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坟

露渊

                                                                                                  上坟


                                                                                                      文/露渊








      现在这社会月月过节，这不中元节到了，昨晚上老太太说，三位大姑姐要来给老爷子上坟，明天就不让柳叶去打工了。

     柳叶一大早起来心里很是不舒服，她看看老太太屋里没啥动静，心里更来气，“你就睡着吧。”她没好气地想，“等你那三个丫头来了，就叫她们喝西北风去。”说完打算跟着村里的媳妇一起去打工。这几天工头说是去挖洋葱，一米一块钱，像柳叶这样麻利的媳妇每天都能挣四百多块钱，她实在是不想放过这挣钱的好机会。

         “柳叶，鸡宰了吗？”老太太屋里传出话来，“我把水烧开了，可抓不住那只大公鸡，还有你再买点后腿肉，赶紧地。”老太太说着话，人就出了门。

         “你几个姐姐都忙，来上个坟吃顿饭就得往回赶，唉！都是可怜的娃！”老太太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吩咐柳叶。

         “妈，我帮你把鸡抓来，再把后腿肉买回来，你先做着，我去打工好不好？”柳叶心里虽然有气，但看到老太太心就软了。

         柳叶是那种典型的心软嘴硬，因为自个没妈了，妈咽气的时候吩咐过她好好善待自己的婆婆，别等人没了才想起她的好。

        “啥？你今天还要去打工？”老太太眉头紧锁，“你几个姐姐都能抽空过来上坟，你就不能停一天陪她们去上坟？哪怕是吃顿饭也好。”老太太看着柳叶又说，“你也借着休息一天，和姐姐们热热闹闹地上个坟，今天就不要去打工了。”

         “妈呀，你咋这样呢？娃快开校了，学费呢？阿亮两个月没发工资了，现在哪有给娃到处借学费的理呢。”别看柳叶身子骨小，可过日子是能手。

          “不许去就是不许去，就你有娃？你几个姐姐就没娃？她们不愁学费？”老太太说着话可手不闲着，“她们一年也来不了几回，等我不在了也就不来了，你就陪陪她们吧，别让她们进门冷冷清清的。”老太太不说话了，柳叶懂，这事儿没得商量。

          她骑着电动车去买肉，买菜，买水果还买了烧纸，镇上的杂货店啥都有，看到老太太爱吃的点心，柳叶硬是没忍住捏在手心里的钱，给买了几块，还给故去的公公买了包烟，老人家生前就喜欢抽烟，买了吧，大不了过了今天再去挣。

          一路风风火火往家赶，一进门几位姑姐都到了，家里热热闹闹地准备着中午的饭菜。

         “今儿个去给你爹坟上不许哭了，都给我监督着。”老太太坐在院子里小马凳子上说，“死了的人都是有福气的，活着的才是受罪的，你看你们的爹，十几年了睡在红匣子里啥事不管，逢年过节一大包的钱可劲给花多好。”说完张着没牙的嘴巴笑。

          “我不哭，还哭啥？妈说得对，活着的人都是受罪的，我一天到晚忙地照顾一家老小，心都忙秃了，哪有心情去哭？”大姐边给鸡拔毛边说，“今天谁哭，我们就打谁的嘴巴，让她好好哭，使劲地哭。”一家人可劲地笑。

          “姐姐们来了，呀，快到屋里坐着，我来干。”柳叶放好电动车就去接大姐手里的活。

        “柳叶今天应该让你歇歇，我看你的手，听妈说你为了挖洋葱挣钱手都肿了。娃儿学费不要急，有姐呢。”说着拉过柳叶的手这儿捏捏，那儿搓搓。

         “柳叶，咋这么拼命呢，娃儿学费你愁个啥呢，有大老爷们担着，再不行还有几个姑妈担着，自个的身子骨自个要疼，知道不？”二姐紧跟着大姐的话茬子说，“我弟弟好命，娶了你这么好的老婆。”几句话说得柳叶脸红到脖子根，心里想，幸亏今天没去干活，要是自己不在家，几位姑姐心里该有多空？

