成了头目。

    他说,下探坑的人工钱高,就多派一些人下去了。”

    “这个人呢?”云昭淡淡的问道。

    随同这些人一起回来的徐五想道:“他们全部躲进了探坑,不肯出来。”

    “他们?”

    “回禀县尊,在高举人配合我一一甄别矿工跟工匠的时候,孙达才带着一伙人抢占了白银厂后城寨,被我们攻破之后,他们就钻进了一个探坑负隅顽抗。

    豹叔担心探坑出危险,就没有派人强攻。”

    云昭瞅着那些衣衫褴褛的矿工跟工匠们叹口气道:“六十三条人命啊,他们躲进探坑怎么成呢?”

    徐五想道:“据我们这几日探查所知,不仅仅是孙达才有问题,就连我们聘请的保护城寨的关陇刀客也有问题,在我抵达白银厂城寨的时候,刀客首领周成居然守在城头不允许我们进去,在我们冒着箭雨用钩锁拆掉城寨外墙之后,他们就消失了。”

    云昭微微的摇头道:“愚蠢的家伙啊,害了我六十三个属下,以为消失就能逃脱惩罚吗?

    云芳呢?他这个大掌柜做的可不怎么样啊,好好地一个白银厂被人弄成筛子了,他却一无所知,他不出面可不成!”

    徐五想叹了口气,招招手,立刻就有矿工抬着一张担架走了进来,躺在担架上的云芳见到云昭,挣扎着要坐起来,就听云昭冷冷的道:“躺着,回我的话,也给这些没了亲人的矿工,工匠们一个回答。”

    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云芳虚弱的道:“回禀家主,一切都是云芳的错,是我自己只想着问矿工,工匠们要更多地铜,没有把他们当人看,都是云芳的错,我不该只把目光盯在产量上的。

    让孙达才,周成这些人钻了空子,错在我,只求家主看在我等几年辛劳的份上,就处置云芳一人,莫要牵连过甚。

    这些矿工,工匠都是好样的,平日里干活也肯卖力气,也听话,如果不是有恶人作祟,他们不会聚众闹事的。”

    那些矿工,工匠们听云芳到了此时此刻还在帮他们说话,一个个也耷拉着脑袋低声为云芳辩解。

    高正茂道:“县尊,听这些人说,云掌柜平日里没日没夜的守在作坊里,您也知晓,炼铜就等于在炼钱,出铜的时候,手脚最不干净的就是那些刀客。

    说句粗俗的话,有的人甚至会把炼铜过程中出现的含有金银的铜条塞进谷道带走……防不胜防,云掌柜必须亲自盯着才不会有错。

    因此,出了六十三条人命这么大的事情,这些人也没有太为难云掌柜,只是把他们关进矿洞里好吃好喝的关着,从未想过要害了他们。

    在孙达才,周成等人见大军开始攻城拔寨了,想要拿云掌柜等人逼迫大军后退的时候,也是这群人拼死打跑了那些刀客跟孙达才,为此还死了六个人。

    县尊,错不在云掌柜,也不在这些苦力,而在于孙达才跟周成这些狗贼的身上。

    请县尊将他们绳之以法,明以典刑,为后来者戒!”

    云昭愣愣的瞅着高正茂,耳朵里听着那群矿工,工匠们发出的要撕碎孙达才跟周成等人的怒吼。

    叹息一声道:“高举人,可有在我蓝田县入仕之心?”

    高正茂挺直了腰背大声道:“老迈之躯,虽然羸弱,却能饭一斗,肉十斤,保家护民老朽责无旁贷!”

    云昭笑道:“蓝田县的属官,从无在本地为官的先例,高举人可以进关中为官,而关中也会派人在这陇中谋一个职位。”

    高正茂抱拳道:“我高氏定然全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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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14 18:09 | 只看该作者
云昭终于抵达了白银厂。

    仅仅站在门口看了一眼,云昭就没有继续看下去的兴趣了。

    简陋,原始,肮脏,凌乱,破旧,以及荒蛮……就是这一眼带给他的信息。

    他没有法子想象,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每年给蓝田县供应粗铜二十余万斤,供应黄金一千两百两,供应白银四千三百两。