         三姐是老太太手心里的宝，从小就被惯着，这不一进门先爬炕上玩手机，用大姐的话说，让玩着吧，老三没救了。

         说起这三姐，总是让人有操不完的心，四十多岁了这婚离了又结，现在又单着不说，干啥都没耐心，这怨谁呢？

         “还能怨谁？就怨爹妈小时候不打我，我现在这样就怨你们老两口。”三姐玩手机耳朵可没闲着，听到姐几个悄悄说她的现状了就给兑回去，“还有你们两个，都是我姐，吃的饭多些，咋就没把我管好些？”说完手机也不玩了，叹了口气直接睡了。

        院子里老太太也是长吁短叹地，为这三姐的未来惆怅。

        看到时间差不多了，老太太准备好了去坟上的东西，叫老三起来跟着一起去给老头子上坟。

        “到了坟上不许翻墙，要从正门进去，先给你爹喝水，再把那些东西供在坟头，再开始烧纸钱，香要插在坟头上，纸钱要全部烧完，最后磕头，放炮，你爹才能知道你们来过了。”老太太生怕几个年轻人忘了哪一步，这上坟有规矩，一步都不能少。

         最后拉住柳叶，“看着点你三姐，她从小一哭就背气，要是哭背气了就掐人中。”说着塞了些纸巾给柳叶，还有你二姐，“这丫头是心里做事的人，有啥事不说只管哭，可一哭回来准发高烧，你挨着她说些开心事儿。”说完老太太又叹气，临了又吩咐柳叶，“你大姐老了也要看紧些，她心脏不好，别哭着引发心脏病了。说些开心点的事情，就靠你了，去吧。”柳叶心疼老太太一把年纪了这心操的，唉！

           柳叶拍拍老太太的肩，表示放心有她在，老姐们不会有事儿。这时候不能再说话了，一说话匣子就关不住了。

         四个人一脚油门下去，不一会就到了父亲坟地那一块，熄了火停了车，该提啥的提啥，供品，纸钱，柴火，一路按着老太太说的得办。

        来到爹的坟前，谁不是鼻子一酸就红了眼眶？

        老三嫌坟头土大，先去给爹献水，献供品。

        老大和老二跪在坟前把柴火放在坟前，开始把那些纸钱分开放在柴火上。

        这太阳仿佛诚心和她们过不去，在这荒郊野外毫无遮拦地暴晒着她们，柴火倒是很喜欢这样的天气，欢快地燃烧着，还时不时地发出嚓嚓的声音，有好多火星子飞出柴火，像是跳舞的流星很快就消失了。

         柳叶遵照老太太的吩咐，时刻关注着几位姐姐的眼珠子。

        “老二，咱老爹的命好，十几年了睡在这里，还有这么多钱，怎么花都花不完，真好。”老大一边扒拉着燃烧的纸钱一边说，“我要是有这么一小半的钱就好了。”

        老大是真苦，也是姐妹三个里面最能吃苦的，可是儿子不争气，没怎么读书，找了个媳妇强势又霸道。

        自从老大儿子结婚后，开始伺候儿子一家子，有再多的力气也没机会去挣钱，这日子过得是苦不堪言，一句话，憋屈！

          柳叶心提到了嗓子眼，真怕这大姑姐哭起来。

         “就让爹睡着吧，从我记事起爹就病恹恹的，和我们在一起也是受罪，还是让爹睡着吧。”老二接了老大的话茬，“要是爹在就好了，现在医疗条件好了，我们也有条件给爹看病了。”老二声音越来越小。

          柳叶赶紧挨着二姑姐跪着，紧紧挨着，仿佛稍微离开些，二姑姐就会趴在老爷子坟头上哭。

         ”完了吗？完了快走，太晒了。这太阳真毒，我过敏。”老三出乎意料地来了一句，“说好的不哭，谁哭就打嘴巴让她哭个够。”老三没来跪在坟前，她把外套脱了顶在头上挡住太阳。

         柳叶看看跪在坟头的两位姑姐，眼圈红红的，心里发紧，好在纸钱终于烧完了，按照老太太的吩咐磕头，完了放了鞭炮，告诉老爷子，我们来过了就可以走了。只要几位姑姐顺利上车回家柳叶就算是大功告成了，心就踏踏实实地放在肚子里了。

         柳叶跪在两位姑姐身边，给老爷子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才发现两位姑姐磕下去的头并没有打算抬起来。

       她心里一惊，“大姐，二姐，起来走了。”说着就去拉两位姑姐，没想到柳叶这一拉，两位姑姐却放声大哭起来。

       一时间柳叶劝劝大姐又劝劝二姐，又转过身去叫三姐来帮忙劝她们。

        “别管她们，让哭吧，哭够了就起来了。”三姐也红着眼珠子说，“只要是在这世界上活着的，谁不是一肚子委屈。而除了在这里，哪有地方去放开了大哭一场？”三姐没有像她们一样哭，她不像两位姐姐活得那么累，做啥事从来不会选择场合，属于那种想哭就哭，想闹就闹随心所欲的人。

         柳叶没有听三姑姐的话，还是一个劲地劝着两位姑姐。

         好一阵二姑姐不哭了，她抬起头说，“老三过来打大姐的嘴巴，给点力让她哭个够。”说着破涕而笑，边笑边拉着大姐的胳膊。

         “吆，老二你看你简直像只花猫。我哪里哭了？我是趴在爹的坟头，趴了一会儿。”说完揉了揉眼睛笑了，虽然很是勉强。

        “哭够了就回家，妈还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老三啥时候都是这样大大咧咧。

         鞭炮是老三放的，她从小就胆大，可却是老两口最放心不下的一个。

         “我的小祖宗，总算是回来了。”老太太一直都在门口等着她们。

         老大老二眼圈又红了，“其实妈才是那个最委屈的人。”老二红着眼圈说，“我们哪有妈受得委屈多呢？”

        “谁有谁的命，没办法啊！”老大叹了口气，几个人都跟着老太太进去了。柳叶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三位姑姐平安到家，她的任务就是完成了。

        柳叶发现老太太一对眼睛像葡萄一样，眼皮子越发堆到一起了，她眼睛酸酸地没说话进了厨房。

        老大和老太太手拉手说话，老二也跟着柳叶进了厨房。

         “其实三姐今天也哭了。”柳叶低着头说，“她虽然一直抬头看着天空，我还是发现她哭了。”说完赶紧掏出纸巾擦了把眼泪。

        “其实我们姐妹三个，就老三心里最苦，四十多岁的人了，儿子直接不和他说话，要家没家，要钱没钱，干啥啥不顺利，这次菜店合同也到期了，开着吧不挣钱，关了又不甘心，心里苦啊，所以老是在酒吧里泡着。得多亏了她的那些朋友陪着她。唉！我们虽然是同父同母的亲姊妹，可谁有谁的生活，哪有时间去替她分担呢？”老二说着又哭了一鼻子。她多想自己能有72变，多挣点钱，分担姐姐和妹妹的生活负担，可她也是没文化没手艺，全靠两只手而已。

        饭菜端上桌，鸡是柳叶抓回来的鸡仔，老太太一把一把五谷杂粮喂大的，再加上柳叶的手艺一个字，香！全家都爱吃。

         后腿肉是老三的最爱，柳叶红烧了，色香味俱全。手擀面是老太太和老二的最爱，老二亲手做的。

        太阳偏西的时候，是各自回家的时候，老太太乐呵呵地拉着老大的手，老三早就在车里坐着等了，老二提着老太太给几个外孙留的鸡肉，扮演着她从小到大的丫鬟角色。

        都坐车里了，老三从车窗里探出头，“走了老太太，你歇着吧。”说完又回过头来对两位姐姐说，“系好安全带，就你们猫尿多。”说完一脚油门下去，车子飞奔在公路上，把老太太和柳叶丢在村庄里。