    在这里开采出来的矿石需要人工砸碎,然后再倒进一个巨大的石磨里磨成粉,然后再倒进水槽里浮选,按照金银铜各自比重的不同,从水槽的不同位置处获得精矿之后,再去冶炼。

    最后获得粗铜,粗金,粗银再送到玉山冶炼厂重新提纯。

    蓝田县每年从白银厂获利超过了五万两白银。

    再简单的简陋,甚至严酷的工作环境下,有这么大的贡献,云昭当然知道这些钱到底是怎么来的。

    两千余人的血汗……

    这样的地方云氏还有很多,比如,汉中的铜矿,贵州的铅锌矿,蜀中的朱砂矿,蜀中的盐井,玉山的铁厂,冶炼厂,当然也有遍布蓝田县大大小小的织布作坊……

    他们共同构成了蓝田县繁荣的基础,这也是蓝田县如今人口暴增却没有一个闲人的原因。

    一个贫困的地方在解决了吃饭问题之后,想要继续富裕下去,那就只有发展工商业。

    这一点对云昭来说是明了的,他也知道该如何发展,也知晓该从那个方向突破。

    这些东西并没有什么难的,最难得是拿到第一笔钱,有了这第一笔钱,后面再用钱生钱的速度就会非常的快。

    为这个事情云昭甚至没有动多少脑筋,他知道那个地方有什么好的资源,再派出云氏强悍的强盗们带着探矿的工匠去那里寻找就是了。

    找到了,再组织蓝田县的人去开采,这对蓝田县人来说已经是一套很成熟的流程了。

    幽深的矿井里有惨叫声不断地传来!

    云昭就站在矿井口子上,阴沉着脸听里面的动静。

    在幽深的矿井里待得时间长了,是一种很恐怖的感觉,云昭当年下井仅仅待了半个时辰,再出井口的时候,就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幸运感,那一刻,即便是炽热的太阳,也显得亲切无比。

    云昭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躲进矿井里,这里应该是是一个死地,如果不是外边的境遇比矿井还要糟糕的话,云昭以为这些人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徐五想脸上如果没有麻子的话,他该是一个清秀的少年人。

    此时此刻,这个清秀的少年人就站在云昭的身边,一言不发。

    云昭在井口走了几步后道:“你确定你已经知道了所有该知道的消息?”

    徐五想道:“锦衣卫在招降山贼,在编练刀客,在贼乱后重新架构甘肃一地的官府,他们也需要钱。

    恰好,贼寇们也需要。”

    云昭道:“地方大族呢?”

    “人家在坐收渔利。”

    “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锦衣卫,贼寇,刀客,地方大族是最先知道白银厂事由的一群人?”

    “是的,我们知道的有些晚。”

    云昭瞅瞅站在远处的矿工,工匠们低声道:“他们至今还不知道发生矿难的真正缘由是吧?”

    徐五想点点头道:“是的,他们知道了真实的缘由,事情会变得无法控制。”

    “这就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偏门理解?”

    徐五想脸色大变,急促的道:“县尊,不可说。”

    云昭呵呵笑道:“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蓝田县是受害的一方,我们关心每一个矿工,工匠的生命,我们不会轻易地拿好人的命作为筹码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只是这个世道啊,好人太少,坏人太多,才显得我们的杀戮心重了一些。”

    “我们与高氏的合作这才开始。”

    云昭笑道:“我讨厌大家世族,当年武则天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背负了千古骂名才把大家世族弄得烟消云散,到了我们这里,你说我们有什么理由再让那些世家大族继续辉煌呢?

    老话说,狗不过八年,鸡不过六年,寿命再长就要成精。

    对于朱明王朝来说,云氏这样的存在就是一个大祸害,我不想很多年之后,高氏又成了我云氏的大祸害。

    如果真的成了那样,那才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啊!”

    徐五想迟疑片刻,不确定的道:“我们以后不联合大家世族?”

    云昭点点头道:“大家世族对我们来说,就是手纸一般的存在,用过之后就要丢掉。”

    “如果这样做,我们以后会没有朋友的。”

    “我们以后的朋友会更多,你看看,这里不就有两千多个朋友吗?”