         柳叶搀扶着老太太的胳膊，老太太眼睛里全是眼泪。柳叶硬是搀着老太太回屋了，她只想着把老太太搀扶到炕上，让她歇着，自己就可以放心地去打半天工。

        “柳叶，今天就别去打工了，你也休息半天吧。”说着掏出兜里的钱，塞到柳叶手里，“给，这是你二姑姐给的，她说别让两个姑姐知道了，怕伤了她们的自尊。”柳叶掏出老太太塞给自己的一沓子百元大钞，又流了一地的泪。

        其实，二姑姐在她们中间是最苦的，一家老小都指望着她，没文化，没手艺，只认一个死理，起早贪黑地苦，柳叶的眼泪就像春天的绵绵细雨，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今天在老爷子坟头前，柳叶是忍着没哭。






                                                                                    

小平_gMTT8

      第一段与第二段的链接，使得柳叶这个人物出场自然明快，不错。

最美的诗意

写得不错，加分支持

邱天

现在这社会月月过节，这不中元节到了，昨晚上老太太说，三位大姑姐要来给老爷子上坟，明天就不让柳叶去打工了。

第一段前面这几个字，没有作用，删除如何？

灯芯草

露渊的小说越来越有看头了，不敷衍不浮躁，看得出是由心而来，这在太虚是很难得了。写作技巧、结构、细节啥的我也不懂，不懂的我们先不去强求，作品首先是打动自己，写出我们内心想说的话。

邱天

这几天工头说是去挖洋葱，一米一块钱，像柳叶这样麻利的媳妇每天都能挣四百多块钱，她实在是不想放过这挣钱的好机会。

挖洋葱，“一米一块钱”，这是什么概念？

灯芯草

邱天 发表于 2024-8-21 15:12
现在这社会月月过节，这不中元节到了，昨晚上老太太说，三位大姑姐要来给老爷子上坟，明天就不让柳叶去打工 ...

同意邱老师的建议，这句放在句首的确有点突兀。

冰峰雪鹰

灯芯草 发表于 2024-8-21 15:17
同意邱老师的建议，这句放在句首的确有点突兀。

       其实这句话是漏掉了半句：现在这社会月月过节，这不中元到了，又来过节了。（或又过起节了。）不知是不是这个意思？？

露渊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4-8-21 10:53
第一段与第二段的链接，使得柳叶这个人物出场自然明快，不错。

感谢老师一路走来的鼓励与支持，一直记得老师的话，‘能者为师，德者为范，’感恩有你，早上好！

露渊

最美的诗意 发表于 2024-8-21 12:49
写得不错，加分支持

感谢诗意老师赏读，祝安好！

露渊

邱天 发表于 2024-8-21 15:12
现在这社会月月过节，这不中元节到了，昨晚上老太太说，三位大姑姐要来给老爷子上坟，明天就不让柳叶去打工 ...

感谢老师指导，问好！

露渊

邱天 发表于 2024-8-21 15:15
这几天工头说是去挖洋葱，一米一块钱，像柳叶这样麻利的媳妇每天都能挣四百多块钱，她实在是不想放过这挣钱 ...

所谓的‘一米一块钱’指的是我们这边挖洋葱的时候，工资是按米数计算，种洋葱的地，一般都是那种一百米长的条田，所以挖洋葱挖一米是一块钱，烈日当头非常辛苦，但是麻利点的人，每天都能挣到四五百块钱。感恩！

小平_gMTT8

       “你也借着休息一天，和姐姐们热热闹闹地上个坟，今天不许去了。”   

建议，“今天不许去了 ” 最好 说清楚，否则容易混淆。

“你也借着休息一天，和姐姐们一起上个坟，今天不要去打工了。”

荷花淀派

一篇以中元节上坟祭祀为主线的作品，文中姐妹有着不同的家庭背景和人际往来。可在中元节这天，她们给父人上坟的情节，她们像孩子一样，在老人坟前诉说自己的艰辛，令人动容和抓心。作品极具生活气息，几位大姑家家长里短的经历，在寥寥几笔勾勒出当今社会下，普通家庭妇女的生活现状。

小平_gMTT8

               “大姐别给鸡拔毛边说”   


    这一句可能是 “大姐边拔鸡毛边说 ”