    徐五想顺着云昭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群。

    “农夫,工匠,小商人,独立文人,这些人都是我们的好朋友,他们绝对有能力帮助我们掀翻这个天。

    所以,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们,看看他们的反应。”

    云昭慢慢的下了山坡,同时又告诉徐五想,躲在矿洞里的这些人全权交给这里的矿工跟工匠们处置。

    徐五想有些绝望的道:“该让谁去告诉他们呢?”

    云昭回头看看徐五想道:“高正茂啊,他如今是我蓝田县的官吏,对这件事又最,不就该他去告诉这里的人事情的真相吗?”

    徐五想目送云昭远去,在洞口狠狠地跺跺脚,就离开了洞口,在心中不断地演练自己跟高正茂的对话。

    高正茂是高氏旁支,而高氏主族也因为人丁不旺的原因,这家伙似乎有取而代之的心思。

    不过,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又被征召去了蓝田县做官,以自家县尊的心思来说,估计这人只有老死关中一途了。

    通过这件事将一个硕大的高氏分解的支零破碎的确实对以后的统治有很大的好处。

    徐五想很想看看处理这件事的整个过程,这对他以后执行云昭的想法有太多的借鉴意义。

    吃饭是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情,同时,也是最彰显平等的一种行为方式。

    云昭带领着众人,在六十三个矿工,工匠的埋身之所,进行了极为隆重的祭奠仪式。

    然后,就像普通人家办丧事一般用一顿丰盛的酒宴来招待乡邻。

    祭奠这种事情是做给活人看的,毕竟,相比一堆毫无知觉的死亡肉体,活人才有各种感觉。

    此时,已经是云昭到白银厂三天以后的事情了。

    冤屈死亡的人终究没有从幽深的矿井里挖出来,仇人的头颅也被愤怒的矿工们埋进了矿井,矿工们报着很朴素的心态认为,这些人去了阴曹地府,遇见被他们害死的矿工之后,应该还会有一些幻想故事发生。

    陇中乡下的丰盛酒宴,即便是再丰盛,也是很有限的。

    有羊肉,有猪肉,有酒,有蓝田县的特产粉条子,再加上无数种干菜,酸菜,以及土豆,白菜,一大碗油汪汪的臊子面,凑成了这顿让条城人怀念很长时间的酒宴。

    以至于,很多人,在很多年之后在怀念被埋进地下的六十三个矿工的时候,也会顺便想起蓝田县县尊与他们一起吃的那顿美食,当云昭身份达到顶峰的时候,条城人每年的这一天,都会举办盛大的酒宴,纪念那六十三个亡灵……再后来,人们只记得那一天有一个大人物驾临条城,驾临白银厂,忘记了那六十三个悲惨的人。

    “少爷,白银厂已经复工了。”

    云芳站在云昭面前谦卑的跪在他脚下。

    云昭低头瞅着瘦弱的云芳喟叹一声道:“苦了你了。”

    云芳情感的闸门一下子就被这四个字给打开了,抱住云昭的小腿嚎啕大哭起来。

    云昭静静的站在那里,他知道,自己如今是整个云氏族人的精神支柱,让他抱着腿好好地哭泣一场,就是对他最好的安慰。

    云芳哭了有半柱香的时间,缓缓止住哭泣,不好意思的替云昭扯扯被他弄皱的袍子下摆。

    云昭递给他一碗茶道:“喝吧,心里痛快了没有?”

    云芳接过茶碗道:“心里敞亮多了。”

    “给你一个选择,要嘛跟我回庄子去当一个管事,要嘛留在这里继续当你的一方大员。”

    云芳坚决的道:“留在这里,不是为当大员,而是想给给家里出一份力。

    我听徐五想说了,少爷是要在这里做一个试验,想把白银厂目前刚刚构架起来的管事体系,推广出去,我一定要亲眼看着,不能让工匠自己管理自己出半点差错。”

    云昭笑到:“你的选择是对的,回到家里你确实能快活一生,不过,那样做很没有意思,留在这里,只要白银厂的工匠,矿工们选出来的管事能够真正发挥作用,自己管理自己成功。

    这对我们云氏来说功莫大焉,你自己也将前途无量。”

    云芳重重的点点头道:“我一定记住少爷的话,尽全力改善白银厂的一切,能用新的工具就用新的工具,能改进的改进,不能改进的我们再想办法。

    一定用白银厂当成一个点,带动附近百姓,让人人感念我云氏的恩德,最终成为我们的属民。”

    云昭闻言,忍不住笑了,看样子,徐五想对自己的想法理解的非常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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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14 18:16 | 只看该作者
    “千户,孙钊百户在白银厂被暴民乱棍打死了,他属下的六个番子也无一活命。

    白银厂又开始生产,孙钊百户策动的暴乱被云昭化于无形。”

    听着番子的禀报锦衣卫千户袁敏瞅着窗外的青砖地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在蓝田县,袁敏的力量太弱小,不足以跟庞大的云氏抗衡,所以,他精挑细选了白银厂这个偏远之地,为此做了很多事情,没想到云氏在千里之外,一样可以让锦衣卫毫无作为。

    袁敏发现了蓝田县的秘密,也触及到了蓝田县编织的这张大。

    他不敢惊动坐在蜘蛛中间的云昭,选择了这张的最末端试探了一下,结果不好。

    他期望中的暴动没有如约而至。

    那些该死的暴民即便在最愤怒的时候,依旧不肯处死云氏派出的管事,这让袁敏万分不解。

    他想不通,那些草莽豪杰为何就有一呼百应的气势,锦衣卫用了更加精妙的手段,效果却如此糟糕。

    他的计划很周密,只要能煽动白银厂暴乱,那么,他就可以把这样的手段在云氏其余的厂矿继续用一下,最后达到迟滞云氏向外疯狂拓展的目的。

    陇中之地贼寇横行,民不聊生,是最容易起事的地方,云氏既然能轻易地平定白银厂的事情,那么,在其余地方,云氏的势力应该更加的根深蒂固。

    第一次交锋便碰的头破血流,这不是袁敏愿意看到的。

    放眼关中,一片祥和喜乐的景象,这番景象却与他效忠的大明无关,这是袁敏最大的痛苦。

    “千户,我们还查探玉山吗?”

    小旗的话将袁敏从焦虑的思绪中拖回来。

    “查出来又如何呢?国朝无力应对啊,现在,云氏这包脓疮还没有溃烂,只能让我们隐隐作痛,只能忍着。”

    想起千疮百孔,各有心思的国朝,袁敏有些意兴阑珊,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以平静的生活消磨掉胸中的意气,了此残生。

    在白银厂的失败,并没有让他绝望,让他绝望的是朝廷如今得过且过的模样。

    “我们在汤峪的番子有消息传来,云氏在汤峪有一座规模庞大的监狱,据说里面关押的囚犯不下四百人。

    里面的模样惨不忍睹,还说,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被丢进化骨池……比我们北镇在西安的黑狱还要狠毒。”

    袁敏闻言,从架子上取过绣春刀挂在腰上,抻一抻稍微有些皱的飞鱼服,戴上官帽,对小旗道:“带上二十个人,我们走一遭汤峪。”

    小旗连忙道:“千户不妥!”

    袁敏道:“有什么不妥的,我们锦衣卫的职责就是为天子耳目,监察天下不法事,没查出来也就罢了,既然查出来了,那就必须走一遭,走吧,我们不会死在那里的。

    云氏还不在乎这些小节,我们此去的目的也不是捣毁人家的黑狱,而是去看看有良善之辈被冤枉。”

    小旗道:“千户……查究冤狱不是我们的职责。”

    袁敏仰天惨笑一声道:“不查究冤狱我们还能干什么呢?我们总要彰显朝廷的存在才好,我们在蓝田县的存在,就是大明朝廷最后的脸面了。”

    “北镇那里……”

    “走吧,出了事情我担着。”

    于是,二十余骑锦衣卫离开了西安,他们也不避人,就这样锦衣华服穿过整个蓝田县,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直奔汤峪。

    聋二提着两个重重的木桶沿着青石台阶下到了地底。

    穿过三道铁门之后,就把木桶交给了地底的守卫。

    守卫瞅一眼两个木桶,有些厌恶的道:“今天的粥稠了。”

    聋二道:“总要吊命才好。”

    守卫怒道:“为何不把他们全部干掉,这些人渣,留着白白浪费粮食。”

    聋二瞪了守卫一眼道:“哪里来的这么些废话,县尊要他们活着,你敢杀了他们?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代表着一片地方的民心,他们恶事干多了,总不能一刀砍掉脑袋就了事,不给那些被他们害死的人抵命,别说县尊那里,我们这一关就过不去。”

    守卫点点头道:“娘的,不看卷宗,一个个都是良善好人,看了卷宗,这些恶鬼应该全部丢进化骨池!”

    聋二催促道:“快点给他们喂食,吃了东西就不嚎叫了。”

    两个守卫这才不情不愿的提起大木桶,手里拎着一个木勺,冲着幽深的隧道吼道:“都给老子闭嘴,吃饭了。”

    于是,隧道里的呻吟声,嚎叫声,咒骂声,求饶声顿时就消失了,一只只木碗从儿臂粗的铁栅栏缝隙里伸了出来。

    一个守卫用勺子舀了一口粥自顾自的吃了一口道:“娘的,还是新糜子熬的粥。”

    见守卫开始给囚犯分发粮食,聋二紧紧腰带,推开了左手第二道铁门。

    铁门里面只有一盏灯火在摇曳,聋二进去之后过了片刻才勉强适应眼前的光线。

    一张长条凳上帮着一个血淋淋的身体,如果不是胸口还在微微的起伏,会让人误会这人早就死了。

    聋二查探了一下这人的鼻息,就把目光落在一个被吊在木头架子上的人。

    这个人几乎已经没有了人形,全身上下不着寸缕,且皮开肉绽,皮肤破裂的地方很规律的排列着,每道鞭痕相间一寸,就像被划了刀花的鱼。

    聋二抬腿踢开了一个麻包,麻包下面的人,顿时就长吸了一口气,如同溺水获救一般。

    聋二扯一下挂在墙壁上的麻绳头子,片刻之后,一个端着笔墨纸砚的中年文士走了进来,有些兴奋的问聋二:“二叔,今天主要审讯谁?晚生建议审讯这个刘铁塔。”

    聋二冷冷的道:“你怎么总是对奸杀案子这么感兴趣?”

    中年文士道:“总觉得我的浑家跟我的闺女在不断地催促我先审讯刘铁塔,好为那些被他糟蹋的妇人报仇。”

    聋二道:“既然如此,那就把盐水泼上去,我们紧着这个刘铁塔问话!”

    中年文闻言,快步走到一个木桶边上,又从旁边抓了一把粗盐丢进水桶,用一个木棍用力的搅拌,等水桶里没有盐粒跟木棍碰撞的声音了,这才提起水桶,小心的,将水桶里的盐水均匀的浇在那个被绑在木头架子上,如同刻刀花的鱼一般的汉子身上。

    “啊——”

    “啊——”

    “啊——”

    一阵凄厉的如同恶鬼索命一般的惨呼声从铁门里传出,正在给囚犯分发食物的守卫忍不住一哆嗦,一勺子粥就倒在了地上,不等他反应,一双黝黑的手就从栅栏里伸出来,连土带粥一起捧回去了。

    守卫忍不住对另外一个守卫道:”聋二又开始了。”

    另一个守卫道:“聋二没这么狠,该是刘春达下的手,那个家伙自从老婆,闺女被人害了之后,脑壳就有些不对劲。”

    守卫狠狠地将一勺子粥扣在一个木碗里冲着里边的人骂道:“害人的时候快活,现在,该还账了。

    一个个死到临头了,还这么能吃!”

    “那个刘铁塔是糜子滩人吧?这狗日的把全村女人都当成自己婆姨了,想睡那个就睡那个,逼死的人命至少有六条,这还是有人告首的数目,死全家没人告首的天知道有多少。

    聋二说,这人的首级有大用处,要让新去的里长拿着邀买人心,让糜子滩的人变得正常一些,不要见到恶人就哆嗦。”

    另一个守卫道:“这是该的,一定要从刘铁塔嘴里把所有的惨事全部抠出来,咱们新上任的里长才好跟那里的百姓打交道,才好让那里的百姓们相信,咱们爷们才是蓝田县最公正无私,最强大的靠山。”

    两人有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向昏暗的巷道里移动,此时,巷道里只有一片喝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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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7-15 16:37 | 只看该作者
很难水落石出,只能是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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